然而杜月笙這些年，在外邊奮鬥，江湖上接觸各種三教九流，早不是當年那個“癟三”。
要不然，他也不可能被阿唐欣賞，被曹耀宗看重。
沈家母女如果和過去一樣。
杜月笙起碼錶面過得去。吃喝不少她們一份。
她們母女倆忽然變這樣，按著杜月笙的江湖經驗，一看她們就是典型的必有所圖。
杜月笙反而警惕起來。
但他心思藏的極深，表面不動聲色。
甚至連萬墨林都沒透露，還露出一副非常感動的模樣，把外邊弟兄喊的酒宴都回絕了，稀里嘩啦的吃“愛心餐”。
中途，去送貨的馬祥生跑來。
這個憨貨說事情也不避人，他亢奮的大聲告訴杜月笙道：“月生哥，賬房阿慶哥果然夠意思，今兒就把酒水和水果的票據發來了。昨天一趟足足有三百大洋呢。”
眼皮子極淺的沈母聽到這句話，剛要湊來，被沈月娥拉住。
杜月笙餘光看到她們的表現心中冷笑，將票據遞給萬墨林道：“明天起來提醒下我，去洋行轉款，將鄰居的貨款都打他們賬戶上。”
萬墨林問：“不押一批嗎？”
杜月笙做事比較仁義：“不是已經有保證金了嗎，大家都是小本生意都不容易，不押了。”
萬墨林也機靈，馬上去門口同行那邊替杜月笙賣好。
外邊很快響起七嘴八舌的恭維聲。
馬祥生趕緊出去蹭光。
沈母見室內無人了，眼睛珠子狡詐的轉轉，剛想說點什麼。
但陸京來打電話來找杜月笙，說明兒大舞臺開業，後面已經騰出來，可以將其他水果，酒水送去了。
杜月笙一聲令下。
附近店鋪的夥計，遠處酒行的夥計就全都動了起來。
最多一刻鐘的功夫。
浩浩蕩蕩的車隊就往靠南市江邊的大世界去。
走之前，因為店裡沒貨了，杜月笙也沒和這對母女客氣，當她們的面將賬本落鎖，交代她們先回家。
兩人只好訕訕的拿著碗離開。
走在路上，有認得她們的紛紛招呼，都誇月生現在混出來了，聽說一天能進上千大洋呢。
沈母心中越發癢癢，擠著笑容應付著。
一回家，她就咬牙切齒說：“你看到了吧，居然是萬墨林那個小冊佬管賬，這像什麼話，他一個跑腿的下人能管賬嗎？得喊自家人去坐鎮才行！這樣我也能幫襯幫襯你。”
沈月娥提醒她，萬墨林是杜月笙的表弟。
沈母卻不屑一顧：“阿拉當然曉得，但那個表弟是姑表弟，又不是親的，再說也不是你身上的親，那就是外人！”
沈月娥心想可不是麼。。。
這一頭。
杜月笙藏著心思到了大世界，若無其事的和熟人們打招呼，將貨物安排進去。
可是人非聖賢，被岳母和妻子明顯“惦記”著的他多少有些情緒。
他便找個機會獨自散散心。
杜月笙一邊繞著大世界白色的外牆一邊琢磨，沈家母女，尤其那個沒事就上躥下跳的老貨，應該是看到自己發達倒貼來了，搞不好還想管賬本。
因為他記得老貨聽到金額時，那閃閃發亮的眼神。
杜月笙不由嗤笑。
心想一輩子拎不清的老東西。
你當這份生意是賣幾個梨子進幾個銅板的事呢。
這是聯合附近水果行，往滬上最大的遊樂場送貨的事。
下一步就要以大世界的訂單，倒逼批發商，賺取更多利潤。
這裡面的人際對接，和經濟往來的複雜程度，要不是曹先生三個字護著，他都弄不來。
她這是想屁吃呢。
就在這時，他看到路邊有兩個穿戴新潮的年輕人從黃包車下來。
大世界佔地很廣，從這裡距離大門還有段路，也只是段圍牆。
杜月笙見狀不免有些納悶，但他一開始也沒多想，只管往前走。
不料風從後面吹過，捲來那兩個小開的隻字片語。
“。。。白俄的有勁。”
“小心點為好，實在不行緩一緩。”
“俺曉得，命是自己，最好是找幾個掩護。。。我們分開。。。”
然後就聽不到內容了。
但只這些話頓時讓杜月笙聯想到昨晚陸京士和他說的慘案，他又繼續沿著這兩人的話琢磨了下，心忽然砰砰砰的跳。
莫非這兩個就是昨天的兇手？
最起碼他們很不對頭，不然做弟兄，好好的出來浪，分尼瑪呢分！
只有搞事才會分開！
而明天這裡就要開張，今天你們想搞事？
行！
曹先生提攜我一把，我正愁沒辦法報答他呢。
杜月笙當即強忍回頭才衝動，加快腳步拐路邊。
說來也巧，拉車的就是送兩個目標來的車伕，杜月笙心中一喜，立刻招手說：“勞駕，去十六鋪富春茶樓。”
車伕見生意上門，忙屁顛顛湊來道：“好的先生。”
放下車，還殷勤的用毛巾擦拭了下皮革的座位。
杜月笙坐上去後，轉頭彷彿不經意的看了眼目標。
而那兩個貨做夢想不到，世上還有這麼巧的事情，還有杜月笙這麼警覺的人。
兩人正分開，一前一後彷彿不認識一樣，拐向大世界的正門。
杜月笙記住他們的樣子和打扮後，怕他們警覺，垂下眼瞼對剛要起跑的車伕道：“等哈，先去下後面庫房，帶個人，算你雙倍費用。”
車伕反正去哪兒也是賺，立刻掉頭。
結果他剛到後面，就見描龍畫鳳的一群大漢迎著他的客人喊“月生哥”。
市井就是江湖場。
車伕訊息也靈通。
他聽過杜月笙的名字，不免吃一驚，心想，嚯，這個斯斯文文的年輕人，居然就是最近名聲鵲起的杜月笙？
杜月笙下車拍拍他的肩膀，遞給他一枚大洋：“阿拉問你個事體。”
車伕一下愣住。
杜月笙低聲道：“你剛剛的客人是從哪裡來的？”
車伕老實告知，是從公共租界北外灘來的，兩人當時從家成衣店出來，喊的他們。
杜月笙回憶兩個小開穿戴全新，知道那家店不是什麼據點，於是拍拍車伕：“多謝，藏心裡，去忙你的吧。”
車伕要將大洋還他，杜月笙擺擺手：“不多話就好。”
車伕見識也多，估摸他要辦事，秒懂的保證道：“月生哥儂放心，阿拉什麼都不曉得，那我先走。從那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