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咋過馬路不看看路？也不怕出事！”

沈揚將人拉回公交站臺，把驚出汗的手掌心在衣服上蹭了蹭，“你說你這萬一出事你老婆孩子怎麼辦？”

“我……”

老衛哆哆嗦嗦，伸手從兜裡摸煙，這才想起來最後一根菸昨天晚上抽完了。

沈揚將一盒硬中華遞給老衛：“抽我的。”

老衛接過來，撕了好幾下都沒撕開，沈揚又將香菸抽回來，拆了包裝，從裡面抽出一根遞給他。

老衛顫抖著手指借沈揚手裡的打火機點燃，狠狠吸了一大口，然後撫著胸口道：“剛才可真危險，謝謝你沈經理。”

又一輛公交車停下，下來不少來王家堡農場上班的人。

“這個時候就甭和我客氣了，”他招呼老衛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換個地方咱們聊聊。”

一大早，周圍有幾家店鋪也都是早餐店，人來人往的不適合說話。

沈揚帶著老衛往路旁的田埂上去，直到遠遠的也看不見幾個人，沈揚才停下腳步。

他轉過身，看向老衛，單刀直入地問：“老衛，你其實壓根沒坐錯車吧？你兒子也沒被人打。你來這，是和趙長海約好了，要給他市場調查問卷，對吧？”

老衛夾著煙的手指一哆嗦，菸灰抖落掉在田埂上，他又狠狠地抽了幾口，將菸蒂丟田埂上。

“您都知道了，還來堵我幹什麼？”他問。

“我來，是因為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你為什麼要背叛四道泉農場。趙長海究竟許了你什麼好處？”沈揚越說越覺得不甘心，“老衛，你要是遇到啥難處，你就跟我說，能幫得上忙的，我一定幫！”

“我沒遇到啥難處，”老衛拎著行李袋，用穿得快要開膠的鞋底，將菸蒂狠狠擰滅，“我就是覺得，我想去個更好的地方，多賺點錢，能給我兒子請好點的補課老師。”

“我理解你的想法，可王家堡農場才剛改制，無論從生產規模，還是前景來說，都比不過咱們四道泉農場。”

“但那裡有機會啊！”老衛有些激動道，“沈經理，既然您都知道了，我也就不瞞您了。您也知道，我還有一大家子要養，我兒子還得讀書！說實話趙長海許了我不少的好處，只要我過去，無論是工資還是待遇都能提高一大截！而且今年的績效獎金，也照樣給我按一整年的發。”

“就為了這？”沈揚道，“只要今年績效好，年底咱們也能漲工資！績效獎金也都不是問題。”

“算了吧，沈經理，”老衛笑了，覺得沈揚就是在給他畫大餅，一時間也不管他還是自已的領導，不客氣地說道，“你可別忘了，你親口說過的，按照現在這樣下去，今年年底的績效獎金就沒有了。咱們銷售辛苦幹活為了啥，可不就是為了年底的績效獎金嗎？”

老衛擺擺手，一臉不耐煩：“反正你也別勸我了，我肯定不能跟著你幹了。樹挪死，人挪活，這道理你不可能不知道。”

“你走可以。”沈揚指了指老衛手裡的行李袋，“把你影印的市場調查問卷留下來。”

老衛大驚，抱著寶貝似的瞪沈揚：“不可能！這是我自已做的調查問卷，我想帶去哪就帶去哪！”

沈揚抿起唇，嚴肅道：“老衛，你和四道泉農場簽訂了勞動協議。在協議期間，工作上取得的資料都屬於四道泉農場所有。更何況，你那裡，恐怕不只有你自已的調查結果吧？”

老衛怒道：“沈揚！你別誣賴好人！”

沈揚舉起手機，將昨天晚上錄下的影片播放給老衛看，老衛的怒火瞬間就蔫了。

這可不就是昨天下午，他去影印社影印的錄影嗎？

“就算這樣，我也不能給你。”老衛死死護住行李袋，“我要是給你了，我拿什麼跟趙長海交待？”

沈揚被氣笑了。

他搖著頭問：“老衛，你知道你這樣想對家農場透露商業機密，還帶著我們的調查問卷過來投誠的行為，已經犯法了嗎？如果我報警，你是要坐牢的。”

“你胡說什麼？”老衛壓根不相信沈揚的話。

“不信的話，你自已看。”沈揚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合同，然後拿出筆圈了幾處，遞給老衛。

早上去辦公室拿鑰匙開車的時候，他就順手從抽屜裡拿了一份農場的聘用合同。

老衛是不信沈揚的，可是這白紙黑字，赫然寫著如果透露商業機密，將負法律責任，不僅如此，還要賠償給四道泉農場一大筆錢。

看到這，老衛頓時腳一軟，直接跪了下來。

沈揚原本就沒打算報警，只是想要嚇一嚇老衛。

沒想到老衛知道不僅要坐牢還要賠錢，嚇得直接跪下來。

“你起來！”沈揚去拉他。

老衛拽住他的手，求道：“沈經理，你可千萬別報警，我家裡還有老婆孩子呢！我兒子才剛上初中，他學習成績還不錯，我就指著他考個好大學出來找個好工作能不過我這樣的日子啊……”

老衛說著，急得直接哭了出來：“是我鬼迷心竅，做了對不起農場的事，你怎麼處罰我都行，可千萬別報警！我不想坐牢，我也沒有錢賠啊！”

“你快起來，你都這個年紀了，這像什麼樣子？”

沈揚連拖帶拽地把老衛從地上拉起來。

“我不起來，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老衛死死拽住沈揚的袖子。

“你起來好好說話！我又沒說我一定要報警！”

沈揚好不容易把老衛勸起來，把人帶回車裡，從後面拿了一瓶專門用來招待人的水，擰開遞給老衛，讓他喝幾口水，平復平復心情。

等老衛平靜下來，沈揚才繼續問他關於趙長海挖人的事。

老衛被剛才那一嚇，能交待的不能交待的全部交待了。

起初是老衛的坦白，後來沈揚和老衛聊起工作，聊起四道泉農場，一直聊到老衛主動吐露心聲，告訴他自已這次非走不可。

沈揚見他態度這麼堅決，最終還是沒再說什麼，開車將他送到王家堡農場門口。

“我……真進去了啊。”

老衛站在車外，看向沈揚，不確定地問：“你真願意放過我？”

沈揚點點頭，又忍不住道：“老衛，我最後勸你一句。趙長海這個人，不可信。”

“俺信。”老衛回答得毫不猶豫。

沈揚搖搖頭，告訴老衛他會和廠裡打聲招呼，讓老衛下午就去把離職手續辦了，不會有人為難他。

開車走時，後視鏡裡，老衛大踏步地走向王家堡農場的方向，那背影充滿了幹勁兒和對未來的期望。

沈揚默默嘆氣，只希望他這次選的是對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