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浩然自嘲的笑了笑,把自己這個奇怪的想法丟到九霄雲外。老妖婆肯定是覺得自己只是手中的一個小卒子,逃不出她的手掌心,所以才這麼放心吧。
不管怎麼說,老妖婆已經很給力了。自己這要還是渡不過天靈根劫,只能說是天意使然。
李浩然悄悄的溜回白骨山中,避開眾小妖,來到發現陣法的位置。地底的大陣依然在不知疲倦的執行著,無數的怨氣自四面八方而來,被鯨吞而入,不知去向。
正是這座大陣的陣紋,將他從瀕臨煉器、屍骨無存的失敗境地拯救出來,可見陣紋的層次之高。
但當李浩然試圖再次窺視陣紋的時候,卻發現根本無從著手。整個大陣嚴嚴實實,自成一體。
上次或許只是運氣好,遇到了某個特殊事件,才讓自己得以窺其一角,並獲得了陣紋,進而救了自己一命。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
李浩然開始相信,自己真的是那天命之人了。
嘗試半天,未能再錄得陣紋,李浩然只好悻悻返回獅駝國。
行至半道,李浩然卻遠遠聽到了一陣打鬥之聲,前方的山林之中,似乎不太平靜。
此處離獅駝國界並不遠,李浩然多次行走,都十分安靜。
但前方,似乎動靜不小,還伴有婦孺的哭泣之聲。
不好!
李浩然加快腳步向前探去。
山道間浮動著異樣的檀腥,李浩然撥開焦黃芭蕉葉時,正撞見兩尊佛陀懸在血雲之上。左側佛陀腦後的佛光輪轉如金刀,細看竟是千萬枚逆旋的梵文經刃,右側佛陀足下蓮臺分明是玄鐵鑄就的荊棘,每片蓮花都滴著溶金化骨的紫火。
“孽畜當入我掌中佛國!“左側佛陀翻掌壓下,指縫間墜落的經文字元灼得地面騰起青煙。獅駝國遷徙隊伍裡,裹著粗麻的犀牛妖押隊者舉叉相抗,烏鐵叉頭卻被佛光熔成赤紅漿液,順著他的鱗甲紋路灼出焦痕。
右側佛陀頸間一百零八顆佛珠突然炸開,化作漫天金釘暴雨。隊伍中抱著陶罐的兔耳婦人尖叫著蜷縮,陶罐裡醃製的桃花蜜潑在沙地上,竟被佛光蒸成粉紅毒霧。她摟緊的三隻小妖崽子耳尖滲血,絨毛被金釘擦過的餘熱燎得捲曲發黑。
“瞧這些溼生卵化的腌臢物。“左側佛陀琉璃瞳仁裡跳動著猩紅火苗,錦斕袈裟下突然伸出八條蠍尾狀的附肢,纏住試圖逃竄的孔雀妖脖頸。那妖修尾羽上鑲嵌的避火珠紛紛爆裂,在佛光中炸成靛藍色的火星雨。
隊伍最末的老龜妖顫巍巍舉起占卜用的甲骨,龜甲縫隙裡滲出的血竟在空中凝成“降“字。右側佛陀嗤笑著彈指,那個血字突然反捲著烙回龜殼,燙得老妖現出原形,青黑色背甲上赫然顯出扭曲的卍字烙痕。
右側佛陀屈指叩響腰間人皮鼓,每聲悶響都震得妖眾七竅沁血。他垂眸俯瞰著跪伏在地的狐妖少女,尾音拖得綿長似淬毒金線:“爾等披毛戴角之輩,能葬在我大雷音寺的鎮妖塔下,已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報。“鼓面浮現出扭曲的妖物面孔,正與被縛的孔雀妖面容重合。
左側佛陀忽然張開巨口,舌苔上密密麻麻的梵文如活蟲蠕動,將犀牛妖熔化的鐵叉吸入口中。金屬熔漿在他喉頭滾出悶雷般的嗤笑:“連件像樣的兵刃都煉不出,倒不如讓貧僧替你們重鑄金身。“他袖中飛出七條鎏金鎖鏈,穿透三名鹿妖的琵琶骨,將他們吊在半空擺成跪拜的姿勢。
“瞧瞧這瑟瑟發抖的孽畜。“右側佛陀用紫火蓮花托起一隻嚇得現出原形的灰兔,火焰舔舐著兔耳尖滲出的血珠,“待貧僧抽了你們的妖髓點燈,也算物盡其用。“他掌中突然凝出柄金剛杵,杵頭雕刻的忿怒相正張大口,將老龜妖背甲上的卍字烙痕吸成縷縷黑煙。
左側佛陀忽然並指為刀,凌空劃開道金色裂隙。裂隙中墜落的不是佛雨,而是粘稠的、散發著腥甜氣息的金色膿液,淋在妖眾身上立刻蝕出森森白骨。他琉璃瞳仁裡映著滿地打滾的妖物,笑得寶相莊嚴:“痛嗎?這便是我佛慈悲的醍醐灌頂啊。
這竟是獅駝國的遷徙隊伍,被兩個西方佛界的佛陀所攔。而獅駝國大多是修為低下的平民,哪裡是兩個佛陀的對手。
山風突然在李浩然周身凝滯,他攥緊的拳頭迸出骨節摩擦的脆響,指甲在掌心掐出四道血槽。前方佛陀金身投下的陰影籠罩著滿地妖眾,那金光裡飄落的梵文經卷碎片,此刻在他眼中分明是沾著妖血的鎖鏈。當灰兔崽子燒焦的半截耳朵滾到腳邊時,他忽然嚐到滿口鐵鏽味,竟是生生咬穿了腮肉。
“好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慈悲!“李浩然從齒縫擠出的低吼驚飛了頭頂昏鴉。腳下岩層突然裂開蛛網細紋,卻不是他催動的法力,而是妖眾的怨氣在共鳴。那些被佛光灼傷的妖物血珠滲入土壤,竟順著裂紋爬向他腳踝,在布靴上凝成暗紅色的霜花。
右側佛陀頸間佛珠幻化的金釘暴雨中,李浩然突然看清每顆釘頭都刻著微縮的卍字元。這發現讓他太陽穴突突狂跳,彷彿有千萬根燒紅的鋼針順著眼眶往裡扎,原來所謂超度,不過是用佛印把妖魂釘成壁畫裡的飛天裝飾。
他踉蹌半步踩碎了塊山岩,飛濺的碎石在佛光裡熔成赤紅鐵水,有幾滴濺在袖口,燒穿了暗紋裡繡著的獅駝圖騰。當紫火蓮花即將吞噬最後一隻鹿妖時,李浩然喉頭突然爆出野獸般的嘶吼,這聲浪震得方圓十丈的松針齊齊轉向,針尖竟全部對準了佛陀金身。
李浩然眼角崩裂的血線滲入嘴角,他嚐到的不是鹹腥,而是整座獅駝國遷徙路上嚥下的風霜。那些被煉成燈油的妖髓、被夯入佛塔的骸骨、被金身壓碎的哭嚎,此刻都在他血管裡燒成滾燙的鉛液,卻偏偏衝不破這副血肉之軀的桎梏。
“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