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張了張嘴巴，作勢要辯解之際，卻很快地收斂神色，稍顯不甘地抿緊雙唇。

對於永琪的出面袒護，“欣榮”揚起眼角瞄了一眼後沒有作聲。

腦子裡裝的都是剛剛一連串的尖銳言辭。

她是窮苦孤兒，這點說得沒有錯。

但她的心又不是石頭做的，別人對自己的好，她能感受得到。

恰恰由於不曾體會過親情，以至於當初在皇阿瑪的關懷和疼愛下，因貪戀這份從未擁有過的父愛，而耽誤了他和紫薇相認的最佳時機。

對此，她深感愧疚和懊惱。

但若有機會再重來一次，她大概會做出同樣的抉擇吧。

那可是無可抗拒的誘惑呀！

皇阿瑪對自己的呵寵和縱容，她看在眼中，也銘記於心。

他親手為她喝藥；

捱打後，他故意激怒自己開口說話，就是不希望她生悶氣；

她學不會宮規，他也不再勉強，就此作罷；

還有，好多好多...

是他，填補了名為”父愛“的空缺。

所以，每每喊出那聲“皇阿瑪”，她都是發自內心的，不帶半點虛假。

曾幾何時，她萬分惶恐“冒充格格”一事敗露後，會被下旨砍頭。

畢竟身為九五之尊，皇帝手握至高無上的權力，甚至可以隨意定奪一個人的生死。

然而直到今日，她的腦袋依然好好地待在脖子上。

“欺君之罪”皇阿瑪都不計較了，由此可見他的仁慈之心和寬宏大量，不是嗎？

既是這般，若他得知含香離宮的真相時，應該也能諒解，饒恕他們的吧？

正當“欣榮”尋思如何整合語言反駁“小燕子”的時候，耳旁已然響起一道軟聲細語：

“出身於觀保御史之家，欣榮格格貴為觀保大人的掌上明珠，自幼養尊處優，處處高人一等。”

“可在我看來，世人皆平等，性命無一不珍貴。”

相比“小燕子”盛氣凌人的態度，紫薇表現得不卑不亢：“同樣地，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

“至於何為幸福，或是金銀財寶，或為仕途功名...又或者是一份真摯的愛情。”

“我知道，欣榮格格向來不拘泥於這種小情小愛。”

“當聽聞麥爾丹不遠萬里地奔赴京城，不顧身上負傷，也要冒著性命之憂帶含香離開。”

“兩人矢志不渝、生死相依的感情， 可謂是聞者動容、見者落淚。”

她注視“小燕子”的眼中泛著點點水光，話語裡盡顯情真意切：“誠然，我們對皇阿瑪心懷愧疚，可後宮佳麗三千人，含香不過是其中之一；”

“然而在麥爾丹的心目中，她卻成為了‘唯一’。”

“我們於心不忍目睹這對相愛之人分離，亦不想眼睜睜地看著含香，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子，因愛而不得，從此受困於皇宮中，日復一日地，慢慢地凋零，最終帶著遺憾了結此生。”

“一旦腦海浮現那副畫面，就做不到袖手旁觀。”

“無論結果如何，即便是要遭受重罰，我絕不會讓小燕子獨自承擔的。”她側首望向“欣榮”，毅然決然地說：

“當日我們義結金蘭時，曾對天發誓，有福同享，有難亦要同當。”

“縱使要人頭落地，我無怨，亦無悔。”

一滴淚珠緩緩滑落，見狀，“欣榮”揚起小手，纖指輕輕抹去。

指腹上沾染的微微溼意，彷彿帶著熱度暖入心扉，她感動地皺起五官，展開雙臂地用力抱住眼前人，在其耳畔低語：“紫薇...”

千言萬語和滿腔熱忱，全數凝聚在一聲聲呢喃之中。

同一時刻，爾康探出大掌，覆住桌下的柔荑，牢牢地裹在手心，以實際行動向紫薇傳遞“我與你同在”的訊號。

就在她們相擁之時，爾康朝“小燕子”使去一記刀子眼。

席間，他久久不語，一是秉持男子漢大丈夫應有的風度；

更主要的是，即使知曉體內的靈魂是欣榮，但對上小燕子的面容，他實在不忍對她說一句重話。

豈料她竟不識分寸，不但出口羞辱小燕子，還害得紫薇傷心落淚。

並非沒有思量過後果，而是一旦紫薇涉及其中，不問成敗，他都會義無反顧，為她赴湯蹈火。

興許永琪亦然。

偏偏有的人就愛自作聰明！

爾康正這麼想著，男人否定的聲音洪亮如鍾。

“不！”

“倘若真有那麼一天、淪落到如斯境況，就算是要捨棄阿哥的身份，甚至丟了性命，我勢必也要護你們的周全。”

錚錚誓言，傳入“小燕子”的耳中，尤為不中聽。

再加之瞳孔映照的姐妹情深一幕，使得她微眯著美眸，眼底閃過一抹深深的嫉恨。

憑什麼？

小燕子何德何能，讓他們爭先恐後地搶著陪她去送死？

瘋子！一群不要命的瘋子！

隱隱地，她聽見自己上下兩排貝齒碾磨的聲音。

“小燕子”欲要再度發難，卻被接下來的一句話噎住了。

“既然你言辭鑿鑿地把我們的計劃批評地一無可取，想必是已有萬全之策，吾等定當洗耳恭聽。”

班傑明先發制人，欣榮適才的一席話，表面上是為眾人著想；

可字裡行間，自始至終她關心的人只有一個——永琪；

確切來說，她更在乎的是五阿哥的前程——

榮與辱，與之息息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