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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只剩眼淚和沉默

感覺淚水快止不住了,下一秒就要奪眶而出。

“欣榮”用力地吸著鼻子,蹙緊眉頭瞪大雙眼,屏氣凝神著,使上渾身的勁兒逼迫自己把眼淚憋回去。

重重地吁了口氣後,她接著道:“晴兒有跟我講的,什麼‘當局者迷’,因為你身在其中,才會一時犯糊塗的。”

“還有那個‘關心則亂’,我都聽進去了,真的,我有試著去說服自己的。”

“可是...才發現好睏難啊,我做不到...”她抬手,五指合攏地揪住覆在左心口上的衣襟。

“要知道我是小燕子呀,個頭小小的、小鼻子小嘴巴的,心眼也不見得會有多大。所以啊...”

她沒辦法像他那般厲害,今天被她幾番刁難,仍能如無事發生一樣。

“而且更奇怪的是,這明明不是我的身體,為什麼我還能感受到錐心刺骨的痛?”

她狀似不解地歪著腦袋,“猶記得當初中箭的那一刻,我以為自己就要死掉了,疼得要命又好害怕。”

“沒想到如今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這種痛楚,逼得我只想一死了之...”

話音剛落,響徹永琪的嘶喊:“不,小燕子,你千萬別衝動。”

“想想疼愛你的皇阿瑪、令妃娘娘,還有紫薇和晴兒她們...”

還有他。

“你若是疼得無處宣洩,可以罵我、打我,任你折騰,我絕無半句怨言的。”

“欣榮”搖著頭,尋思:想什麼呢?她怎會去做傻事呢!但他後面所說的話...

繼而她轉過身,坦言:“我曾有想過的。”

又抿出一抹苦笑:“但怎麼辦啊?你不再是小燕子的永琪了。”

聞言,永琪面色一凝,眨動的眼瞼掩飾不住他的驚慌。

如同犯了罪等待宣判的囚犯,在那一瞬間,他遭受了一記雷擊,狂亂不已的心臟驟停。

好半晌,他艱難地尋回出走的神志,強迫自己去聽她後續的話語:

“其實,說不定老天爺是在眷顧我呢。”

“見我不得愉妃娘娘她們歡心,所以才可憐我,施捨我這次機會。”

“讓我可以名正言順地嫁給你,成為你的嫡福晉。”

雖然是以別人的肉身,欣榮暗自在末尾補充。

“這麼一想,他也不是在懲罰我,不算是薄待我,對吧?”她彎了彎唇,擠出難堪的笑意。

永琪張了張嘴,喉嚨乾澀地發不出聲音,雙唇蠕動著,“小燕子...”

“欣榮”扭過頭,由左至右環視一眼後,再度揚聲:“風兒也唱著,水也歌唱~”

語帶哽咽,斷斷續續地,她挪前一步。

緩緩地,一步接一步地走向永琪。

“綠野茫茫,天蒼蒼~”

然後,她停住了。

心涼涼,淚漣漣...在心底無聲地吟唱著。

“該回宮了,五、阿、哥。”

她一字一頓,聽得永琪身體一僵,怔怔地盯著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面容。

不過是一步之遙,亦是他觸手可及的距離。

可為何...

他像是被點中穴道般地,無法動彈。

剛剛,她喚的不是永琪,而是...

愛新覺羅·永琪,他的姓氏早就註定其尊貴的一生。

而“阿哥”的身份,更是彰顯他的不平凡,以及肩上揹負的期望、責任和使命。

亂作一團麻線的腦海中竄過許多的念頭,由不得他細想就...

僅僅停留片刻,“欣榮”徑直地掠過永琪的身旁。

微揚起的輕風,竟挾帶著徹骨的寒意,凍徹了他的心扉。

可明明正值炎夏,此刻的他正站在烈陽之下。

...

就在“欣榮”走出幾步遠後,她忽而加快腳步,幾近小跑地離開。

直至前方圓點的身影逐漸變得清晰,她匆匆趕往班傑明的跟前。

一雙飽含擔憂的溫柔藍眸掃視著那張蒼白小臉,瞥見泛紅的眼尾和鼻尖,關心之詞欲要出口,被她搶了先:

“斑鳩,不知道下次出宮要等多久?也不曉得,還會不會有這樣的機會?”

尚未平復過來的她帶著微啞的嗓調,“我好懷念策馬奔騰、肆意飛揚的感覺,你能幫我個忙嗎?”

※※※

一炷香過後,遼闊的草原上,班傑明和“欣榮”同騎一匹駿馬。

前者駕馭著馬,保持不疾不徐的速度。

迎面的風吹拂在臉上,那股自在愜意的熟悉感油然而生,令“欣榮”動容。

她要牢牢地記住這種感覺,或許是最後一次了。

“斑鳩,再騎快一點。”“欣榮”高喊懇求道。

得到的自然是不假思索的回應:“好。”

一聲“駕”後,騰飛的馬蹄揚起了陣陣塵土,馳騁而去。

漸漸地,她的視線變得朦朧,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滾落而下,貝齒咬住下唇,抑制嗚聲逸出唇畔。

風呼嘯而過,一縷溼意劃過班傑明的下顎。

他摸了摸,感覺到淡淡的溫熱。

頓時瞭然於心,他沒有低頭,亦不語,給她無聲宣洩悲痛的空間。

沿途,“欣榮”的一舉一動盡數落在他的眼底。

面上雖顯露厭惡嫌棄的表情,用計支開永琪後,她的眼珠子卻時不時瞟向四處;

嘴裡吐出狠心冷漠的言語,失手打落永琪遞上的小吃時,她雙手下意識摳弄的小動作...

他都看見了,就在永琪背過身那會兒,她...

真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小不點。

班傑明垂眸,眼看著她纖弱的雙肩止不住地發顫,耳中隱約飄入她微弱的啜泣聲。

這一刻,他多渴望能將她擁入懷中,緊緊不放開。

然而,不可以。

他必須時刻提醒自己,要以“好哥們”的名義守在她的身邊,不越出友誼的界限。

那是專屬於永琪和小燕子的故事,從始至終,他只能當個“旁觀者”,或者“見證者”。

對她的好,要適度,儘量別讓她有丁點的負擔。

兩人獨處時,他要知情識趣地不去打擾,速速回避。

他樂於付出,不需要她的感激,更不求任何的回應。

甚至,他甘願替兩人波折重重的愛情前路排憂解難,為其保駕護航。

全因,他由衷地希望小燕子可以收穫幸福,便竭盡心力地成全她和她的所愛。

只是,當目睹她默默地哭泣,他的心不由地難過起來。

像是在猶豫,又或是在掙扎,班傑明的臉上閃現複雜的神色。

終於,他加入垂放在身側的左手,兩手同時緊握韁繩,雙臂不著痕跡地抬高,小心翼翼地虛虛摟住了她。

他只敢偷偷地安慰她,了卻藏於內心深處、不該有的奢念。

※※※

如果說,去程的馬車內是山雨欲來的壓抑;

那麼,回程的車廂裡,每一處角落都充斥著死寂。

宛若漆黑無光的夜晚,獨自在無邊無垠的深海上,全身被包裹在失落、消沉的氛圍中。

等到晃悠的馬車停在宮門前之際,天色已暗。

三人一落地,班傑明暗中朝永琪使了個眼色,佯裝匆忙狀:“小燕子,我得趁著熱乎,趕緊把這些吃食送去漱芳齋給紫薇她們,就不送你回去了。”

“好,你快去吧。”“欣榮”頷首微笑,望向邊拎著兩大包路上買回來的小吃,邊倒著走漸行漸遠的高大身影。

待他背過身後,她也跟著旋過腳尖,走往慈寧宮的方向。

隨即,一抹淡黃悄然無聲地跟在後方,直到倩影沒入夜幕中,他遲遲沒有離去。

“欣榮”無精打采地揮手屏退迎上前來伺候的翠兒和珍兒,合上房門便往後靠,身子彷彿是一下子洩了氣的皮球,滑落在地。

她屈起雙膝抱著腿,下巴抵在上方,愣著神。

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想起什麼,終於有了動作,手忙腳亂地從衣袖裡摸出一串糖葫蘆——

恰是先前掉落在腳邊的那串,瞧它慘兮兮的,她索性撿起來收好。

纖指笨拙地撕開裹在外面的糯米紙,“欣榮”張嘴咬下一個。

很快,酸澀的滋味盈滿口腔中,夾雜著絲絲的甜;

還沒來得及等她回味,就在轉瞬間,被強烈的酸意覆蓋掉,最後剩下的,只有滲入牙齦裡的痠疼——

一如她當下心境的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