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欣榮”晨起梳妝完，熟門熟路地來到和班傑明約定好的一處宮門。
注意到狹長的宮道上停有一輛馬車，她戒備地朝四周望了望，隨即加快腳步地上前。
叩了三聲木板，一短兩長，是他們提前商量好的暗號。
頃刻，轎簾被掀開，高大的身影躍下。
“先上車吧。”班傑明不做多言，直接攙扶她上了馬車。
等進入車廂，“欣榮”才意識到自己“上當受騙”了。
“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一根蔥蔥玉指朝向端坐在正中央的男子，她口中的“他”正是永琪。
“莫生氣啊，小燕子，我是有苦衷的。”班傑明自知逃不過被詰難的劫數，早早準備好說辭。
“那個...你想啊，以前你是小燕子，和我關係熟稔，一同出宮什麼的不足為奇。”
“可現在的你成了欣榮，若有不慎，被人撞見了，怕會招來閒話。”他解釋的同時，也在觀察她的臉色。
乍一聽有理有據，實則經不得深究。
只要能說服小燕子，他唯有“裝模作樣”。
“但若有永琪在場的話，那就另當別論。”畢竟在人前，欣榮被冊封為五阿哥的嫡福晉。
“所以咯，我找他來，正是為了掩人耳目。”
班傑明表面笑嘻嘻，心底暗叫苦。
昨日他正和永琪聊著話，沒料到小燕子會折返，幸好他耳力極佳，聽到逼近的腳步聲，急忙讓永琪躲起來。
彼時，班傑明驚魂未定，要是被她發現自己和永琪私聯，鐵定會被記上一筆的。
奈何，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這不，兩人的談話內容全被永琪聽見了。
他當即表示要隨同他們出宮，直教班傑明發愁——
今非昔比啊！
這一對苦命鴛鴦正處於水火不容中，他要是答應的話，不就等同於背叛小燕子嗎？
於是乎，班傑明好說歹說一番，卻拗不過永琪的堅持，甚至還不幸地被“策反”了。
什麼皇宮人多嘴雜，絕非是向小燕子訴衷腸的好地方。
眼下她將要出宮，他務必把握住機會，製造兩人獨處的空間。
尋思過後，班傑明覺得永琪言之有理。
所謂“解鈴還須繫鈴人”，他們再這樣僵持下去，關係只會愈加惡化。
還不如他冒一回險，看能否打破二人間的困局。
聞言，“欣榮”依然板著臉，心中盡是不滿和憤懣。
瞅見永琪的剎那，她第一反應就是要掉頭走人。
然而當想起出宮的機會是晴兒替自己爭取回來的，她猶豫了。
憑什麼要為他放棄這個得之不易的機會？
要離開的人分明是不請自來的他才對！
她才不退讓呢！
大不了視作不存在得了！
想通後，“欣榮”收回瞪視班傑明的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永琪，重重地從鼻端回了一聲：“哼~”
班傑明暗暗鬆了口氣，她算是接受他的解釋，也當做預設永琪的陪同。
他偷偷地朝左側努了努下巴，永琪回以一記感激的眼神。
“噠噠噠~”馬車以不疾不徐的速度前行著。
車廂內一片靜默中，隱隱蔓延著一股壓抑的氣流。
班傑明眼珠子轉呀轉，小燕子背對著某人，繃緊小臉地盯著車頂版畫上的圖騰。
繼而他偏向另一側，永琪直勾勾地凝睇某人的背影，那望眼欲穿的眸光，彷彿在無聲懇求對方回頭看他一眼。
此情此景，讓班傑明左右為難，坐立不安。
他張了張唇，定住幾秒後又無力地合上；
縱有再多的話語，卻不知從何說起，乾脆闔起藍眸歇息，眼不見心不煩——
手心手背都是肉，兩邊都是他的“好哥們”，得罪不得。
反正自己盡力而為了，接下來就看當局者的造化咯。
※※※
直至外頭漸起的人聲飄進車廂內，終於打破了凝結的寂靜。
“欣榮”掀起帷裳的一角，入眼的商鋪和三三兩兩的途人，便知已然遠離皇宮。
她抑制不住興奮：“是到了嗎？”
班傑明撩起車簾子往外看，答之：“再往前走幾里路便是集市了。”
“啊啊~”“欣榮”激動地嗷嗷連叫，恨不得當場載歌載舞。
等馬車一停，她二話不說地衝了出去，渾然忘卻自己是弱不禁風的小女子。
幸虧班傑明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胳膊，避免了她摔落馬車的慘狀。
“呼呼~”“欣榮”後怕地拍著胸口，倏地她的前額被敲了一下，頭頂傳來班傑明帶著關心的呵斥：“你可要當心點。”
“這不有你斑鳩護著嘛！”她不以為意地吐了吐粉舌，咧嘴一笑。
弄得班傑明無奈又寵溺地搖首，隨後小心翼翼地扶她下了馬車。
身後的永琪將剛剛一幕盡收眼底，浮現晦暗不明的神色。
待雙腳安穩著地後，“欣榮”昂首展臂，深吸一口氣，再緩緩籲出...
來回好幾遍，她近似貪婪地汲取著。
突然感覺自己活了過來，體內的血液也跟著沸騰。
頓時“欣榮”打了個哆嗦，捋起衣袖後低頭一看，發現手臂上的汗毛一根根豎起。
毫無預警地，她用手肘戳了戳立在身旁的班傑明，神秘兮兮地發問：
“斑鳩，你聽見沒？”
“什麼？”
她握拳振臂，慷慨激昂道：“自由的聲音。”
緊跟又問：“你聞到了嗎？”
男人深刻的五官二度發懵。
“是自由的味道。”這回“欣榮”答得更嘹亮，鼻子用力嗅了嗅。
“還有糖炒栗子、蔥花餅和油炸豆腐...它們都在呼喚我！”
她又一次深吸氣，作閉眼享受狀，彷彿空氣中飄蕩著陣陣香氣。
等著啊~我馬上就來，等我一個個地“寵幸”你們。
行隨意動，“欣榮”腳步一抬，急不可耐地投身於人群中。
見狀，班傑明揚聲跟上，“欸，小燕子你慢點走，等等我呀。”
同一時刻，車伕默默地牽著馬車離開，一方空地上僅餘永琪的身影。
他唇畔噙著淡淡的苦笑，心中悲喜交加——
為小燕子的一展歡顏而樂，同時為自己感到可悲。
就連路邊一塊不起眼的煎餅也能引起她的注意，頗得她的歡心，而他...
除卻初見時那愕然的一瞥外，沿路上小燕子從未正眼瞧過自己一瞬。
他被忽略得徹徹底底。
眼看那抹高大的身形快要被淹沒在過往的人潮中，永琪斂起思緒，三步並兩步地奮起直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