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康甫說完,便招來了身旁一道不認同的目光。
紫薇擰起秀眉,臉上罕見顯露出慍色,語帶幾分犀利的反問:
“依你所言,並非全是五阿哥的錯,小燕子也要承擔一份責任,是嗎?”
他聞聲變色,立刻否認:“不,我絕無此意,只是覺得...”
話未竟,柔聲乍起:“那日‘欣榮’大鬧漱芳齋,你我並不在場,無法得知事件的全貌。”
“可在那個當下,面對拖‘小燕子’下水,還害其差點丟了性命的‘欣榮’,她甚至明目張膽地登門。”
“此等行徑於五阿哥看來,等同是叫囂挑釁之舉。”
“你認為,他會給‘欣榮’好臉色看嗎?”
思及此,紫薇深感後悔,事發當天怎就偏巧出了宮。
要知道,欣榮一向不招他們待見的,一進漱芳齋的門,只會淪為眾矢之的。
“況且,大庭廣眾之下,五阿哥尚會顧及官保御史的顏面,給她留有幾分餘地。”
“若是私底下呢?和‘欣榮’單獨會面,你覺得他為了替‘小燕子’出氣,可會嘴下留情?”
縱使沒有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她估摸能想出個大概。
否則,小燕子怎會閉口不提“永琪”,連他的名字也不願聽到。
眼下兩人重逢,她的態度足以說明一切,包括那夜“不為人知的談話”。
今日水落石出,之前發生的一幕幕也被染上凝重的色彩:“你明明清楚,在‘小燕子’臥榻期間,五阿哥有多擔驚受怕、惶恐不安,我們有目共睹。”
“相應地,他對‘欣榮’憎惡厭恨,亦會增添一分,並會隨著‘小燕子’的昏迷不醒與日俱增。”
“更有兩回,若非有你及時阻攔,他巴不得要提劍去慈寧宮手刃‘欣榮’。”
“事關‘小燕子’,且命若懸絲,五阿哥亂了神智失了分寸,是無可厚非的。”
“卻恰恰正因此,被她窺見間隙趁機添鹽加醋,惡意中傷‘欣榮’,藉此教唆我們遠離她。”
“你可還記得,我們回漱芳齋的路上遇見‘欣榮’的情形嗎?”
“一想到那日她緊追不捨,在後頭呼喊著我的名字,而我...”紫薇如鯁在喉地沒了聲音,好半晌才接上話:
“我誤信了讒言,對她不聞不問,不曾回首,馬不停蹄地離開。”
“試想一下,換作我是小燕子,在永琪那邊屢屢碰壁,如今見到好姊妹,以為事情有了轉機,心生雀躍之際,怎知對方竟然避之如蛇蠍...”
纖纖素指揪緊了手帕,骨節泛著不尋常的白,淚眼朦朧,“我便不由地痛心疾首...”
在偌大的皇宮中,當小燕子不再是自己,就連僅存的依靠都失去了。
求助無門、彷徨驚慌...變成一隻孤苦伶仃的小燕子。
“要真論孰是孰非,那我理當有錯,倘若能...”
身側越聽越心顫的爾康出聲止住了她:“紫薇,別再去回想了。”
“當時是我拽著你強行離去,也是我讓你不要回頭看的。”
“即便有錯,也應是我去承擔。”
“對不起,我不該一時心直口快,道出那樣的話。”
是他疏忽了。
紫薇心思細膩,又重情重義。
怕是知曉真相後的她易地處之,把自己代入了小燕子,假設她曾經歷的磨難。
望著那張淚漣漣的小臉,爾康暗斥自己的魯莽:“是我欠缺考慮,你和小燕子情同手足,眼看她遭罪受苦,你自然會難過。”
“然而事已至此,你莫要再攬錯上身了。”
紫薇輕搖螓首,淚珠滑落,“莊子有云: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同理可得,我們都不是小燕子,未經她的苦,根本做不到感同身受。”
甚者,她體會的痛不及小燕子承受的十分之一。
“對,你所言甚是。”爾康頷首附和,眼尾掃過前方佇立的木頭人,無聲嘆氣:
兄弟,不是我不想幫你,而是...
紫薇的立場已然顯而易見了。
唉~你自求多福吧。
想通的他鄭重其事道:“要不要原諒永琪,決定權只在小燕子手上。”
“這件事我們不摻和,全憑她的主意,可好?”
見她點頭回應,爾康跟著鬆了口氣,繼而勸慰道:“他倆不歡而散,小燕子情緒想必正低落著,恰是需要你陪伴和關懷的時候。”
“暫且將傷心事擱一邊,我們先進去看看她。”
“好。”紫薇揚手抹淚,仰起頭看向爾康,嗓音帶著些微嘶啞:“我臉上可有看出異樣?”
她不想被小燕子瞧見自己的哭相臉。
“再添點笑容,顯得更自然些。”大手摸上她的兩側唇角,朝上微微一勾。
頓時,紫薇破涕為笑:“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