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互換一事本已足夠離奇的，而物件偏偏又是自己厭惡的人，無疑更令人難以接受。
聽過“欣榮”的哭訴、痛斥和抱怨，但班傑明明白，那些宣之於口的話語遠遠不及她內心承受的傷心和難過。
正如此時，她嘴上說是欣榮身體的原因，才會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可他也瞭然，小妮子偶爾會口是心非的。
“你趕緊試玩，幫我檢驗一下成果。”
聞言，“欣榮”拉下班傑明的胳膊，揹著手擦掉小臉上的淚水，抽噎地應道：“嗯，我得好好測試，瞧瞧是不是中看且中用的玩意。”
帶著淺淺淚痕的臉蛋泛起雀躍的笑容。
回想起連日來的經歷，被冤枉、禁受嘲諷、冷眼和漠視，鮮有的友待來自於愉妃娘娘和觀保福晉，卻是建立在“她是欣榮”的前提上。
只有晴兒，本性善良的她樂於助人。
一束微光，足以照亮身處黑暗中的自己，也讓“欣榮”倍加珍惜這份善意。
試問，當知曉班傑明不辭勞苦、煞費心思地為她準備這份大禮，她怎會不感動涕零？
自始至終地，他對小燕子的好，不曾動搖過，亦從未改變。
正是親歷過磨難，她愈發懂得這份情誼的彌足珍貴。
“欣榮”昂首，深吸一口氣，試圖把淚水和鼻水都吸回去。
接著，她甩手扔出手中的小沙包。
“噠~”
很快，傳來了物體的落地聲。
原本圓潤的沙包，成了扁塌塌的一坨，距離她吧不足三步的位置。
“這...”顯然，本人也被自己“手無縛雞之力”的現狀震驚住了。
“我未免太不濟了吧？連這點力氣也沒有！”
“應該是我沒控制好分量，沙子放多了，給你換個輕點兒的啊。”班傑明反應迅速，解釋的同時大手探入布袋，抓了個含沙量低的沙包遞上前。
“欣榮”聽得有幾分道理，再試了一遍。
果不其然，這次扔出去的稍遠些。
“欸，真的耶。”
一次、兩次...慢慢地，手感上來了。
當沙包打在稻草人的肩膀時，歡呼聲驟起。
“斑鳩，看到了嗎？我終於碰到它啦。”
“有有，塌下去一小塊了，左右肩都不對稱。”班傑明連忙又掏出三個圓球，攤開大掌朝上，充當“人形沙包供給機”。
“欣榮”自然伸手一拿，繼而投擲出去，乘勢而上。
接連幾回，都命中目標。
“啪~”小沙包“狠狠地”打臉，稻草人的腦袋隨即轉了九十度。
活脫脫地像被人甩巴掌，滑稽的模樣逗笑了她。
“哈哈哈~斑鳩，好玩好玩~太有意思了。”
無來由地，每擊中一下，心中的鬱結也跟著消散一絲，“欣榮”感覺舒暢多了。
“你知道嗎？我把它當成是欣榮了，發誓要打得她落花流水。”
她一邊“重拳出擊”，小嘴也在唸念有詞：“臭杏仁、壞蓮蓉、讓你敢欺負本姑娘...”
眼看“欣榮”專攻稻草人的頭部，班傑明開始有點心急，“小燕子，你別淨是打人家的臉，腦袋快要掉了。”
“要不換個位置吧？瞧見那個紅圈沒？裡面塞了大量的稻草，會更加耐打。”
欣榮頓住，定睛望去，正如他所言，那顆“人頭”暈頭轉向的，像是被人狂揍一頓。
畢竟是斑鳩嘔心瀝血的作品，她不想破壞它的完整性。
“行。”話落，她立刻改變目標，對準那片鮮豔的紅圈。
“噠~噠~噠~”
接二連三的命中，發出結實的碰撞聲，奈何稻草人平坦的腹部依舊如初。
班傑明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決定“該出手時就出手”，急忙摸出兩個沉甸甸的沙包。
“咚咚~”分毫不差地打中紅心。
眼尖地注意到裂出的縫隙，他鬆了口氣，竊喜。
見狀，“欣榮”更加來勁，賣力地對準紅圈攻擊。
就在她又一次擊中之際，紅圈毫無預警地彈出，和身體呈分離之狀，頓時令她瞪圓了美眸。
“哇~它、它怎麼啦？”
不會是被她弄壞了吧？
欣榮快步走過去，發現懸空處是由彈簧銜接著的，中間有塊拳頭大的平臺，上面放著一個小物件，她拿起來端詳，“這是...”
木雕的小燕子。
“我之前閒著無事隨手做的。”班傑明來到她的身邊，視線從手中的小玩意移向她的小臉，“喜歡嗎？”
輕聲的詢問，更像是呢喃之語。
其實是他心血來潮，才會特意去找木工師傅學習，廢了不少上等的烏木，才弄出個比較像樣的成品；
遲遲沒有送出去，一來找不到機會，二是沒想好理由。
這回乾脆“以大帶小”的方式“附贈”。
“嗯。”欣榮點著頭，目光專注在木雕上——
外表不僅打磨得很光滑，還被上了顏色；
除卻體型縮小一半和不會動以外，堪比是一隻栩栩如生的小燕子。
“斑鳩，你不單會畫畫，武功也高強，還會做出這麼多的有趣玩意，真的...太厲害了。”她握著木雕的小手不由地攥緊，眼尾泛紅，皺了皺鼻子；
繼而抬手拍向班傑明的胳膊，揚起下巴豪氣開口：“等著啊，等換回自己的身體，我就帶你出宮吃香喝辣去哈！”
她自認肚子裡沒多少墨水，那些文縐縐的詩詞也想不起來，只曉得用最直接簡單的方式表達滿腔的謝意。
“好，一言為定。”
藍眸低垂凝視、心旌盪漾著...
陽光灑落在那張兩腮泛紅的白皙小臉上，盈在眼眶的淚水在照耀下顯得尤為晶亮，點綴著唇角往上彎起的弧度，豔麗奪目的畫面和記憶中的一一重疊。
真好。
愛笑的小燕子又回來了。
那麼他的努力就沒有白費，很值得。
驀地，一聲激動的呼喊，驚擾了相視而笑的兩人。
“小燕子...”
他們朝同一個方向望去，只見來者氣喘吁吁地微躬著身體，前額、耳鬢滲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正是急如風火趕來的永琪。
一離開漱芳齋的他直奔慈寧宮，怎料撲了個空，且那兩名侍女又一問三不知；
心急如焚的他好不容易盤問完“欣榮”近幾日的去向後，就二話不說地轉道前往如意館。
甫進門便撞上了小藍子，得知他們的位置隨即拔腿狂衝。
歷經連番折騰，他終於見到了心心念唸的人兒。
僅僅兩秒鐘的對視，“欣榮”移開目光，先是小心翼翼地把木雕收好，再從班傑明的手肘處取下布袋，若無其事地返回屋簷下，繼續扔沙包。
左右各看去一眼，班傑明側身，低頭斂去眼底複雜的情緒，將彈出的紅圈塞回原處，無聲地退場迴避，給他們的獨處騰出空間。
與此同時，永琪腳下生風地走到“欣榮”的旁邊，惴惴不安地低喚著：“小燕子...”
一連好幾聲，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欣榮”彷彿充耳不聞，自顧自地重複著投擲的動作。
被漠視的男人無計可施之下，只好挺身上前一步，站定在她的正前方，又一次揚聲：“小燕子，我...”
這回，“欣榮”打破沉默，語氣不悅地答道：
“找錯的地方了吧？你的小燕子在漱芳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