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慈寧宮，侍女扶著“欣榮”入座，晴兒倒了一杯茶水走過去，注意到她啟唇的動作，先一步出聲：“彆著急，先喝口水緩緩，再慢慢說。”

話音剛落，她瞥向侍女，吩咐道：“你們退下吧。”

“欣榮”可是急性子，搶過晴兒手中的茶杯，一飲而盡後，便滔滔不絕。

東扯一句，西講一堆，毫無邏輯而言，像是倒苦水般地，從她張開的小嘴中“嘩啦啦”地往外流出。

聽得晴兒時而杏眼圓瞪，時而攢眉蹙額。

所幸她天生聰穎靈慧，經過東拼西湊、整合梳理後，估摸出事情的脈絡，而且迅速抓住要點：

“你是說，小燕子不准你解除和五阿哥的婚約？”

“是的。”她答得乾脆利落。

“還要你向皇上提議，納她為五阿哥的側福晉？”

“沒錯。”

“那她拿什麼來要挾你？”以晴兒對小燕子的瞭解，理應不會主動提出當側妃的要求，況且還語出威脅？！

“就是她要...”“欣榮”突然打住，小嘴張張合合好幾回，最後面露歉意：“這個我不能說，對不起，晴兒。”

關於含香一事，她不想連累別人。

既有難言之隱，晴兒便無意為難，會心一笑：“沒關係，我不會勉強你的。”

“晴兒，你真好。”“欣榮”興奮地握住她的柔荑，言辭中是滿滿的感激：“只有你，願意聽我講這些事；也只有你，肯相信我是小燕子。”

“其實，我目前無法做到百分百地信任。”晴兒不欲隱瞞，坦誠內心的想法：“畢竟，靈魂交換一事，聽起來太不可思議了，換做別人，也不敢置信。”

倘若不是親眼所見，欣榮格格罔顧旁人的窺視，獨自坐在地上哭得肆無忌憚；

要不是耳聞她近乎“胡言亂語”、口齒不清的敘述，以及過程中摻雜著手舞足蹈的一舉一動；

令晴兒不得不懷疑，眼前儀態盡失、毫無規矩可言的人，會是出身名門之女——

實在是和過去的她判若兩人。

話雖如此，晴兒不能篤定如她所言：因意外墜湖，兩人互換了靈魂。

如今，欣榮才是小燕子，而小燕子卻成為了欣榮。

罕見地，“欣榮”表示理解：“我懂的，若非親身經歷，自己都會視作是胡扯瞎說。”

“就算你是半信半疑，我已經很滿足了。”至少有晴兒在，她再也不是孤軍奮戰了。

“不像紫薇和爾康，連傾吐的機會都不給我。”兩兩一對比，“欣榮”更添幾分心酸，自然免不了提起某位負心漢；

’“更別說是那個混蛋永琪，我一而再地解釋，他不僅當成是耳邊風，還反過來罵我，警告我別再胡鬧。”

她手心朝下，往自個兒的大腿用力一擊，以此洩憤：“氣得我差點就要吐血了，哼！”

怒火攻心的“欣榮”一併將剛剛紫薇二人倉皇逃跑的行為算到永琪的頭上，肯定是他從中作梗唆使的。

晴兒聞言頓覺她孩子氣的舉動像足了小燕子的作風，但又不太認同她的話，忍不住替永琪美言幾句：

“可能你有所不知，五阿哥有多緊張...小燕子。”

對著欣榮的面容，她仍未適應兩人身份的轉換，暫且按照原樣。

“之前我曾去漱芳齋探望，他整個人消瘦不少，終日守在榻前，不眠不休...”

一聽到永琪對待“小燕子”有多好，便觸動“欣榮”大腦中那條敏感的神經，出聲打斷：“那又有何用！”

本就心煩意亂的她又多了幾分慍惱浮現在臉上，咬牙切齒道：“他陪伴的人、守護的人，根本就不是我！那是欣榮，是她，好嗎？”

察覺到她過激的情緒，晴兒或多或少感受到連日來，“欣榮”的無助、不忿和哀慼...

同樣地，她亦能體會到永琪那份心焦如焚，委實不願瞧見這對有情人因此心生間隙。

她微不可察地輕嘆氣，一如既往的溫聲軟語：“你可曾聽過‘關心則亂’？”

“欣榮”先是點了點頭，繼而左右晃動著，似懂非懂。

“小燕子可是五阿哥的心上人，一旦出了事，他馬上就慌了神志亂了心思，哪裡還有平日英明神武之狀？”

“而這恰恰證明五阿哥對小燕子的在乎和重視，正由於過分的關心，才會使他失去往常的洞察力和判斷力。”

見“欣榮”神色有了鬆動，晴兒繼續循循善誘地開導：“易地處之，假設是五阿哥受了重傷傷，且有性命之虞，你會不擔憂，還能保持冷靜地思考嗎？”

語畢，垂眸斂目的“欣榮”抿緊雙唇，好一會兒才仰起頸項對上晴兒溫柔的眸光。

“晴兒，你可是名副其實的大才女，論能言善辯的功夫，我自認講不過你的。”

她耷拉著嘴角，慘兮兮地向對方求助：“那麼你能不能幫我想想法子？到底要怎樣做才可以贏回他們的信任？”

晴兒淺笑應好，思忖著：

就當前的情勢而言，她無法斷定“小燕子的靈魂附身在欣榮的軀體內”，就算她心中的天平早已偏向“相信”的那一邊，但不宜出面。

一來，縱使她有辦法讓永琪他們和“欣榮”見面，可此舉會引起“小燕子”的疑心，反而存在打草驚蛇的風險。

念頭一轉，晴兒想到了一位合適人選：“班畫師呢？你可曾找過他，告知此事？”

雖然她早已打進這個小團體，然而礙於“老佛爺身邊紅人”的關係，他們會有所顧慮屬實正常的。

好比方才，“欣榮”的欲言又止，也表明他們有著“不可讓她知曉的秘密”。

反觀班傑明，不僅在這群人之中佔有一席之位，且和小燕子交往甚篤，他的話自然更有分量，一經證實她的身份，也能讓其餘人等更加信服。

此外，他所居之處是如意館，方便私下約見談話，又能自由進出漱芳齋不受限制，也不會令“小燕子”覺得可疑。

“斑鳩？對噢，我怎麼把他這號人物給忘了？”宛若“一句驚醒夢中人”，“欣榮”驀地拍向自己的腦門，“瞧我這豬腦袋！晴兒，你真是我的貴人。”

“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去告訴他。”坐言起行的她站了起來，剛踏出半步，雙腿發軟，“哎呀~”

多虧晴兒眼疾手快地抱住，避免她滑倒在地，接下來的綿言細語撫平了“欣榮”那顆浮躁不安的心。

“你大病初癒，又在太陽底下站著等了一個多時辰，隨後又跑著去追紫薇他們。”

“怕是身子不堪重負才會腿軟乏力的，再者天色已晚，若是你趕到如意館撲了個空，豈不是白走一趟？”

她安頓好“欣榮”坐回原位，款語溫言勸說著：“何不如今晚早些歇息，待明早前往亦不遲。”

“好好，都聽你的，晴兒怎麼說，我就怎麼做。”本以為前方已無路，卻突然得到高人指點，教她茅塞頓開，心情瞬間轉好。

見她喜怒形於色，果真是小燕子的本性，晴兒笑道：“我是時候該回去了，萬一老佛爺找不著人，那可不妥。”

“行，我就不留你一起用膳了。”

“欣榮”作勢要起身恭送，下一刻被晴兒按住肩膀制止，只好安坐著目送她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