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曹耀宗已經追上了蔣青峰。
師徒倆在小巷子裡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
這會兒的蔣青峰毫無高人風範，敞著衣襟看著明月說：“忽然想起你十六歲時，帶你去見你紅姑，沒想到她第二天就給個丘八殺了。”
曹耀宗也記起那個八面玲瓏，唯獨在師傅面前很真的女子。
蔣青峰唏噓：“人有定數，時也命也。哪怕是我，也看不出她能遭遇個失心瘋。這就是亂世。”
“所以師傅你才安排我來上海。”
“這裡畢竟穩定些。要是放在內陸，各路廝殺，你再好的功夫也抵不上子彈。”
“紅姑有靈應該還記得師傅吧。”
“為她做了法事，拘了那幾個丘八的魂為奴。”
蔣青峰說著又一嘆：“世人以為我們沒有七情六慾，卻不知這紅塵裡翻滾的滋味，令人沉迷。還記得紅姑最愛唱那曲蘇三起解。真正是唱別久悲不成悲，十分紅處都成灰。。。”
忽然。蔣青峰怔怔站住。
頭頂明月出雲，垂下青光。
曹耀宗忙手持靈寶戒備，但他顯然多心了。
這會兒的公共租界，沒人往這裡來。
接著他就看到青光落進蔣青峰的眉心髮梢，白髮漸漸呈灰，變黑。
十個呼吸後。
蔣青峰緩緩吐出口黑氣，睜開眼。
曹耀宗忙拱手：“恭喜師傅踏入真君境。”
真君，也叫神仙。
往下是幽逸，如曾經的蔣青峰身懷高深道法，卻隱於世間，不拘世俗，含光藏輝。他們體道自然，不以物累，是俗人難以企及的世外高人。
而這一番入世，蔣青峰停滯一甲子的修為居然精進。
歷史上呂祖等先賢，就是此境，後被人稱為八仙。
蔣青峰眼瞼垂下，無悲無喜：“還早，只是窺見門檻。倒是曉得北上無用，不如去另一處早做安排。”
他沒明說，就是不能說破。
曹耀宗也就沒問，只道：“師傅，我們回去吧。”
“不了，之前被宋嘉林看到，臉都沒了。”蔣青峰擺擺手：“回頭你將這些法門告知她們就是。我們以後再見。”
說著蔣青峰手裡憑空凝聚出份青色玉珏，拋給曹耀宗。
曹耀宗接過，道：“這一去又得多久？”
“不能說。另外中央道家總會這個名頭，也沒什麼用。沾你身上，反而不妥，以後你就是上海灘的曹老闆。哦，桃花已滿，不要再招惹了，不然折你氣運，尤其貪狼反噬。”
“她敢。”曹耀宗吹牛逼。
蔣青峰嗤笑：“你說她敢不敢和你鬧，阿眉不是她對手。以後讓阿眉就負責羅嘉麗那邊，那符合她的性子。”
“呼——”曹耀宗將玉珏收在手裡，不再糾纏：“師傅，那您老人家多多保重，萬萬照顧好自己，有什麼需要，你記得告訴我。”
“嗯。”
蔣青峰摸摸他的腦袋，隨手丟出那個外邦法盤，幻出門戶，一步跨入。
門戶消失前，裡面伸出條胳膊將法盤收起。
然後這裡就空空蕩蕩只剩曹耀宗一人了。
曹耀宗又站許久，獨自仰頭看著明月，心中回憶蔣青峰的話。
北上無用？
看來袁慰亭必死。
北地也會亂。
這世道啊。。。
回家後，阿眉見他心情不好也沒敢打攪。
一夜再無他話。曹耀宗第二天，足足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起床後就將她們喊來，用玉珏分別將/功/法/告訴她們。
接著就將玉珏震碎。
玉珏化為青氣，轉一圈居然主動落進小貓體內，小貓眼睜睜皮毛變得更光滑，骨架卻緊湊幾分。
曹耀宗啞然，這畜生倒是有機緣，脫胎換骨後，起碼有五十年壽命。
在貓裡，稱的上妖獸了。
“師傅急著去有事，那接下來我們怎麼辦？”宋嘉林問。
“該做什麼做什麼，滬上暫時沒有危險，早點把我們的盤子鞏固起來。另外阿眉，你下午請羅嘉麗，印愣來做客。你就負責她那邊，那也是一大攤子。”
阿眉忙點頭。
順便和他說了昨晚的事情。
“河童沒死，化為怨鬼？”曹耀宗嗤笑：“他們家的大/陰/陽師，都已經跪了。”
“也就是師傅厲害，我從式神記憶得知，他們還試圖成大風水陣，竊取華夏氣運呢。”阿眉補充道。
曹耀宗頷首：“陣眼已毀，這番上海事情之外，內陸還有更多的廝殺，他們應該以後不敢再貿然參合俗事了。”
“那個被救活的，你要不要見一見？”阿眉又問。
宋嘉林聞言心想，喲，還沒被老爺插，就安插自己人啦？妹妹你可嫩！
曹耀宗也是個懂事的，眼睛一瞪：“他是跟著李羅漢的，自然有李羅漢賞他，我親自去，他以後和其他弟兄怎麼處？”
韓麗雪心軟：“你兇阿眉幹嘛？”
“就是。”宋嘉林狡猾的也做好人，掐曹耀宗：“人家這麼好看的姑娘，是給你兇的麼？”
阿眉心想，你這麼一鬧，我再哭倒顯得矯情了。
於是有點呆。
曹耀宗嘆了口氣，敲敲她腦袋：“那個人安排做你司機吧。”
阿眉頓時喜笑顏開。
配車了！
忽然她又想到個事情：“老爺，凱恩那個人你怎麼處置？”
“他？他不是古德里安嘛？讓他繼續做他的身份，配合嘉林把哈同的錢洗來。至於後面怎樣，看印愣發落。”
“明白了。”
一家人說罷，盛宣懷打電話，約請送八妹拜師。
曹耀宗親自接的，明天他自昨天見了師傅後，已有託孤之意。
也明白盛宣懷想求個定心丸。
於是道：“杏蓀公，此事確實當隆重，另外我師傅有點急事，離開上海之前讓我交代你一句。”
盛宣懷忙道：“你說，你說。”
“安享晚年便是，兒孫自有兒孫路。老四真的改不了，你也無能為力，他改了，你也享不到福。不如開開心心些年。”
盛宣懷聞言嘆息：“是了，是了。”
和曹耀宗約定今晚就在盛家聚餐後，盛宣懷放下電話看向窗外，喃喃著：“終究沒福氣啊，三分折在他老孃身上。”
罷了！
盛宣懷隨即交代管家做安排。
而這時。
一艘掛了法旗的火輪正過青島。
趙公公牽著個不足十歲虎頭虎腦的男孩，在甲板上看風景。
這孩子小名也叫虎頭，大名趙虎。
虞順東陪著他們爺兒倆，笑呵呵的抽菸。
心裡美滋滋的想，上海，阿拉回來了！
風裡傳來趙叔的聲音：“那邊就是甲午戰場，孩子，到了滬上記得乖乖和曹先生學本事，將來為這些英雄豪傑報仇。”
虞順東頓時一呆，轉頭東顧，只見波濤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