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耀宗衝他又一笑，轉身迎上等他的那一群遠去。
而他走後，邊上青皮當真喊來幾輛黃包車，對章遠達恭恭敬敬說：“先生，要去哪裡，你和他們招呼下就是，行李我們來送，保證不少一樣，這條路也沒人再敢招惹你們。”
章遠達忍不住好奇：“曹先生年紀輕輕，為何這麼威風？”
青皮道：“人家一日就破掉兩個大案，一個是殺人一個是竊金，還敢把洋/人/大/班抓起來，打入死囚牢！私底下又救過我們大哥全家的命，如今他坐鎮十六鋪，一句閒話就是此地規矩。他既說你是他朋友，誰敢再招惹你，就得先過我漕幫十六鋪碼頭八百弟兄這一關！”
章遠達聽的熱血沸騰，不禁感嘆：“當真是少年英雄，難怪能號令江湖。多謝多謝。”
“不敢，您上車。”青皮客客氣氣著。
章遠達倒也豁達，這就帶家眷上了車，然後和同車的掌上明珠道：“回頭將此人此事告訴你大伯，你大伯一定會覺得有趣。”
女孩抿嘴一笑，小聲說：“說不定大伯還要來會會他呢。”
章遠達被女兒一句話，勾起心事，嘆道：“那倒是求之不得了。枚叔劍膽琴心忠心為國，卻被老賊囚禁，雖有六公子維護，已經心灰意冷。等他脫困正好讓他來滬上，不再參合那些是是非非！”
他口中的枚叔，大名章太炎。
六公子，大名袁克文。
曹耀宗也沒想到，自己萍水相逢結識的教書先生，竟有這等非凡的人脈。
但就算知道，他也不在乎。
因為他師傅蔣青峰批過，袁慰亭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已是日暮西山時日無多。
坐在街邊攤的馬紮上。
他敞開衣襟，稀里嘩啦的喝著滾燙的豆腐腦，連幹兩碗還要！
等餐時，曹耀宗順便和林東閒聊，其實依舊是拿捏周遭。
他道：“林叔，黃麻子過去嘚瑟的不行，洋人一句話就給下了。我以為這其中主要不是我們立功，是他做的太差。換而言之，要是咱們接管了十六鋪，做的還和黃麻子時一樣，那麼我們說不定就是下一個黃麻子！”
林東和周圍人心想確實是這個道理。
曹耀宗見眾人聽進去了，繼續道：“所以我今兒這麼做其實也是為大家好，至於大家求財，有的是辦法嘛。”
眾人立刻豎起耳朵。
曹耀宗侃侃而談：“打個比方，那個在這一帶廝混的賊頭，辦了他，既賺口碑，又立功！至於他兜裡的細軟，我踏馬不落紙上，私下弟兄們一分，洋人會說我個啥？有人舉報，證據呢？這財路不比和他們這些下三濫沆瀣一氣來的舒坦？”
林東拍大腿：“可不是麼？”
“又比如，反正有六百大洋的本，回頭我讓各家貨棧，免費幫程翻譯要做的洋行搭點貨。落地就折現。賺的利潤大家一分，豈不比硬吃那些掌櫃的好處來的漂亮？”
有個家裡做小生意的包打聽插話：“宗哥說的是，要是咱們沒運費，利就厚，落地給那些買家是出手容易的很。”
林東也接話：“一家帶一點，不傷商家，還能給他們便利，確實比沒事去打秋風，撈點好處還被人戳脊梁骨好太多！”
曹耀宗頷首，又說：“再比如，我找李羅漢用本錢在煙館賭/檔方面的高利裡參合一股，九出十三歸也是願打願挨！我再讓給李羅漢一分利為操辦和收賬費用，賺的錢到手咱們再一分。這是不是又是條財源？”
周圍人都是親眼見到李羅漢對他的態度的，聞言都轟然了。
因為這個來錢快的很！
另外按著曹耀宗這麼算，就這三條路分出的利潤，恐怕都比得上他們在巡捕房的收益了。
於是紛紛振奮。
曹耀宗見人心因利益凝聚，感覺火候差不多了，忽將話鋒一轉：“還有其他路子，以後再和各位說！但還是那句話，各位既拿好處就得同心協力，不然我親自給你們三刀六洞，誰也不能說個不是。另外這幾日，黃麻子估計還不安心，我是沒功夫搭理這種癟三。你們看著辦。”
一群貨立馬嗷嗷叫，說弄那廝。
曹耀宗大笑，接過又一碗豆腐腦，仰頭吃掉，一抹嘴起身：“林叔，下次黃麻子再敢和你扎刺，你先崩回去！身邊弟兄但凡不上的，從此滾蛋！回頭我還讓他全家都下/黃/浦/江！好了，咱們今兒就說到這，我去劉佔奎那邊了。大家實在無聊的話，半個時辰後，可以去看場熱鬧！不許早到！”
說完他彷彿漫不經心的按了下桌面揚長而去。
全場眼睜睜看著桌上多了個深深的手印，驚駭失色，紛紛想要是給他按上一把，那還得了？
氣氛頓時森冷。
就是林東都為之震撼，心想他到底還有多少手段？
但這個在巡捕房的泥潭裡打滾了半生的老頭，也能明白曹耀宗“許利”“威懾”無非是要鞏固地位，
本就要成全曹耀宗的林東於是打破沉默，表態道：“耀宗剛剛說的，就沒一個字不在理！以後咱們這一群，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你們有沒有意見？”
眾人連忙搖頭。
林東說：“好，既然這樣，大家現在回去換了警服，帶上裝備，半個時辰後一起到劉佔奎家！萬一能幫他點忙，咱們以後也有臉拿人家給的好處。就算幫不上忙，站個場都是該的，你們覺得呢？”
一群探目和包打聽轟然起身，紛紛抱拳道：“是！”
林東在內的這群“皇兵”氣機就此凝成一股，上接租界法統，下聯曹耀宗身上。
至於事後，其中一些牆頭草是不是還有反覆不管，反正目前對曹耀宗來說足夠。
走遠的曹耀宗感受到這一點，立刻捏住師門靈寶，喃喃低語道：“元始安鎮，普告萬靈。嶽瀆真官，土地祗靈。左社右稷，不得妄驚。迴向正道，內外澄清。各方安位，備守壇庭。太上有命，搜捕邪精。護法神王，保衛誦經。皈依大道，元亨利貞。”
這是道家土地真言。
凡夫俗子都知道。
但無氣機加身，又無傳承，哪個在冊的土地神能搭理你？
下一刻。
在外邦割裂的屬地中，困頓已久的土地振奮精神。
轟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