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長風再度看向張忠,對方神色中有驚懼,也有埋怨。
他欲言又止,心裡縱然有萬般的質疑,可,面對這血淋淋的事實,長孫長風卻又不知該如何說起。
他沉默了片刻,才徐徐說,“張執事,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的。”
說時間,他環顧周圍,忙詢問道,“那殺人的傀儡在哪裡,我想看看。”
“就在這裡。”一個捕賊吏迅速上前,指了指左側的一個角落裡,說道。
長孫長風幾步上前,轉頭,一眼看到了三個傀儡。
還是和上次的傀儡如出一轍,完全沒有任何的區別。
同時,它們三者手中,也各自都攥著一把橫刀。
每一把橫刀上,還殘留著一些血。
彷彿,正訴說著它們殺戮的過程。
“三個傀儡?”長孫長風看到這情景,忍不住叫道。
“是啊,長孫參軍。”張忠這時幾步上前,看了一眼他,冷冰冰的說,“這三個傀儡,分別在三個地方,同時開始行兇。我們宅中不少人可都看清楚了。長孫參軍,你要是還懷疑,不是這些傀儡所為,而是人假扮的吧,我可以叫他們都來作證。”
張忠的話,明顯帶著幾分挑釁。
甚至,有些氣憤。
這,源自於之前長孫長風的誤判。
長孫長風沒有辯駁,當然,現在他也無法去做出辯駁。
他神色凝重,注視著那三個傀儡。
傀儡殺人,這是真的嗎?
難道,這世上當真有傀儡可以被鬼附身,可以成精嗎?
這些問題,一遍遍的在長孫長風的心頭縈繞著。
不!
長孫長風帶著幾分不甘心,幾分他多年一來所堅信的那種執著信念,再度看向張忠,問道,“張執事,煩請你詳細給我說說,你所看到的傀儡殺人的場面。”
張忠聽到這裡,不免發出了一聲冷笑。
似乎,是對長孫長風的這問題感覺到好笑。
但,他還是耐心的講了起來。“一個時辰之前,我起夜的時候,看到我家阿郎的書房還亮著燈,我就忍不住過去檢視。不曾想,剛推開門,卻見一個傀儡正對阿郎的書童來順行兇。”
“說具體點。”長孫長風聞言,忍不住說道。
同時,他也豎起耳朵來,凝神靜氣,緊緊盯著張忠,生怕自己會錯過任何的細節。
張忠說,“這個傀儡舉著一把刀就向來順劈砍而去。但,索性,來順曾跟著我家阿郎,學習過一些武功。他和這傀儡周旋了幾番。但,奈何這傀儡武功太高,他刀法迅疾快猛,最後還是一刀殺了來順。我當時雖然趕緊叫人來幫忙。可在轉眼之間,這傀儡竟然翻窗逃之夭夭。我們一直追逐,卻最後在這裡,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傀儡。除了我們所見到的那個殺人傀儡,其餘兩個,也同時躺在這裡。而後,府中就傳來,阿郎的武功教頭楊七郎和歌姬薛婉兒已經遇害了。”
長孫長風聽到這裡,內心也是產生了巨大的震撼。
一個傀儡,身手竟然如此了得。刀法的運用,完全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若這一切當真屬實,那長孫長風也不得不懷疑,這傀儡當真是成精了,或者被鬼附身了。
張忠似乎擔心長孫長風不信,繼續補充說,“長孫參軍,我親眼所見,這傀儡殺人的時候,肩膀上燃燒著兩團藍色的火焰。”
“啊,鬼火。”
“果然,這傀儡是被鬼附身了。”
“我早就說,咱們府上有冤鬼存在吧,都附身到這些傀儡身上來。”
一時間,幾個隨從的僕役小廝,紛紛面露驚駭,小聲嘀咕起來。
長孫長風心裡也產生了極大的動搖,他看了看那些人,輕咳了一聲。
接著,再度問張忠道,“張執事,你當時可記得,他所使用的是什麼兵器嗎?”
這是長孫長風最後的執著,他很希望,能透過在兵器上來尋找突破。
畢竟,這是他在案子的勘查中,唯一所發現的破綻。
張忠搖搖頭,頗為生氣的說,“長孫參軍,當時那種危急的情況,你覺得我哪裡還有心思去看他用什麼武器嗎?刀,我只知道,他用一把刀。現在,他們手中握著的,不也是一把刀嗎。事實都擺在面前,你還要我說什麼。”
長孫長風有些惱怒,他看的出來,張忠是在賭氣。
若是按照他的脾氣,從前斷然不會跟他這種人多說一句廢話。
可現在,他已經底氣蕩然無存。
“張執事,煩請你再……”
“長孫參軍,你要是勘破這案子就算了,反正,我們也沒指望你。我家夫人已經擬好奏摺,今日就上奏朝廷,乞求尋找可靠的人來查案。”
不等長孫長風的話說完,張忠就打斷了他,轉身一拂袖子,就朝裡面走去了。
對方的無視,讓長孫長風心生惱怒。
而對方的羞辱,更是令長孫長風怒火萬丈。
自從擔任司法參軍以來,大小破獲了多少案子。
長孫長風一度以為,這天底下,就沒有他勘破不了的案子。
他是如此的自信,如此的高傲。
可如今……
他發現,面對這些傀儡,自己竟然絲毫理不出一點頭緒來了。
“參軍,要不然,我們就先將這三個傀儡帶走,暫時羈押吧,以防止……”
此時,一個捕賊吏上前,小心翼翼的請示道。
“混賬,抓幾個木頭人,這是讓天下人笑話我們雍州總官府的人都是無能之輩嗎?”
長孫長風打斷了那捕賊吏的話,憤然朝宅邸之中走去。
他全然不顧傾盆的大雨,一個人茫然的在裡面遊蕩著。
他環顧著四周,努力的想要尋找到一點蛛絲馬跡,可,眼前霧濛濛一片。
除了被密集的大雨遮擋的視線,他什麼都看不清。
長孫長風病了,他倒了。
在廨舍裡,他連續躺了三日。
第三日,他醒來時,就發現外面已經發生了天大的變化。
長安城,大街小巷,都在議論著邢國第傀儡成精殺人的事件。
有人當茶餘飯後的談資,有人則擔心自己會是下一個被行兇的人。
目光所至,大街上那些巡邏的金吾衛,彷彿也比往日多了不少。
那磅礴而下的大雨,彷彿絲毫沒有減少人們議論這些話題的熱情。
自責,愧疚,各種複雜的情愫湧上心頭。
長孫長風站在雍州總官府的正門口,無力的跌坐地上,他有心無助的看著這惶惶不安的長安城,心中泛起了無名的悲楚。
一個騎著高頭大馬的人在兩個千牛衛的護送下,來到雍州總官府門口。
那人跳下馬來,在兩個千牛衛撐著雨傘的護送下,徑直走向長孫長風,隨即衝長孫長風叫道,“傳陛下口諭,長孫長風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