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對於每個中國人來說,都是鐫刻在血脈裡的重要節日。當暮色漫過青瓦白牆,大街小巷懸垂的紅燈籠依次亮起,將年味暈染得濃墨重彩。大街小巷上孩子們舉著糖葫蘆穿梭奔跑,驚得蹲在牆角的黃狗追著自己的尾巴汪汪直叫。
哪怕已經是晚上八點多鐘,春節晚會已經開始。外邊的煙花鞭炮還是此起彼伏,火星子裹著硫磺味騰起,震得村口的老槐樹都在噼啪聲裡抖落了一身雪花。
“爹?”
炮仗聲在院落裡此起彼伏,客廳電視裡流淌出的老歌正哼著喜慶的調子,女人在這雙重聲響裡推開了院子裡東屋的門。
屋內黑咕嚕咚的一片,女人只能小心翼翼的摸索著輕輕移動,將手裡的飯菜放到了屋內的木桌上,金屬勺碰到瓷碗的輕響,在這片沉寂的黑暗裡泛開細微的漣漪。
“爹?”
女人又喊了一聲,那個背對著自己躺在床上的身影依舊是一動不動。
悄悄鬆了一口氣,女人快速的在屋內翻找了起來。她的指尖掠過佈滿灰塵的木箱邊緣,觸感粗糙得像父親佈滿老繭的手。
記憶突然翻湧,她想起小時候總愛與姊妹們躲在這木箱後頭玩捉迷藏,父親卻總能一眼看穿她們拙劣的偽裝,卻裝作渾然不知的跟她們一起玩耍。
女人晃了晃頭,將回憶甩出腦海。
她蹲下身子,在床底摸索,冰涼的青磚硌得她膝蓋生疼。
忽的,屋內白熾燈驟然亮起,刺目的光線讓她肩膀猛地一顫,整個人如被釘在原地般僵住,指尖還維持著抓握的姿勢懸在半空。
“囡囡,不是爹不幫你。”蒼老的聲線帶著沙啞的震顫從背後響起,“那個物件兒它不是咱家的,也不是爹的。爹這輩子不過是揹著使命守著它,哪能為了自家人的念想就把它佔為己有?”
“可爹……”女人突然轉身,膝蓋重重磕在磚地上發出悶響,她抱著老人的腿,眼淚已經砸溼了對方褲腳,“我真的活不成了呀!現在只有您能救我……把它賣了好不好?姊妹幾個平分,我只要屬於我的那份,就一點點……”
女人的聲音在哽咽裡碎成不成調的哀求,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緊緊攥著老人褪色的褲管。
“唉。”老人拄著柺杖,弓著背緩緩蹲下身,膝蓋骨發出細碎的咯響,棉褲與青磚摩擦出沙沙的聲響,“囡囡,你從小到大就是最讓人省心的一個。現在遇到難處,爹怎麼可能不管?爹再給你想法子,只要咱一家人擰成一股繩,總能蹚出條道來,對不?”
“我也實話跟你說,爹的身體快不行了。等過了年,我就把那物件送歸原處,不是自家的東西,揣在手裡要燙心窩子,咱不能貪,更不能把它拆解得七零八落啊。”
女人姣好的面容上閃過一絲慍色:“爹,難道你為了幾十年前的一個破承諾,連你女兒的命都不顧了嗎?我是你最疼愛的囡囡呀。”
老人顫顫巍巍的起身:“爹是黨員,不……”
話未落,他突然像截被伐倒的老槐木,直挺挺向前栽去。額頭撞擊地面的悶響混著骨骼聲炸開,那把平日裡用來剪鞋樣的剪刀,正插在他的後背透出冷光,刃口還沾著縫補時殘留的藍布線頭。
女人跪在屍體旁,指尖撫過老人逐漸僵硬的眼皮:“爹,是你逼我的…… 你非要把那東西送走……”
她瞳孔裡映著磚縫間滲出的血珠,“只要你不在了,我就能找到它…… 一定能找到…… 別怪我……爹……”
話音消散在除夕夜的喜悅裡裡,唯有樑上的蛛網在東風裡裡微微震顫,看著眼前的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