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蒙觀東廂房。
老道士坐在太師椅上,小道士一臉不忿的站在他的身旁,似乎是對周遊把自己打倒在地還有芥蒂。
周遊跟何鏘分坐在道士右側的兩把椅子上。
雕花木窗糊著泛黃窗紙,被風掀起邊角簌簌作響,斑駁裂痕的八仙桌上擺著樸素,年代感的白瓷茶具。
褪色的青磚地縫裡有數不清的灰塵,老道士坐的太師椅扶手上,朱漆剝落大半,露出底下灰白的木紋,椅腳墊著的青磚與歪扭的榫卯結構牽扯,老道士每挪動一下,整把椅子就發出老舊的吱呀聲。
牆角的榆木架上,粗陶藥罐與缺角茶盞層層疊疊,最上層蒙著厚厚灰絮,不知多久未曾敲響。
何鏘環視著這間不大的會客廂房,心裡想道:“這個烏蒙觀還真是破舊不堪,衰敗得厲害,也不知道這一老一少兩個道士還守在這裡幹嘛。”
見周遊跟何鏘並未主動開口,老道士說道:“不知道兩位善信到這已經衰敗的烏蒙山有何貴幹?”
何鏘答道:“我們是明城市公安局的警察,我們到貴觀來是有一個疑惑想要求得師傅的解答。”
老道士抬了抬眼皮,渾濁的眼睛不斷滾動著,不知在想些什麼:“這烏蒙山的烏蒙觀早已荒廢,也不再接受善信的求道問道,恐怕沒什麼能夠幫上兩位警官的。”
很顯然,老道士向兩人下了逐客令。
何鏘倒也不惱,笑吟吟地說道:“道長這就見外了,烏蒙觀荒廢了這不是還有道長您在嗎?”
老道士乾笑了兩聲,說道:“貧道修道時間尚短,道行不高,很難為這位警官解疑答惑。”
“哼。”周遊冷哼道,“無涯道長,配合警察辦案是每個公民的應盡的義務,烏蒙觀所屬明城所轄內,哪怕道長也不能例外吧。”
老道士看著與何鏘截然不同,面帶殺氣與冷氣的周遊,似乎也不太敢繼續賣關子:“兩位警官有什麼疑問,貧道一定盡力解答。”
“無涯道長到烏蒙觀有多久了?”何鏘開口問道。
老道士略一想,回答道:“貧道自90年代上山迄今已經有二十餘年,是烏蒙觀92年重修以後最早上山的一批弟子,到如今也有三十多年了。”
“又是三十多年。”周遊心裡想道,“省廳田立傑說的那段三十年前的血色往事會不會眼前的這個老道士有關係。”
“那道長應該對烏蒙觀發生的事情十分清楚了。”
何鏘從包裡掏出了丁諾查到的論壇截圖,推到了老道士的面前:“這些內容不知道道長有沒有聽說過。”
順著何鏘的目光看過去,照片上是半張黃紙,還有那沾著血的歌謠。
“不認識。”
老道士眼裡的吃驚一閃而過,這個細節卻被何鏘精準的捕捉到。
“道長先別急著回答。”何鏘說道,“這個論壇發帖的日期是千禧年間,那個時候據道長您的描述您已經來了烏蒙觀。”
“烏蒙觀衰敗之後您沒有像其他道士一樣投身其他的道觀,而是選擇留守在烏蒙觀,可見烏蒙觀對你來說有著特殊的意義。”
“這意義無非就兩個。”
“哦?”聽著何鏘的分析,老道士也來了興趣,連他旁邊的小道士都豎起了耳朵,對何鏘的猜測很感興趣。
“一是烏蒙觀是您一手扶持著它的成長,看著它從默默無名的小道觀到了香火旺盛的鼎盛時期,又看著它因為某些原因落魄、衰敗,但你依舊不捨得這個傾注了心血的地方,所以你還是無怨無悔的守著這裡。”
周遊也看向何鏘,他沒想到短短時間,何鏘已經有了這麼多想法。
“這第二嘛。”何鏘看向老道士,“這屋子裡的大部分物件都有一定的年代感,說明你不捨得丟掉它們,那說明把它遺留下來的人一定是對你很重要的人,極大可能是之前的觀主,也是你的師傅。”
何鏘篤定地說道:“無論是哪一個,都說明你從進入烏蒙觀開始就有著極其重要的地位,那像烏蒙觀秘術這種東西你怎麼會不知道呢?”
再次把截圖的照片往前推了推,何鏘目不轉睛的看著老道士的反應。
“哈哈哈哈哈。”
老道士突然捋著鬍子笑了笑:“還真是後生可畏呀,一番推測也算是滴水不漏。不錯,之前的觀主是我的師傅,我也一直是烏蒙觀的大弟子,在師傅死後堅守師傅的遺願守在了這裡。”
何鏘的一番推論嚴絲合縫,老道士倒也沒有繼續隱瞞。
“這個確實是我烏蒙觀的秘術。”老道士說道,“可這是從幾百年前留下來的古方秘術,是真是假從來沒有人去驗證過,貧道更是不可能為了一己私慾按照秘方所述去殺害那麼多的人。”
老道士繼續說道:“善信求道問道,只是求得了一紙未得到任何認證的秘方,難道我這烏蒙觀也有罪嗎?”
周遊心中冒起怒火:“未得到任何認證的秘方?這種引誘他人犯罪的秘方你這麼輕輕帶過?道長沒想過這樣的東西傳播出去,極大可能會造成殺戮嗎?”
“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杆秤。”老道士答道,“信不信,做不做,這不是貧道能考慮的,也不是貧道管得了的。”
周遊壓制著自己的憤怒,他恨不得跟這個老道士狠狠地幹一架。這種謠言秘方在他看來跟邪教迷信沒有任何區別,道觀散播這種東西就是在誘導有慾望、有執念的人犯罪。
何鏘拽了拽周遊的袖子,示意他不要衝動。
“既然是千古秘術,那有所求的人也不會多。”何鏘開口問道,“道長可還記得千禧年間是什麼人求得的這個秘術。”
老道士渾濁的眼睛裡一道精光閃過:“善信所求,皆是道緣,可遇不可說。”
何鏘心裡想到:“都說牛鼻子老道,牛鼻子老道,果然不錯,都犟得很,看眼前老道士的樣子,是不可能透露這關於求道秘術人的線索了。
“我們走吧。”
何鏘也不想再跟老道士浪費時間,拉著周遊的胳膊就想離開。
“兩位善信且慢。”
老道士見二人要離開,起身說道:“貧道有一言想贈予二位。”
周遊轉過身,冷冷的看著老道士,想要看看他想說些什麼。
“陰牆鎖霧鬼啼頻,鏽鎖銜風骨作塵。鐵窗蟲吟凝血影,枷鎖垂青吊孽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