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陷泥濘的土地四周逐漸暴露盤雜根錯的樹莖,觸手尖端彷彿有生命般,在纏繞搖擺間發生震顫,而在並不顯眼的洞口拐角,一處由鐵鏈木欄製成的簡易牢籠排列其中。
被隔成小方塊樣的牢籠內,枯槁乾燥的稻草鋪在地上,靠走廊端則放著沾滿了汙垢的食盆,一眼望去,竟每間都關著八九歲大的孩童。
墨姝走到此地屏氣凝聲,望著這觸目驚心地一幕,蹲下身子,朝著一間內的孩童出聲溝通,卻發現小孩雙眸呆滯無神,根本沒有任何反應。
她進一步仔細觀察,這才發現一根細小的黃褐色樹根纏繞在孩童脖頸,緊貼肌膚似在汲取著生命養分。
“啊……”輕微的哈氣從小孩嘴裡吐出,而那偏褐紅色的嘴裡,舌頭竟只有半截!
餘下的話語嚥下,墨姝沉眼。
柳氏不僅惡,還夠狠毒。
只是如今就算破門而入救下孩子,那樹根的影響不明,恐有危險。
一切都是未知,她也不能在這裡停下。
從袖中掏出玉簡聯絡冬雪簡單說了下情況和地點,墨姝便向著更裡走去。
有了地底“孩童培育房”,接下來雜亂錯綜的窄道逐漸變寬,每個交叉口更規整有序,甚至每側旁有掛牌警示,巡邏的人也更加密集。
因穿著相同的黑袍服飾,墨姝倒沒引起太大注意,只是在邁進一個路口時被攔住。
“看你衣服上的紋路是北區的,怎麼來這裡了?”看守者語氣不善。
“不是有命令說這裡需要支援麼?”
碰到著這種態度強硬的,墨姝仰頭壓低聲線,態度更為強硬。
對方停頓片刻,確實緩和了下,但仍擺擺手:“現在人已經處理好了,你該回哪回哪吧,況且北區不是也有入侵者麼?”
墨姝眉頭一皺,環顧四周見岔路口正巧沒人,她當機立斷猛地向內指去:
“哇!那是誰?”
兩個看守轉頭剎那,她一左一右迅速敲暈,將人拖入死角後換上南區黑袍,走入通口。
有玉簡的存在,這裡的訊息傳遞地很快,人數夠多的前提下,他們也的確有迅速壓下動亂異樣的資本。
這個通道內的人流明顯就比先前的任何一處都多,所以當墨姝走到盡頭、踏入個碩大寬敞的半圓形空間時,才恍然柳氏重防這裡的真正原由。
雙腿邁過腳邊貼刻的符紙,撲面而來的是磅礴又純淨的靈力,分明身處地底,可仰頭望去頂部高有百尺,頭頂正中心竟倒立生長棵蒼天大樹!
大樹根部盤虯臥龍,牢牢固定在上,若蜘蛛網般向著四面遍佈,枝葉卻繁茂垂下,呈現熒光藍色,枝條間似有生命般在流動著金光,在進行呼吸。
它的每條垂在空中的藤條則吊著人般大小的繭蛹,在光照下隱約露出活人蜷縮在內的影子。
而在大樹最中心的數十枝綠色枝條,落在地面中心的白瓷池子內,安靜而無害。
是靈能!
墨姝心中驚駭,一眼認出眼前這棵樹便是一路走來在泥壁內吸食青年小孩的罪魁禍首。
“染了點魔氣,很輕微,但的確存在。”
腦中,幽熒冷靜評價道。
“好。”
她點頭,眯眼望向大樹間掛著的數顆繭蛹,餘光再掠過周圍井然有序的人,也知停留太久會顯異常,便踏步至角落。
趁著無人注意,從儲物袋中掏出許久不用的銀花飛座,遙遙一坐,身子便隨靈器飄向大樹茂密的枝條中,這樣不會動用靈力,便更難被察覺。
找到個看上去剛成型的繭蛹旁,墨姝坐在銀花邊,利落地掏出小刀,開始切割畫圓。
雖心中對另個闖入者有了猜測,但畢竟還未確定。
紅褐色粘稠的汁水隨著切割緩緩淌下,入目的竟是個全身被腐蝕地烘臭屍體,她擰眉後退,開始尋找另個繭蛹。
如法炮製般,直到墨姝割開第八個蛹,察覺到在粘液中不斷吐出氣泡的人。
還活著。
納蘭諸衍有秘法傍身並不擔心會死,可一時失誤被高手大能圍攻抓獲也不是他的本意。
再加上繭蛹不斷的收縮和遍佈全身的惡臭和粘膩感,時刻在點燃他的神經。
直到聽到輕微的“吱嘎”音,有亮光從外透入,緊接著眼前濃稠的液體被對方溫柔撫開,視野重獲光明。
只是意外的是,對方五官平平,格外陌生。
他眯起眼,並不滿意脖頸下的被禁錮,遂直截了當開口:
“多謝道友相救,可以將蛹的縫隙劃開更大麼?這粘液有著慢性毒素,讓人難以動彈。”
墨姝這邊看到的也是張陌生的臉,她眨了眨眼,沒有動:“有什麼報酬。”
她前來劃蛹不就為救人嗎?
劃開索要報酬又是什麼鬼發展?
納蘭諸衍心中揣摩對方用意,表面卻嘆了口氣,神情悲愴:
“小生家道中落,不過是個進柳氏學堂想爭奪機會光宗耀祖的窮書生罷,手頭哪有什麼值錢玩意兒呢?若是道友見財才救命,那小生也無可奈何。”
那知話語剛落,對面神情似笑非笑,竟是手指放在下巴處摩梭起來。
下刻,就見她從儲物袋中掏出個瓶子,朝他臉上灑去,動作粗魯直接。
說實話,當臉觸控到油膩黃色液體時,納蘭諸衍是蒙的。
他所服用的易容丹遇水不化,正常來說,只會隨著時間到來消失,而唯一可以提前消除的方式,則是邊用靈氣浸泡、邊往臉上抹油。
但哪個修士會隨身帶著油鹽糖醋這些玩意兒的?
僅僅幾刻,納蘭諸衍就覺得臉上的隔層消失,“赤裸裸”的很是陌生。
正當他無言之時,就見這“惡劣”的人竟有意無意飄在繭蛹口,似想給他展示什麼東西——
銀花飛座?
即墨姝?
納蘭諸衍兩眼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