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壓在這座距離市區整整 7 公里的郊區城中村之上。
周遊與丁諾風馳電掣般趕到時,經偵隊和附近派出所的民警已將案發現場層層嚴密封鎖。
即便如此,周圍仍簇擁著密密麻麻看熱鬧的群眾,其中大爺大媽佔了絕大多數,有些人甚至正忙著打電話,招呼親朋好友一同前來圍觀。
派出所的民警們無奈,只能手挽手圍成一道道人牆,一邊扯著嗓子竭力阻止這些 “好奇群眾” 拍照錄影,一邊奮力攔著他們那眼看就要探進案發現場的身子。
“這到底怎麼回事?” 周遊望著那鬧哄哄、人數還在不斷增多的人群,眉頭擰成了一個 “川” 字,衝剛剛氣喘吁吁小跑過來的經偵二隊隊長楊珉質問道。
“怎麼沒讓人疏散群眾?再這麼圍觀下去,明天咱們公安非得登上頭條新聞不可。糞坑殺人,你們寫報告的兄弟想象力可真是越來越豐富了,這文筆在你手下當記錄員,簡直是屈才。”
楊珉聽著周遊這番毫不留情的諷刺,非但沒有惱怒,反而略帶尷尬地撓了撓頭,解釋道:“周隊,您也瞧見了。這片一直是拖著的拆遷區,治安本就不好,住這兒的大多又是當年死活不肯搬走的老人。平日裡沒個事兒,他們就愛湊個熱鬧。咱們的弟兄總不能強行把他們帶走吧。不過您放心,記者我一個都沒放進來,我可也不想上頭條。”
周遊斜睨了楊珉一眼,眼神中滿是不滿,卻也沒再多說什麼,只是邁著大步,迅速朝著那牆上畫著大大的 “拆” 字的廁所走去。
楊珉無奈地搖了搖頭,暗自思忖:“周遊可是局裡出了名的冷麵探官,一向傲氣沖天、目中無人。可人家有真本事啊,自己這會兒還得仰仗他幫忙呢。”
這般想著,楊珉自嘲地笑了笑,又麻溜地小跑著跟上了周遊的腳步。
“洛法醫,有什麼發現?”
被從糞坑裡艱難打撈出來的死者,已被放置在廁所門前的空地上。
一名身形嬌小,看起來宛如高中生模樣的女子,正戴著橡膠手套,手持各種精密儀器,一絲不苟地檢查著死者的屍體。
確切地說,那是已然分離的頭顱與身子,被斬斷的脖頸處,清晰可見森森白骨和泛黃的肌肉,上面還覆蓋著一層粘稠的黃色糊狀物,分不清究竟是屍體化膿流出的膿水,還是糞坑裡的汙穢之物。
頭顱被端端正正地擺在一旁,因血液流失,已變得慘白如紙,面板因水分缺失乾巴巴地皺在一起,活像一具尚未完全蛻化的骷髏。死者的兩隻眼睛依舊瞪得像銅鈴一般,目光中透著一種詭異的審視,彷彿在冷冷地注視著現場的每一個人。
洛丹陽聽到周遊的詢問,緩緩站起身來,示意助手將遮住大半張臉的口罩摘下。
“目前有用的發現並不多。”
洛丹陽,華安省醫科大學畢業的雙學位高材生,明城市法醫中心的中流砥柱,擁有超強的法醫技術手段和精湛的藥理知識。
與她輝煌的學歷經歷截然不同的是,洛丹陽長著一張宛如洋娃娃般的小圓臉,圓鼓鼓的腮幫子透著淡淡的紅暈,肉嘟嘟的下巴如同溫潤的美玉。
長長的睫毛下,是一雙棕色眸子的眼睛,眼角微微上翹,靈動而有神。短而挺直的鼻子,薄薄的紅嘴唇,還有兩個一說話便凸顯出來的梨渦,清純奪目。
微微髮捲的秀髮被一隻翠綠色的簪子隨意地挽在腦後,雖算不上驚豔絕倫,卻有著一種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的獨特魅力。
“死者為男性,年齡約在 27 歲左右,死亡時間大致在昨天晚上 8 點到 9 點之間。” 洛丹陽示意助手把初步驗屍記錄遞給周遊,“頭顱是在死後被分離的,至於分離頭顱與軀體的工具……”
洛丹陽走到屍體旁邊,指著脖頸處的缺口說道:“死者的脖頸切割處參差不齊,有多次劈砍的痕跡,這表明兇器並不鋒利,極有可能是鐵鍁之類的鈍器,至少不是砍刀一類的銳器。頸椎骨這裡呈現由上而下的劈裂,還有許多細小的裂痕,肌肉處有大量碎肉組織,上下殘留程度也不一樣。我推測,兇手應該是按住或者踩著死者的頭顱,用兇器由上而下硬生生把死者的頭顱砍下來的。”
“死因呢?”
“暫時無法確定,需要解剖之後才能給你答案。”
洛丹陽有條不紊地收拾好自己的工具箱:“組長,從分割頭顱的手法來看,兇手大機率是個缺乏人體解剖經驗,或者身體並不強壯的人,應該不會從事醫生、屠夫這類行業,不然不會選用這種費力的分割方式。”
周遊微微點頭:“詳細的驗屍報告務必儘快出來。兇手將被害人殺死後砍頭,還把屍體和頭顱都藏到公廁糞坑,要麼這兇手心理極度變態,要麼就是在公然挑釁我們警方。這案子透著一股不尋常的氣息,讓我總有種莫名其妙的擔憂。”
洛丹陽聽著周遊的話,心中也隱隱湧起一股強烈的不安。剛剛檢查頭顱時發現的一些異常現象,此刻又在腦海中不斷浮現,只是她需要更精準的驗屍流程,才能確定這些現象背後隱藏的秘密。
“佟主任呢?”
“在這兒。”
一聲清脆卻又冷冰冰的聲音,從廁所裡傳了出來,緊接著一位身材高挑的美女走了出來。
若說洛丹陽宛如一杯溫暖迷人的奶茶,那麼佟涵之就恰似一壺清冽醉人的清酒。
佟涵之是典型的江南美人,一張小巧精緻的瓜子臉,睫長眼大,黑色的瞳眸深邃如墨,仿若一潭深不見底的秋水,清澈得令人心生敬畏。白皙無瑕的脖頸透著淡淡的紅粉,薄薄的雙唇如嬌豔欲滴的玫瑰花瓣。
一襲棕色的長款風衣,愈發襯出她那絕佳的身材,再搭配上一條黑色的休閒西褲和一雙短跟的英倫皮鞋,咖啡色長髮大波浪隨意地綁在腦後。她面若寒冰,眸若星河,與江南女子的溫婉截然不同,佟涵之身上散發著一種冰冷孤傲的氣質。
“佟主任,你那邊有什麼發現?”
佟涵之,明城市鑑定中心主任,一級專家,精通痕跡學、化驗學、影像學、鑑定學等多門技術。
原本是雲安省公安廳痕檢科的科長,曾在雲安省轟動一時的 “鬼臉殺人案” 中,憑藉一己之力幫助杜楓洗刷冤屈,成功揪出真兇。後來受邀加入詭案異聞組,是明城公安局眾多男性心目中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冷女神。
“這是公共場所,腳印和指紋幾乎沒有任何價值。” 佟涵之的話一如既往地簡潔明瞭,“現場沒有任何打鬥、掙扎的跡象,也沒有發現任何異樣的痕跡。不過,在發現頭顱的隔間牆壁上,有清洗過的血跡,可惜已經遭到嚴重破壞,不確定能否提取到 dna 組織進行比對。”
“也就是說,有可能這個公廁就是第一現場?”
“不是有可能,這個公廁就是第一現場。”
一個陌生的男聲從眾人身後傳來,瞬間吸引了三人的目光。
周遊轉身,在看到 “男聲” 主人的那一刻,只覺心頭彷彿被重錘擊中,萬千滋味湧上心頭。
“是你。” 周遊牙縫裡擠出這兩個字,寬厚的肩膀微微顫抖,手上的青筋因用力而根根凸顯。
來人光潔白皙的臉龐,透著稜角分明的溫和。
烏黑深邃的眼眸,閃爍著迷人的光澤。棕色的碎髮隨意地蓋住光潔的額頭,細長的臉蛋上印著濃密的眉,眉梢微微挑起,帶著一絲淡淡的和煦。高挺的鼻樑下,是兩瓣噙著傲氣的薄唇,宛如海棠花瓣般,清而不妖,十分好看。
一件簡簡單單的白色襯衫,搭配一條有些發白的牛仔褲,再加上一雙普通至極的帆布鞋,何鏘就如同一個清秀的高中生,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你好,周組長,我是何鏘。” 何鏘臉上露出和善的微笑,兩顆小虎牙在陽光下閃爍著微光。
周遊只感覺此刻自己的大腦彷彿被千萬根鋼針穿刺,眼前的這個男人,分明就是當年肖家滅門案的唯一倖存者 —— 肖回,那個讓自己父親失去雙腿的罪魁禍首。
可如今,他換了個名字,搖身一變,竟要成為自己的搭檔,以後天天都要見面的隊友。
理智終究還是戰勝了衝動,周遊強壓下內心即將噴發的情緒,輕輕撥開了佟涵之拉住自己的手:“何鏘?何顧問?”
兩個問句從周遊口中咬牙切齒地吐出,既像是在質問何鏘,又像是在嘲諷自己。
看著兩人劍拔弩張的模樣,江禹哲不禁有些後悔,自己把何鏘直接帶到現場,是不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可就算何鏘一來就發表如此篤定的言論,也不至於激起組長這麼大的怒火吧。” 江禹哲心裡犯起了嘀咕,剛想上前打個圓場,卻見佟涵之衝自己搖了搖頭,只能無奈作罷,按捺下想要上前的衝動。
“周隊長,好久不見。”
何鏘自然聽出了周遊話裡的敵意:“但既然我選擇回國,就是想和他一起查明當年的真相。無論他對我是什麼態度,當年那件事,確實是我欠他的。”
這般想著,何鏘的眸子上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霧氣。
“對不起。” 沒等周遊開口,何鏘帶著深深歉意的話語已然出口,“我非常感激當年周伯父對我的救命之恩,這些年我也一直在尋找關於那些事的線索。現在我回國,就是想彌補當年的過錯,也想親手抓住那個害死我全家的兇手。”
周遊聽著何鏘的這番話,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緩緩背過身去,臉上滿是被回憶勾起的悲傷。
“何顧問,你好。” 佟涵之適時打破了僵局,“我是異聞組的痕跡鑑定師,我叫佟涵之。”
何鏘衝佟涵之微微一笑,目光依次掃過眾人。
“痕跡專家佟涵之,曾破獲過‘鬼臉殺人案’‘高校投毒案’等諸多知名惡性案件。在‘勞山婦女拐賣案’中,僅用 3 小時,便憑藉罪犯留下的一雙黃膠鞋和三個菸頭,精準分析出罪犯的藏身地點,協助公安幹警將拐賣團伙一舉殲滅。”
“法醫專家洛丹陽,‘酒店白骨案’‘無頭女屍案’等案件,都是依靠您提供的關鍵線索,才將兇手繩之以法,而且您精通藥理,是苗疆聖手洛倌兒的關門弟子。”
“還有網路專家丁諾,當年與 m 國聯邦政府的網路攻擊戰中,把咱們國家的國旗插到人家防火牆牆頭的,就是你的傑作吧,真是少年有為!”
特警大隊的江禹哲,有著四年黑幫臥底經驗,曾協助掃黑組成功搗毀 12 個黑幫團伙,人送外號‘鷹眼孤狼’。”
“周組長率領的異聞組大名鼎鼎,很榮幸能夠加入你們,也期待能與各位多多學習。”
一番話說完,何鏘出人意料地衝眾人深深鞠了一躬。
就連一直背對著眾人的周遊,也不禁有些意外,轉過身,看了一眼這個看似普通,卻又讓人忍不住想要關注的少年,心中似乎瞬間明白了杜楓把他安排到異聞詭案組的意圖:“看來這小子確實下了一番苦功夫,把每個人的底細都摸得一清二楚。”
“何鏘。” 周遊嘴裡反覆咀嚼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但願你別辜負杜楓那個老狐狸把你安排到異聞詭案組的期望。”
“何顧問,您剛剛說這裡是第一案發現場……” 佟涵之猶豫再三,還是問出了在場所有人心中的疑惑,“廁所的牆面上確實檢測出了血跡成分,但存留的血量並不多。而且從屍體的肌肉死亡程度判斷,死者應該是在昨晚剛剛死亡,凌晨剛過就被報案人發現了屍體。哪怕兇手清理血跡的速度再快,也很難在短短几小時內,把血跡清理得如此乾淨徹底。”
“如果本身死者就沒有噴射出過多的血液呢?”
“這根本不現實。”
洛丹陽適時開口反駁道,“死者的頭顱雖是死後被切割下來的,但根據死亡時間推算,頭顱被切割時,距離死亡時間並不長。這個時候,死者身體裡的血液還未出現粘稠或者半凝固狀態,被切割時必然會噴射出大量血液。除非兇手像電影裡那樣,擁有超能力,能讓死者的血液暫時凝固,不向外噴射。”
“丹陽姐說的這種情況,說不定真有可能。說不定兇手真有那種超能力,一邊切割兇手的頭顱,一邊用超能力控制死者血液不噴射。天吶!難道這次我們碰上的兇手是個超能力者?那可太刺激了。”
丁諾搶著接過話茬,卻換來眾人一致的白眼。
原本激情昂揚的模樣瞬間消失不見,垂頭喪氣的樣子,活像一隻被鬥敗了的大白鵝。
何鏘目光緩緩環視一圈四周的環境和人群,不緊不慢地開口說道:“這裡四周偏僻,緊鄰郊區,又是拆遷爛尾村,人煙稀少,從地理位置來看,確實是一個得天獨厚的殺人拋屍地點。”
“但倘若你們是兇手,既然都選了這麼偏僻的地方,還會為了圖省事,把屍體拋到人來人往的廁所嗎?”
“更何況這裡居住的大多是上了歲數的老人,一般而言,這個年紀的老人都十分節儉。如果有公共廁所,他們肯定會為了節省水費,不在家裡上衛生間。兇手既然瞭解這裡的生活環境,必然也清楚這裡的生活習慣,對兇手來說,這麼做豈不是在自曝身份?”
“當然,兇手或許是個變態,就想故意挑釁大眾,可就憑這生疏、笨拙的殺人分屍手法,是變態殺人狂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如果兇手是在這裡殺人分屍的話…… 何顧問,兇手難道是毫無預謀的激情殺人?”
一直低著頭沉默不語的江禹哲,突然丟擲了一個疑問,這也是眾人聽了何鏘的一番說辭後,心中共同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