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裡蒸騰的熱氣裹挾著各色食物的香氣撲面而來,她深吸一口氣,卻嚐到了舌尖泛起的苦澀。
天字區的琉璃桌依舊懸浮在銀河之下,星砂在桌面上流轉出新的圖案。
身著月白長袍的師兄師姐正在品茗,茶霧在他們之間繚繞成鶴影。
趙曜的目光掠過他們——看到了自己這屆被提拔上去的地字區前六名。
他們和謝彌月坐在一起有說有笑。
嚴芬正用銀匙優雅地攪動湯盅,偶爾與身旁的彭程低語。
李星和黃毛好像成為了好朋友。
另外三位也是臉熟的,在體育館保衛戰中戰功赫赫,並不輸給自己的戰友。
她酸澀地笑了一下,既為他們高興,又為自己擔憂。
待會自己要在他們面前求職嗎……
呼……
她深吸一口氣再吐出來,腦子清明瞭一點。
眼光在餐廳中尋找管事人的身影。
應該得找之前服務他們七星的那位服務員領班。
眼睛掠過十二座水晶巖臺上,地字區的弟子們正在享用晚餐。
上面有人注意到門口的動靜,手中的筷子頓了頓。
幾個人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用手肘碰了碰身邊的同伴。
幾道視線像探照燈般掃來,夾雜著窸窣的議論。
"那不是......"
玄字區的藤簾後傳來碗碟碰撞的脆響。
幾個女生從縫隙中窺視,在看到趙曜的瞬間像受驚的雀鳥般縮回腦袋。
但很快,簾後又探出更多好奇的目光,帶著隱秘的快意。
最外沿的岩漿區突然爆出一陣喧譁。
鐵凳上的黃字區弟子們齊刷刷轉頭,數百道視線如同淬毒的箭矢。
有人打翻了湯碗,褐色的湯汁在鋸齒凳面上蜿蜒成醜陋的痕跡。
"她怎麼敢來?"
"殺人犯......"
"噓——小心她把你扔進岩漿。"
趙曜的脊背繃得筆直。
她能清晰地聽到每個字眼,聞到每個人身上散發出的恐懼與惡意。
曾經在舞臺上收穫的掌聲與喝彩,如今都化作了粘稠的敵意,像蛛網般纏住她的四肢。
天字區傳來瓷器輕碰的聲響。
嚴芬放下茶盞,絲綢袖口滑落時露出手腕上嶄新的玉鐲——那是天字區弟子的標誌。
她居高臨下地望來,眼神像在打量一件瑕疵品。
趙曜突然意識到,那道銀河劃出的不僅是空間的距離。
她曾經觸手可及的星月,如今都成了鏡中花水中月。
岩漿翻湧的熱浪掀起她的衣襬,在身後投下搖曳的暗影。
趙曜抬起下巴,迎著無數視線向位於天字區邊緣的領班飛去。
風網在腳下驟然展開,青白色的靈氣如漣漪般盪漾開來。
她輕盈一躍,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般彈射向高空。
引發了一陣騷動。
“那是什麼?!”
黃字區的弟子們猛地抬頭,瞳孔驟縮。
他們從未見過有人能在空中如此自由地騰躍,彷彿無視了重力。
有人手中的碗筷啪嗒掉在地上,湯汁濺在褲腿上也渾然不覺。
“她怎麼飛起來的?!”
“是風靈氣?!還能這樣用?!”
“她不是被貶到黃字區了嗎?怎麼還能用這種身法?!”
“拜託,是被貶,不是被廢武功啊!”
玄字區的弟子們同樣震驚,藤簾被慌亂掀開,幾個女生甚至站了起來,仰頭望著那道騰空的身影。
有人下意識伸手,彷彿想要抓住什麼,卻又立刻縮回,像是怕被那凌厲的風勢割傷。
地字區的人倒是鎮定許多,但仍有不少人放下筷子,目光復雜地注視著她。
趙曜沒有理會任何人的目光。
她的每一步都精準,風網在她腳下如彈簧般壓縮、釋放,讓她在空中劃出一道流暢的弧線。
趙曜足尖輕點,風網如碧波盪漾,託著她再度騰空而起。
她的身形在半空中舒展開來,素白校服襯衫被氣流鼓起,勾勒出少女纖細卻不失力量的腰線。
衣襬翻飛間,隱約可見被長褲包裹的修長雙腿繃出優美的弧度。
三記踏空,步步生蓮。
第一次踏風時,她如白鶴振翅,袖口灌滿流風;第二次折轉時,腰肢輕旋似柳枝拂水;第三次騰躍時,整個人已化作一道流雲般的剪影。
烏黑及腰長髮在身後拉出墨痕般的軌跡,髮梢綴著天字區灑下來細碎的星光。
黃字區的人群中響起低低的驚歎。
有人不自覺伸手去接飄落的藤葉——玄字區藤蔓上的葉子竟追著她的衣袂盤旋而上,彷彿被無形的氣流牽引。
幾個少年仰著頭,瞳孔裡映著那道越來越高的身影,手中的饅頭都忘了咬。
"這是...舞蹈嗎?"玄字區有個扎麻花辮的女生小聲問道。
“對啊,學校每次大小舞臺都有她上臺領舞的,你不知道啊?”
“我不知道啊,我初一的啊,就開學了兩週。”
“開學的慶典上有她你沒看到啊?”
“飛天舞那個領舞?!哦!怪不得總覺得她眼熟呢!”
"原來風靈氣可以這樣用..."一個扎著馬尾的女生喃喃自語,眼中閃爍著嚮往的光芒。
地字區的弟子們三三兩兩停下筷子。
“哇,她這樣就上去天字區了!”
“這也行的嗎?基地不管的嗎?”
“之前下面的玄黃區也想跨階級,他們都不準攀爬啊。”
“是不準攀爬還是爬不上來?”
“看著吧,看著她待會就被罵下去咯。”
“還當自己是天字區的吶?”
嚴芬託著下巴看得入神,連湯勺裡的丸子滑回碗裡都沒察覺。
李星下意識比劃了個劍指,似乎在模擬她踏風的軌跡。
就連最沉穩的彭程,也不由多看了幾眼——他想起小時候見過的,古畫上御風而行的仙子。
趙曜知道自己成了多少人的風景,從小到大,她走到哪總是有很多人對她行注目禮。
當然,這都是和她一起逛街的張蕾蕾她們告訴自己的。
她從來都是專注看著前方的路。
趙曜輕盈落在管事面前三步之遙,風息在她足尖消散得悄無聲息。
管事正低頭整理袖口,黑白制服襯得他手指修長,腕骨線條分明。
他聞聲抬頭,金絲眼鏡後的鳳眼微微眯起,薄唇微抿。
"你好,我知道餐廳招募表演人員。"趙曜先發制人,"我會彈古箏,請問什麼時候可以面試?"
管事鏡片閃過一道流光。
他抬手推了推眼鏡,這個動作讓他袖口滑落半寸,露出腕間一塊極簡的機械錶。
"現在就可以。"聲音像冰鎮過的清酒,涼而冽,"古箏在後臺,自己搬出來,就在這裡表演。"
"等前面那個鋼琴演奏完,你就開始。"他目光轉向天字區中央,那裡坐著個穿西裝彈鋼琴的男生,正彈奏著德彪西的《月光》。
鋼琴聲像水銀瀉地般流淌在星穹之下。
管事收回視線,突然傾身靠近,趙曜往後一縮,但還是聞到他衣領上極淡的木質氣息。
"面試就在這裡,"他壓低聲音,喉結在立領制服間滑動,"公開彈,要是丟臉了......"
尾音化作意味深長的停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