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兒,村裡就像炸開了鍋,越來越多的村民被這邊的動靜吸引,腳步匆匆地圍攏過來。
人群裡,李二虎步子邁得最大,他才二十來歲,平日裡就愛往山上跑。
每次從山上回來,手裡總是拎著滿滿一背兜的收穫,鮮嫩的野菜、肥美的蘑菇,或者酸甜可口的野果。
此刻,他眼睛瞪得滾圓,直勾勾地盯著趙國強拖著的大野豬,滿臉寫著不可思議。
王嬸也一路小跑著趕來,她快四十歲了,身形略顯單薄,歲月在她臉上刻下了深深淺淺的痕跡,但眼神裡的熱忱從未消散。
她家裡孩子多,日子過得緊緊巴巴,可村子裡只要誰家有個大小事兒,她總是第一個趕到,風風火火地幫忙。
此刻,她撥開人群,湊到近前,粗糙的手輕輕撫摸著野豬,嘴裡不停地念叨:“這下可有肉吃嘍,孩子們可算能解解饞啦,這些天他們可饞壞了。”
這時,生產隊長劉福貴和會計孫有才也匆匆趕到。
劉福貴年近五十,身姿依舊挺拔,眼神裡透著沉穩與幹練。
他看著地上的野豬,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閃過一抹驚喜,不過很快就恢復了平日裡的沉穩,上前一步,拍了拍趙國強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國強,你可為隊裡立了大功,但以後可得小心啊,你要是再出點什麼事兒,你弟弟妹妹他們可咋辦吶!”
趙國強趕忙應道:“放心吧隊長,我會小心的。深山裡面我絕對不會去,就在外圍轉轉。”
接著,趙國強挺直了腰桿,說道:“隊長,這段時間村子裡對我家幫助太多了,這野豬我想交給生產隊,讓隊裡分給大夥。咱們村一百多口人,也能讓大家都嚐嚐葷腥。”
會計孫有才推了推鼻樑上那副黑框眼鏡,鏡片後的眼睛裡滿是讚許,點頭道:“國強這覺悟高啊!不過這分肉可得好好盤算盤算,得公平公正,不能讓大夥有意見。”
張大爺站在一旁,一直沒吭聲,此刻他捋了捋下巴上那把花白的鬍子,慢悠悠地開口道:“依我看吶,先按人頭分,小孩子和老人身體弱,得適當多給點,他們更需要補補。”
李二虎撓了撓頭,一臉憨態,提出自己的想法:“大爺,那幹活兒多的壯勞力呢?他們每天在地裡、山上累死累活的,是不是也該多分點,這樣大家幹活兒才更有勁兒啊。”
王嬸一聽,立馬就不樂意了,雙手叉腰,提高了嗓門:“那可不行,孩子和老人平日裡都吃不上啥好東西,不多分點咋行?他們才是最需要照顧的。”
一時間,大夥你一言我一語,爭論得熱火朝天。
劉福貴抬手在空中用力一揮,大聲喊道:“都別吵吵,咱們開個會好好商量。有才,你先把野豬過個秤,記下來,這是分肉的關鍵。”
孫有才趕忙應下,招呼著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把野豬抬到生產隊那臺略顯陳舊的大秤上。
稱重的過程中,大夥都屏氣斂息,眼睛死死地盯著秤砣。
趙國強站在一旁,看著熱鬧的人群,心裡暖烘烘的。
雖然日子過得艱苦,可大家的心都緊緊連在一起,就像一家人一樣。
這頭大野豬稱下來,跟趙國強估計的差不多,即便已經放過了血,依然足足有兩百八十三斤重。
趙國強的叔叔趙鐵生聽說趙國強今天去山裡碰到野豬了,心急如焚,一路小跑著趕到生產隊。
他一見到趙國強,就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著,滿臉擔憂地問道:“國強,你有沒有受傷啊?”
趙國強趕忙笑著安慰:“么爸,你放心吧,沒受傷,就是費了些力氣。”
趙鐵生這才鬆了口氣,板起臉叮囑道:“沒受傷就好。不過你下次可一定要注意了,以後不許再到山上去了,知道嗎?太危險了。”
趙國強乖巧地點點頭:“知道了,么爸,我以後頂多就在咱們後山外圍轉一圈,裡面堅決不進去。”
很快,生產隊裡經驗豐富的殺豬匠在一群婦女的協助下,開始忙活起來。
大鍋裡的水燒得“咕嚕咕嚕”直冒熱氣,熱氣騰騰地升騰在空中。
殺豬匠熟練地將野豬推進滾燙的熱水中,隨後拿起刮刀,一下一下地颳著豬毛,動作麻利又流暢。
刮完毛後,他又拿起鋒利的刀具,小心翼翼地開膛破肚,不一會兒,這頭大野豬就被大卸八塊,碼放得整整齊齊。
靠山屯是個小村莊,整個生產隊只有四十戶人家,一共一百二十六口人。
經過生產隊開會反覆商議決定,每人按人頭分兩斤野豬肉。
分完之後,還剩下31斤肉,大夥一致決定,這剩下的肉就全部歸趙國強家所有,畢竟這野豬是趙國強打來的,他理應多得。
村子裡人口情況各不相同,多的人家五六個、七八個孩子都有,熱熱鬧鬧;可有些少的人家,一戶只有一個或者兩個人,冷冷清清。
老獵人張大爺坐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他六十多歲了,身形有些佝僂,歲月的滄桑在他臉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記。
張大爺本來有兩個兒子,父子三人都是打獵的好手,曾經在這山裡也是小有名氣。
可惜,正所謂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溼鞋。
有一次,他們在山上打傷了一頭梅花鹿,梅花鹿雖然身負重傷,可求生的本能讓它拼了命地向著深山裡面逃去。
張大爺和他兩個兒子捨不得這到嘴的肥肉,咬著牙就追了進去。
誰能想到,梅花鹿身上不斷滴落的鮮血,在山林間留下了一條醒目的血路,竟吸引來了深山裡面的大狼群。
張大爺一家三口面對突然出現的群狼,瞬間慌了神。
他們拼命朝著林中的大樹跑去,想要爬到樹上躲避這群兇狠的野狼。
本來張大爺的兩個兒子動作敏捷,都順利爬到了樹上,可張大爺年紀大了,速度慢了一點,還沒爬多高,就被追到樹前的野狼一口咬在腳上,疼得他慘叫出聲,整個人被硬生生拖到了樹下。
眼見張大爺就要葬身狼口,他兩個兒子心急如焚,沒辦法,只能從樹上跳下去救自己的老爹。
兩人手裡緊緊握著柴刀,對著野狼群一頓劈砍,野狼群猝不及防之下,有幾頭野狼被砍傷,發出陣陣哀嚎。
可這不但沒有嚇退狼群,反而更加激起了它們的兇性。
兄弟倆一邊與野狼殊死搏鬥,一邊迅速將張大爺往樹上推。
可惜,接下來的一幕讓張大爺痛徹心扉。
他雖然爬到了樹上,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野狼群將他的大兒子和二兒子撕咬吞噬,自己卻無能為力。
那一幕就像一場噩夢,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腦海裡。
這個野狼群共有二十八隻野狼,就算他下去,不但救不了兩個孩子,自己同樣也是送死。
無奈之下,張大爺只得流著血淚,手腳並用地爬到了大樹更高的位置,在樹上熬過了那個漫長而又絕望的夜晚。
晚上,張大爺的老婆見丈夫和兩個孩子遲遲沒有回去,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她心急如焚,馬上叫上村裡的村民們。
大夥紛紛拿起火把,浩浩蕩蕩地進山去尋找。
火把的光照亮了漆黑的山林,也給人帶來了一絲希望。
如果不是大家及時進山,張大爺估計也逃不脫那些野狼的狼口。
因為那些野狼吃掉他兩個兒子之後卻並沒有離開,而是圍著那棵大樹不停地徘徊,發出陣陣低嚎,直到村民們來了之後,野狼群見到人多勢眾,這才心有不甘地退入了叢林之中,消失不見。
等到張大爺從樹上下來,地上只剩下一灘觸目驚心的血跡和被撕碎的衣服碎片。
張大爺的老婆當場就昏了過去,被村民們抬回村裡後,沒熬多久也走了,就剩下張大爺一個人孤零零地生活。
自從那次事情發生之後,張大爺就徹底斷了進山打獵的念頭,那些痛苦的回憶,讓他再也無法面對那片曾經熟悉的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