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釘子的式樣葉瑤可太熟悉了,正是她半夜裡挖墳掘墓從死了的六子頭上起下來的那種!她想起之前司徒玄說過,這三顆釘子不僅是六子死亡的原因,也是他活著的原因......難道說,這個村子裡的每一個村民,頭上都有這三顆釘子?!
隨著釘子的脫離,兩股幽暗的黑氣從兩具屍骨中升騰而起,沿著司徒玄牽動的絲線,彙集到他手中,被他盡數吸收。隨即兩具骷髏頹然倒地,散落一地森然白骨,而籠罩在司徒玄周身的氣場又增加了幾分。
“軟肋這種東西,”司徒玄居高臨下地睥睨一圈在場的村民,目光最終落在了對其怒目而視的村長身上,“不是還挺多的嗎?”
葉瑤愛慘了司徒玄那蔑視眾生的冷淡疏離,就這四面樹敵的囂張做派,你不做“死鬼”都沒天理。不過,孤傲之人必有天縱之資,司徒玄生前大抵是個風雲人物,葉瑤如此想著,可是這樣牛逼的人物,又是因為什麼落得個“不得不寄身於羅盤的方寸之間”的下場?這群腦袋裡面長釘子的生物,又是基於何種造化......
葉瑤看向身邊的顧尋,見他仍舊一臉平靜。對於村民腦袋裡面拔出釘子這件事兒,他或許早有計較,不驚訝也就罷了,然而對於從天而降地司徒玄此番霹靂行徑,他竟然也無半點訝異之色。
“這種事,你早就知道吧?”葉瑤問。
“嗯。”顧尋並不否認,臉上甚至有不為察覺的希冀和興奮之色。
“你還知道什麼?”葉瑤想起了,祠堂中他和村長二人的對話,總覺得顧尋對於村裡邊的秘密知之甚多,而他也並非只是個妹妹被挾持的“受害者”那麼簡單。
“你覺得,村子裡的‘人’,大概多少歲?”他故意強調了“人”字的讀音,說著露出了個玩味的笑容,眼神轉向葉瑤。
“有話就說,這個時候還賣什麼關子。”葉瑤有點不耐煩,一邊應酬著顧尋,一邊留意著場上的態勢——
“豈容南村小童欺我老無力!”說著,村長晃動右手九環錫杖,左手掐訣,口中念著古老的咒語。頃刻間,天空烏雲密佈,閃電穿梭,轟隆隆一陣雷聲過後,細密的雨陣亟亟而降,聚整合一道閃著銀光的雨劍,直奔司徒玄而去。
起初見這架勢,葉瑤還成竹在胸——她見過司徒玄破地召雷的本事,想著這村長因不曉得前情,竟然用司徒玄玩兒剩的招數對付他,擎等著看笑話吧......不料,待她仔細觀察,看清那雨滴形態時,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委實為司徒玄捏了一把冷汗——媽的,這下得哪裡是雨啊,明明是數以萬計的銀針。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司徒玄頭頂罩著一片烏雲,根根銀針攜驚雷之勢襲來,司徒玄冷笑一聲,不知從哪抽出一道黑砂畫就的黃紙符籙,口中唸咒,手下掐訣,那黑砂符紙迎風而立,彷彿形成一道氣劍沖天而起,把原本紛紛襲來的銀針劍陣衝開,瞬間從天而降的銀針紛紛散落在司徒玄腳邊。
見司徒玄遊刃有餘地應對著,葉瑤懸著的心終於放下,轉頭繼續對顧尋道,“釘子的事兒,你還知道多少?”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顧尋笑道。
“別裝了,我和司徒玄是你解救顧盼唯一希望,你以為到了現在這種情況,我還看不出,是你故意引導我調查村子裡的怪事兒,催化村長和我們的對抗,最終無論誰勝誰敗,你都好坐收漁人之利。”葉瑤毫不留情地揭穿顧尋的心思,“村長如果贏了,對你的好處可是有限。”
“這個村兒的村民已經活了幾百年了,他們根本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人’。”顧尋道,“而秘密就是他們腦袋裡的那三顆釘子——你見到祠堂裡那個三蛇首尾相銜的圖騰了嗎,那個是他們祖上流傳下來的一種邪術,三顆釘子相當於三條蛇,首尾相連,生生不息,把生命困在那個圓圈裡,生魂不滅,永續封存。”
以葉瑤前半生的認知,接受活人腦袋裡面有三顆釘子這種事兒,尚且需要費一番周折,但是鑑於她剛才的確親眼看見司徒玄從活生生的人腦裡拔出三顆釘子,她也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沒想到更炸裂的是,這三顆釘子竟然能讓“人”對抗悠悠歲月和天道迴圈,硬生生把人封存在世上長達百年——她可能需要點時間消化這種離了大普的“見聞”。
“但是,凡事有得有失,這種術法將人封存在一個狀態下,不隨著時間的流逝發生變化。此法有違天理尋常,代價就是——所有封存的人都無法生育——本來倒是也沒什麼,一群不老不死的“人”沿著生命的慣性滑行就好,只是,卡住時間的齒輪這種事,終究也有盡頭——村裡面陸續有人暴斃。”
“就像‘六子’那樣?”葉瑤問。
“是的。村長擔心總有一天,村裡的人,包括他自己在內,終將歸於時間的洪流,於是,他和這個村子像一隻巨大的蜘蛛,開始在各處各地的深山中織就一張大網,捕獲迷途者,拐到村子裡,替他們去生育新生命,延續村子的存在。”顧尋終於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講了個大概。
“各處各地?他除了操控生命的時間,竟然還能扭曲空間?”葉瑤更加訝異,怎麼一上來遇見的都是BOSS級別的NPC,強度也太大了。
“反正,我和顧盼並不是在北方的山中迷失的,我也是近幾年才在冬天看到雪景。”顧尋饒有興致的回憶著山中大雪漫天,竟是一點也不擔心。
“那村長到底為什麼這麼做?”葉瑤不解。
“這一點你就得去問他本人了。”顧尋答。
此時場上對決的局勢又發生了變化,只見司徒玄食指中指之間的黑砂符紙原本垂於天地之間,沖天而起的氣劍格擋開來漫天針雨,隨著司徒玄嘴唇微動,咒語傳來,他持符紙的手臂在空中畫了個圈,以符做劍,亮起劍式,原本低垂的眼簾瞬間張開,伴隨一道犀利冷峻目光,漫天針雨竟向著村長方向突襲而去。
村長冷笑一聲,口中唸咒,手上掐訣,身後暴起兩團黑霧,如同兩隻鬼手般抓起場外看熱鬧的葉瑤,和護在顧盼身前的陸錦,將二人擋在自己身前,迎面受擊襲來的針雨。
葉瑤上一秒還在場外吃瓜,沒想到局勢陡然生變,下一刻就成了村長的人肉盾牌,於是破口大罵“你個臭不要臉的老癟三,打架找老弱婦孺擋刀子,缺德帶冒煙,難怪生不出孩子。”
司徒玄見狀亟亟收住術法,噗嗤樂出聲來。
葉瑤眼見著無數銀針懸於她和陸錦眼前三寸之處陡然收勢,墜落一地,終於鬆了口氣。
不遠處,司徒玄面帶戲謔地說道,“你怎麼就總遇到這種事兒呢,真是個拖油瓶。”
“神仙‘爸爸’,我也是遇見你之後才開始總被人拖來擋刀子的,該反省一下的不應該是你嗎!”受制於人的葉瑤滿臉無奈卻仍舊貧嘴,難改骨子裡的又痞又皮本性。
“道友,你這兩位小友的命就在我股掌之間。道友還是凡事慎重。”村長口中威脅有度,卻目色狠辣,掐住葉瑤和陸錦脖子的黑氣鬼手緊了幾分。
看到司徒玄低頭微笑,葉瑤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片刻後,司徒玄抬起頭的同時,亮出了手中的黑砂符紙,它被一團幽藍色的光暈包裹著,陡然暴起千萬條絲線,如靈蛇一般飛出,滿場追逐著在場的村民,向他們頭頂和枕骨兩側尋去。
現場瞬間炸鍋,幾百個村民到處躲藏著緊隨他們的絲線,尖叫聲,怒罵聲,桌椅倒地碰撞聲,紛紛四起,亂作一團。隨著釘子不斷地被絲線牽扯著取出,村民們紛紛以各種姿態定格,轉瞬化為枯骨,隨之,漫天黑氣沿著絲線,絲絲縷縷匯聚於司徒玄體內——葉瑤眼見著他周身縈繞的浮光愈加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