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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朝朝暮暮

暮雪不知道自己被關在這個黑暗潮溼的地窖有多少天了,也不知道她這輩子會不會就這樣死在這裡,反正她已無心期盼紅霞等人會良心發現放她出去,她只是用疼痛的雙手抱著膝蓋窩在乾草上,手指上的血跡已經乾涸了,她漫無目的的看著陰溼的地面,漫無目的的輕聲背誦大少爺教他的古詩詞——

“寒蟬悽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這首《雨霖鈴》是大少爺最喜歡的詞,尤其是那句“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每當背到這句的時候她就會想到大少爺寫滿憂傷的眼睛,她當時真想緊緊握住他的手,但一想到自己卑微的身份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還有大少爺在教她《雪梅》這首詩的時候說過,他寧願用“日暮詩成天又雪,與梅並作十分春”來形容“暮雪”這個名,因為她的名字雖然取自冬天,但對若安來說,她卻是他生命裡的春天。

其實她不用再奢望什麼,這樣已經足夠了。

想著想著,她又沉沉睡去⋯⋯

那天若丞在趕去書院之前來到竹下院,原想問暮雪那本書看得怎麼樣了,誰知她不在房內,聽同屋的丫頭說暮雪幾天沒回來了,大概離開柳園了吧。

她父母雙亡,揚州也沒有依靠的親戚,她孤身一人離開柳園能去哪裡?若丞一想就猜到事情沒那麼簡單,暮雪幾天沒回來這事雅欣一定知道。

雅欣還在睡夢中就被若丞叫醒,她穿了件小披風走出臥房,一見到表哥就被他追問暮雪去哪了。

“暮雪去哪裡我怎麼知道,我還想問她到底想怎樣呢,那麼多天不見人影,是不是不想幹了呢!”

若丞根本不信她的話。

“少廢話,如果不老實交代我就把你頭髮剪了。”他威脅道。

“暮雪暮雪,為什麼你們每個人都那麼在乎她,她走了更好,哼!”

“你回來,快點說⋯⋯”

“我不知道!放開我,你老是欺負我,我要告訴姨媽和姨父!”

“別騙人了,你如果不知道你還會這麼太平嗎?我還不瞭解你,你的丫鬟不見了你還不弄得天下大亂?”

雅欣被他一問頓時沒了聲音,確實,平時暮雪離開一會她就要大叫大鬧,這次暮雪都不見了好幾天卻不見她抱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問題。

若丞就是抓住了她這點才斷定她一定知道暮雪在哪,他再次威脅道:“你說不說,不說我就去拿剪刀了⋯⋯”

“為什麼你非要她?若安哥哥也喜歡她,你也喜歡她,她有什麼好?為什麼你們那麼多人都喜歡她?”

“若安怎麼樣我管不著,你只要乖乖的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雖然嘴上這麼說,但聽到雅欣說若安也喜歡暮雪的時候他確實有些生氣,暮雪應該是他一個人的,任何人都不能佔有他最好的朋友。

雅欣嘟起嘴,在若丞的威嚇下只能把暮雪被紅霞她們關在地窖的事說了出來。他兇巴巴的瞪了雅欣一眼,說了句“等我回來再教訓你”後飛也似的朝竹林深處跑去。

暮雪再次從昏睡中醒來,醒來後她渾身發抖,思緒也變得模模糊糊的,腦海裡不斷浮現出奇怪的場景,有娘站在船頭朝她招手、有山頭開滿的六月雪在風中飛舞、也有殘缺的月亮,和火紅的夕陽⋯⋯

就算最後一刻她也不會放棄,因為她清醒的時候會想到大少爺每天晚上在涼亭等她,如果她幾天沒去,他一定會來找她。她確信他一定會來找她,所以她才使勁鼓勵自己,儘管思緒紊亂,但還堅持背誦那些陪伴了她、鼓舞了她無數個日夜的詩句,不過時間久了,她只斷斷續續重複一句: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暮雪——暮雪——”

昏昏沉沉的就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是幻覺還是大少爺真的來找她了?她想睜開眼睛看,可怎麼使勁也睜不開,她只隱隱約約感覺那個人背起她,然後走出黑暗。

疲勞再次襲遍她的全身,在微弱的意識最後消失的那一刻,她彷彿覺得這個找到她的人只有他,於是揚起嘴角,輕輕的呢喃:“謝謝你⋯⋯大少爺⋯⋯”隨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深夜,涼風習習的空曠院落,憂傷滿目的楊家大太太與雙眉緊鎖的楊老爺相視而坐。

“世豪,你真的打算把若安送到廣州去嗎?”

楊老爺萬般沉重的點頭道:“眼下只能如此一試了,我已經託人給廣州的朋友捎了封信,下星期就動身。”

“是什麼人啊?可靠嗎?要不我跟若安一起過去吧,他不在我身邊,我總是放心不下。”大太太含著眼淚說道。

“鄭家在廣州也算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我和他們也算有段淵源,幾年前去廣州做生意要不是有鄭家人的幫助,我也很難在那邊拓展我們的家業。我和鄭一峰是合作伙伴,他跟我同歲,也有幾個兒女,對這個朋友我只能用深信不疑來形容。”

“但畢竟不是他們自己的孩子呀,他們要是對若安怎樣我們也不知道⋯⋯”

“你看看你,又要擔心這個又要擔心那個,鄭一峰就像我的親兄弟,我的兒子就是他的兒子,我以前帶若丞去廣州玩的時候他還要收那個搗蛋鬼做乾兒子,這次若安過去他們更不會虧待他。”

“但若安住過去也不是一天兩天,時間久了人家會不會嫌煩?”

“人家父親可是軍官,怎會出爾反爾?他們答應照顧若安就不會怠慢,況且我在廣州也有生意,每個月都會去個一兩次,你就別再婆婆媽媽的了。”

見楊世豪略顯不耐煩,大太太再不敢出聲,只好把一堆心事壓在心裡,憂心忡忡的期盼兒子能度過這個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