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落歌並未睡著,如此香軟嬌嫩的新嬌娘在側,他又如何安寢,聽的身後慼慼促促的聲音,和青梔驚慌的哎呀聲,他好笑的彎起了嘴角,他已經想到青梔看的是什麼。
紅燭燃著,身後的人已經沉聲睡去,蘇落歌這才翻身看著青梔,他伸手輕拂嬌嫩的臉頰,將她擁進自己的懷裡。
“小姐。”
袖音輕聲輕語喊著她,青梔裡平日裡家教甚好,昨夜如何安睡,今早起身連地兒也沒挪一下。
被袖音喊醒的青梔揉了揉酸脹的眼睛,總覺得昨夜睡得甚不安生,見青梔悠悠醒來,袖音挽起了榻上的帷幔。
房間地上還落著蘇落歌昨夜脫下的喜衣,紅豔豔那樣刺人眼。
袖音同樣瞥了一眼地上的喜衣捂嘴偷笑道
“小姐,這便害羞啦。今早王爺起身時那眼裡對小姐的情意,得虧小姐沒看到,不然小姐今日怕是羞得臉也不見了。”
青梔這才發覺蘇落歌已經不見人影,她問道
“怎麼不見五……咳咳,王爺呢?”
袖音眼珠子溜溜一轉附耳上前調笑道
“今早啊,王爺就跟著皇后身邊兒的許嬤嬤進宮了,王爺起身的時候小姐還睡著,許嬤嬤本想叫醒小姐你,可王爺不許,說是小姐昨日累了特地囑咐小姐多睡會,恭喜小姐,可是遇上了知心的夫婿呢。”
青梔聽到袖音說的話臉一陣陣的羞紅,還沒聽她講完便伸手去擰她,嘴裡也喊著
“你這丫頭,平日裡怕是慣壞你了由得你這般調笑我。”
主僕倆正打鬧流煙端著水盆走了進來,看見小姐喜衣未脫鬢髮也不亂有些疑惑,又見袖音玩笑,便放下水盆拉住袖音道
“莫要胡鬧了,天都不早了你還不快些去拿小姐今日換的衣衫,是還想讓小姐穿昨日的喜衣嗎?再鬧騰,王爺都該回來了。”
袖音吐吐舌頭腳步輕快的跑出屋子,青梔紅著臉坐下嘴裡還再說袖音
“這丫頭平日裡在府裡無狀也就罷了那都是慣著她的,可如今進了稷王府不知前路如何你可得看緊點兒她,別讓她一張嘴惹出什麼事端來,顯得咱們方家沒有教養,教不出好丫頭來。”
流煙替青梔卸下昨天夜裡一夜未松的發,又脫下喜衣,青梔剛要伸手進盆看見這水顏色深了些便隨口問道
“這盆裡的水是你兌了什麼東西嗎?”
流煙輕笑擰了細絹帕給青梔說
“這水是王爺天不亮就交代他身邊的丫鬟阿彩煮的,裡面有肉桂和乾薑,奴婢本想代勞可王爺卻說我們是小姐身邊的丫鬟,不必這般辛勞只要顧好小姐就是了。”
青梔聞言心中溫暖,流煙見她不語試探道
“小姐——”
“小姐。”
流煙的話被進來的花賦打斷,青梔瞧了她一眼對流煙說
“你先下去吧,花賦你來替我挽發。”
“是。”
流煙退了出去,待花賦上前的時候青梔便沒了方才的羞色,她沉聲問花賦道
“王爺是什麼時候隨許嬤嬤進宮的。”
花賦接過青梔那一把黑沉沉的青絲細細的梳了,恭謙的回道
“約莫一炷香左右。”
青梔拿起桌上的煙墨細細的描著眉,邊描邊問她
“你說今日去宮裡見皇后我畫什麼眉好?是嫦娥眉還是小山眉,或者說是雙燕眉?”
花賦手下利落,待青梔化完眉毛,一個標緻的朝雲近香髻便挽好了,又釵了兩支金鑲玉蝴蝶步搖,步搖下是清麗竹青綠色的水晶,花賦瞧著青梔道
“王爺眼光不錯,這兩支步搖很襯小姐,只是王爺進宮前特意囑咐了,讓小姐不必陪他請安。”
青梔摸了摸鬢邊垂下的幽幽綠意,對花賦說
“他說不讓,我便不去了嗎?我進京都已經一月有餘,連皇后的面兒都未曾見過,今日於情於理都該去請皇后娘娘的安,怕是皇后今日一定特意等我,我若不去倒讓她將來尋了由頭拿我做筏子,不能因著我一人,而讓皇后娘娘扯上方家,雖說我今日幸得王爺體諒事事以我為先,可我初進王府,又摸不住他的性子,今日他替我掩事,那明日呢?與其靠慣了他人,不如什麼事自己解決清楚的好,今日你隨流煙一起陪我進宮吧,這時候皇后宮裡的后妃們估摸著還未走,我們腳程快些應該趕得上給皇后請安。”
兩人出了屋子,袖音就迎了上來問道
“小姐,今日可要在院子裡轉轉,奴婢瞧著院子裡有一處茶梅開的極好看。”
青梔瞥了瞥她道
“你既然喜歡那便留你在府中好好看,流煙你去傳馬車和花賦隨我進宮。”
袖音還不知曉青梔何意,只斜眼剜了一眼頷首站在那兒的花賦道
“小姐!你這是要去哪兒?怎的不帶我卻帶她?”
青梔有些不快冷了聲兒說道
“就你這般聒噪帶著你進宮我倒真怕你回不來。”
說罷花賦扶著她,兩人快步的走了出去。
鳳儀宮裡
皇后白雲醉正躺在紫檀木雕鳳凰和鳴牡丹襯底的長椅上休息。
皇后雖然有些年紀,可眉眼上也瞧得出當年的風華,也許是多年身居高位性子凌厲,所以連臉上都帶著一絲嚴苛的模樣。
她見茹萱進來後悠悠的坐起身,一旁的宮婢連忙伸出手將皇后扶著,好讓她能更容易的起身。
這長椅上的陽光甚好,照的她身上正紅色繡祥雲紋的長裙熠熠生光,
“怎麼了?”
那叫茹萱的宮婢低著頭,眉眼裡都是順從,模樣算是清秀,但瞧得出來也是上了年紀的。
她身上的衣衫也是有一份華貴的,與最末的嬪妃身上的衣制相比都是差不離的。
“奴婢方才瞧見合懿郡公主,哦,不五皇妃進宮了。”
“喲,今兒一大早許嬤嬤不是跟本宮講五皇子說,方青梔昨夜歇的晚,又念她體弱便不來進宮問安了嗎?眼下怎的又來了?”
皇后整了整衣衫瞧了瞧多年養尊處優養的纖細手指,說道
“你可瞧見她碰到五皇子了嗎?”
茹萱低聲說
“是才進的宮奴婢便來回您了,算時間還未曾見到五皇子,畢竟五皇子現下還在皇上那兒呢,估計待會會和皇上一起來娘娘宮裡。”
白雲醉伸手推開手邊兒的菱花窗子說道
“她倒是曉得規矩,本宮還想著她今日若不來,過些日子便是皇上壽辰,本宮到時可要好好見識見識這位郡公主賞她一賞,既然她今日來了,本宮瞧著今日日頭不錯,想去瞧瞧園子裡昨夜花房裡送的木槿花,冬日裡淨看了什麼臘梅了,本宮也瞧瞧新花兒。對了茹萱,梓鸞那丫頭怕是這幾日在府裡憋壞了,你告訴哥哥,過些日子皇上的壽宴她可不許偷懶,若宮宴上長臉,本宮到時候也好替她向皇上求個好郎君。”
青梔緊趕慢趕一刻也不敢歇著,剛進了宮還未尋到蘇落歌便被一個宮婢攔了去路,她福身行禮道
“見過五皇妃,五皇妃萬福,奴婢是皇后娘娘身邊兒貼身丫鬟春塵,皇后娘娘請五皇妃去鳳儀宮等五皇子。”
青梔瞧她一身宮裝製作甚是繁瑣,說話舉止也是極有教條,面上篤定的樣子,根本就是有備而來。
嫁進王府前,宮裡派了教習嬤嬤,也聽嬤嬤說各宮娘娘身邊兒一等貼身宮女的名字,瞧著她直奔自己而來,青梔也不推諉便跟著她去了鳳儀宮。
皇后娘娘白雲醉乃是當朝丞相白雲松的親妹妹,白丞相權利甚大,在推舉制的遼國中朝臣們有一半兒都是白雲松的門生。
可以說遼國的事有可能皇上不知道,可白雲松卻不可能不知道,想當年方千凌為保那場逆王案裡無辜之人在朝堂上與皇上歷言相對。
若沒有白雲松從中作梗,方千凌也不會失望自請去苦寒之地守北荒,方千凌這些日子雖屢建軍功,到底是比不過白雲松在京都裡隻手遮天。
春塵走在前青梔低頭回想著長嫂對自己說的話
“若你得見皇后娘娘,可要記得禮數要全,皇后娘娘執掌後宮規矩甚大,最見不得別人忤逆她,皇后說什麼咱們便受什麼,方家再怎麼權大勢大,那也是受北荒的外臣,方家功高,平日裡已經惹得皇上忌憚,所以小妹你更要小心,我們和皇后皇子這些真正的皇親國戚最好不要相比。”
那叫春塵的丫頭走的極快,待到鳳儀宮時青梔鬢邊都出了細汗,被殿門口的冷風一撲只覺得寒風刺骨。
一進殿門青梔聞到滿園的馨香,皇后正站在庭院裡用手撥弄著院裡那棵木槿花。
瞧見她進來。
也未曾從那鋪滿白雪的院子裡走出來,倒是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青梔上前福身恭敬的行了大禮道
“妾身參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福壽安康。”
院子裡的雪將化不化的,青梔的膝頭剛跪在地上,雪水的寒意便順著她的膝蓋鑽了進去。
青梔打了個寒顫,被皇后瞧在眼裡,白雲醉並未讓她起身,而是對身旁的掌宮侍女茹萱說
“今日花房裡送的木槿不錯,本宮瞧著喜歡,不知道青梔可喜歡?”
青梔跪著看了一眼木槿,乖順的點點頭,白雲醉一笑命人摘了幾支含苞待放的拿進了殿內。
她一味兒的和青梔說話,她在高處,青梔跪在低處,青梔雙膝跪在地上冷的她不住的發抖,此刻她覺著自己就像被埋進了雪堆裡一般,凍透了。
“皇上駕到。”
白雲醉不理青梔去接皇上的聖駕,青梔只好艱難的轉個身兒向皇上來的地方福身行禮。
皇上瞧了一眼跪在雪堆裡的青梔開口問
“跪在那裡做什麼?”
皇后這才恍然大悟的瞧著青梔對皇上嬌聲道
“是臣妾高興的忘了。”
皇上一側蘇落歌看見青梔跪在雪堆裡,登時走了過去摸了摸她手,有些不快的問
“手這樣冷,可是跪了許久了。”
皇后斜愣了一眼蘇落歌便自顧自的對皇上說
“臣妾自是高興的忘了所以呢,往年臣妾只能聽得宮裡其他姐妹誇耀自家媳婦多麼得體溫柔,臣妾往年也只有羨慕的份,太子是長子成婚已經多年,二皇子也有個側妃在身邊兒照顧著,就連比這孩子小的六皇子前些日子也抬了個侍妾進府,皇兒娶了方家閨女進門臣妾自然是得意非常,一時忘乎所以竟忘了讓青梔起身了,著實是臣妾這做母后的不是了。”
皇上聞言也不好責備她,只抬抬手示意青梔起身,可怎奈青梔跪的太久膝蓋凍僵了,一時站不起身,蘇落歌索性一同跪在青梔身旁行了大禮道
“多謝母后抬愛,今日兒臣便在此請母后父皇安。”
說罷拖著青梔站了起來,白雲醉瞧著蘇落歌面上的半遮面對他說
“皇兒你怎的又戴上這面具了,可是青梔怕你?”
說罷凜厲的看向青梔正要發難,可憐青梔膝蓋冷痛,看見皇后帶著責問,知曉她今日不會罷休,又準備再跪下,卻被一旁的蘇落歌拉住。
蘇落歌看著白雲醉許久才開口道
“母后多慮了,這半遮面是兒臣自己要戴的,成親當天便戴上了,為的確實是怕嚇著青梔,兒臣面如惡鬼誰人都怕的。”
白雲醉聞言展了笑顏對一旁的皇上說
“皇上瞧,果不然是皇兒跪了三日求來的妃子,這般心尖子的疼著。”
一旁一直噤聲的皇上瞥了皇后一眼甩了甩寬袖道
“皇兒面容有損未見之人確實會心生懼意,青梔進宮之後方將軍也是屢次在奏章中提醒青梔身體虛弱,皇兒如此無可厚非。”
“只是——”
皇上看著青梔道
“你既已做了落歌的妃子就該試著去迎合他,而不是讓他來迎合你,明白嗎?”
青梔低著頭回了句是,皇上這才輕嘆一聲道
“罷了,安也請了,你以往常住北荒之地並不明白京都之事,朕也未有責怪你之意,看你衣衫溼儘快些回去將養著,若因此受了風寒,朕著實是怕方將軍擔憂。”
“謝皇上。”
蘇落歌與青梔走在出宮的廊道上一路無話。
深冬的寒意將散未散,此刻又飄起了雪花,整個京都都白茫茫起來,宮牆角那將露未露的草芽,好似都活的這般艱難。
青梔的下襬衣裙早已溼透,連帶著身後的雲雁細錦披風都沉甸甸的墜著她。
蘇落歌見她走的慢這才低頭看了一眼她的衣衫,被雪水沁了的青色衣裙邊兒上有些發暗。
他伸手解過青梔身上的斗篷,青梔身上一輕便回頭看他,蘇落歌也不說話,將自己身上的墨色貂裘裹在她身上,貂裘上沾著蘇落歌溫暖的體溫,青梔貪的緊了緊,向他道了句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