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雷霆不斷的恐怖夜晚走向了尾聲。雷霆漸隱,剩下的,只有被風雨摧殘之後的殘花敗柳。猛然睜開眼,霧生緩緩坐起來,揉了揉生疼的眉心。昨夜,也沒有那麼太平啊……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總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總感覺發生了什麼大事……
不由自主地朝原木的房間望過去,那作為兩個房間之間唯一間隔的紙門上,正倚靠著緊閉雙眼似乎睡去了的蛇崎。作為整個寺廟客房區域唯一的並聯房間,蛇崎此時要負起的責任更加繁重,饒是她,都有些堅持不住,打起了盹來。
透過蛇崎盤坐的身影,原木依舊安詳地睡在隔壁的房間,臉上還掛著一絲恬靜的笑容,似乎夢到了什麼好東西一般。那張笑顏讓霧生微微有些出神,但很快恢復過來。失態,對於霧生來說,只是一個瞬間就夠了。
仔細觀察了一下週邊,似乎並沒有什麼違和的地方,仔細看看手錶,現在也僅僅是早晨的七點二十分,雖然因為持續不斷的陰雨天氣導致天空一直黑洞洞的,但是卻仍然屬於可以接受的範圍。
所以……問題到底出在哪裡呢……
霧生並不認為自己的第六感一定準確,對於她來說,她更願意相信一板一眼的邏輯,也絕不相信直覺。但是這一次的感覺如此清晰,一直深入自己的腦海,饒是霧生也有些懷疑,周圍是否發生了什麼事情。
可是,觀察了整整一圈,似乎也並沒有什麼問題,毫無收穫的霧生只好放棄觀察,鑽出被窩打算前去洗漱。
霧生剛剛在被窩裡蠕動了一下,蛇崎便直接醒了過來,看到是霧生在活動,這才放下心來。作為保鏢的她,知道自己打盹已經違背了職業操守,便有些尷尬地笑了笑,親自去叫醒原木。
和原木一起走出房間,正巧遇上也在這個時候出來洗漱的雨村。看到霧生和原木從一個房門裡走出來,雨村先是狠狠一愣,隨後便露出了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嬉笑道:“喲~二位這是在剛才才開始共處一室,還是從昨晚開始就共處一室了?不會是早在我們來這裡之前就開始共處一室了吧?”
“呃……”霧生不知道該如何跟雨村解釋,雖說明顯知道雨村誤會了二人之間的關係,但是畢竟共處一室是事實,霧生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了。
“雨村小姐,你就別調侃我們了。我們倆的房間是整個寺廟裡唯一兩間連在一起的房間,中間只有一扇紙門,一面牆都沒有,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啊。”倒是原木率先忍受不住這樣的調笑,出言解釋。
“哦?”雨村快步來到二人的房間門口,往裡一張望,頓時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什麼嘛……還以為有什麼有意思的東西可以深挖呢,只是這樣嗎……”
不知為什麼,明明解開了誤會,霧生竟然在此時有了一種淡淡的失落感……
重新聚集在飯堂,無數剛剛朝拜完的僧人們坐在了那張寬大的桌子上,念著佛經,等待開飯,而考察隊隊員們還有霧生和原木,則仍然坐在那張小飯桌上。
“嗯?”霧生突然四處張望起來。在她的印象裡,雖然對矢澤不太熟悉,只知道他是一個親切的律師,是自家的朋友之外一無所知,但是在之前一大段時間的相處之中,霧生也算是知道了矢澤是一個極其守時的人,也是一個極其考究的人,簡單來說就是“完美主義者”。這樣的一個人,竟然在今天的早飯時間遲到了!明明在之前的這麼長時間的生活下,都沒有發現矢澤有遲到過一次的啊!
容不得霧生多想,掌管廚房的僧人們便將今天的早飯搭配齊全端上了餐桌。那些僧人們雖然一個個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但是搶吃的的時候卻一個個堪比鬣狗野狼,兇狠程度更是一個賽一個,霧生這邊才剛將飯菜配齊呢,那邊就已經有大半的僧人搶到了自己想要的食物溜到一邊吃去了。
“誒?奇怪了,今天明明沒有什麼事情,為什麼瀧口副隊長沒起來啊?”原木突然發現,這個餐桌上不只是少了一個人,就連瀧口今天也沒有出來吃早飯。
真田卻在一旁苦笑連連,拼命擺手:“不用管那小子。早在之前的時候,那小子就經常在地質考察的時候睡懶覺,把工作都丟給我們。對於那小子來說,遲到和睡過頭就是家常便飯,不用管他!我倒要看看,那小子爬起來之後看到我們全都吃完了,會是什麼反應。”
“老毛病了……”赤井回頭望了望客房區域通往飯堂的那條走廊,嘆息著搖了搖頭,顯然是吃過很多次瀧口不起床把活兒都丟給自己的苦頭了。
霧生仔細觀察每一個人的言行舉止,並沒有任何反常的跡象,但是那種深埋心中的心悸卻始終沒有緩解,反而還越發嚴重了。這樣的情況讓霧生有些手足無措。
掌心猛然傳來的刺痛,讓霧生從灰濛濛的漫無邊際的思維之中掙脫出來,輕手撫摸自己被漆黑手套包裹的手掌,霧生漸漸露出懷念的神情。當年的過往,當年的魯莽,釀成了現在的局面……可是……
右手的食指輕輕按在左手的手掌之上,霧生垂下眼簾,有些失落……
當年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從未想過當年的傷害還能在今日捲土重來……那不是生理的疼痛,而是心裡的苦楚產生的具象化表現……
“哦!矢澤先生來了啊,快請坐吧!”耳邊突然響起的真田的歡呼聲,讓霧生從掙扎的記憶中擺脫出來,抬起頭一看,還是那身著筆挺西裝的身影,銀白色的面具看不出悲喜,哪怕是現在,他的手上還抱著一小疊卷宗文件。矢澤出現在飯堂之中,仍然是如同以往那般,分明看不見面孔,卻英姿勃發!
不過……什麼時候真田和矢澤的關係這麼好了?見到矢澤這個陌生人前來,為什麼真田要歡呼呢?真是奇怪……難不成他們以前認識嗎?
“抱歉各位,昨夜翻閱資料查到很晚,加上雷雨交加天色一直黑洞洞的,根本分不清時間,一下就睡得有些過頭了,十分抱歉。”矢澤坐在空位上,輕輕將卷宗放在桌角,用兩根指頭碼齊檔案,和桌角完美重合,這才投入飯桌的談話。
“矢澤先生日理萬機,真是勞動楷模啊。”真田有些做作的輕輕鼓了鼓掌,這樣反常的表現遭到了隊友們的調笑,卻也引起了霧生的強烈懷疑。她仍然搞不懂,為什麼真田的反應要這麼大。和往常他們二人相處的方式太不一樣了……
“這幾天在這裡住,有發現任何我拜託你們做的調查的進展嗎?”突然,矢澤湊到了霧生的耳邊,低語著問道。那頗具金屬光澤如同機器人說話一般的聲音差點將霧生嚇到,定了定神之後,面對近在咫尺的那張銀白色面具,霧生微微搖頭,認真地道:“還沒有。我們每天都在調查,但是卻還是沒有任何發現,你真的確定這裡有可能和邪|教有關聯嗎?我認為嫌疑可以排除大半了……”
矢澤微微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這還不夠,身為律師,尤其是一個嚴謹的律師,我要的只有百分百確定。除非有證據證明這裡完全無辜,否則我就會一直調查下去,直到水落石出的!”
“這挺好……”霧生斜著眼看了矢澤一眼,繼續享用早餐。反正矢澤也會把吃的端走,無法坐在一起用餐,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索性在交談完畢之後,霧生也不再去管矢澤。
不出意料,矢澤用小碗將餐點裝好,用托盤直接全部端走,緩緩踱步回到了客房區域,想必也是回房間享用早餐去了。所以大家也都沒有在意,繼續吃吃喝喝。
不多時,活脫脫像是一頭餓狼一般的瀧口從客房區域鑽了出來,快步來到桌面上,甚至沒來得及打招呼,便大吃起來,就好像有人跟他搶吃的一樣。
“我說我親愛的副隊長,你有沒有這麼餓啊?昨天晚上你好像吃了不少吧?”真田被瀧口的這副德行嚇了一大跳,手上的粥都來不及放下,差點一口噴了出來。
“不知道怎麼回事,今天一起床就感覺渾身不對勁,而且肚子非常餓,實在是太古怪了!”瀧口的嘴被塞得滿滿的,說話也非常含糊,勉強能讓人聽懂。這個時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雨村的身上,這姑娘和瀧口的吃飯功力高低立判。雨村將嘴塞滿了,也能夠清晰吐字;而瀧口含糊不清。
“你昨天別是去做什麼虧心事了,要知道,這可是佛門聖地,萬一你做了什麼虧心事,佛祖派個小妖出來,撐大你的胃,你才變得這麼能吃,不就說得通了嗎?”真田調笑道。
瀧口雙手一顫,差點沒把整碗粥叩到自己臉上,卻還是被滿口的熱粥嗆到了,哪怕是咳嗽著,瀧口也硬是要連連擺手,咳嗽著拼命道:“怎麼可能?我哪是這種人啊!肯定跟什麼佛門小妖沒關係!”
三鑑在一旁聽得滿頭大汗,趕緊雙手合十,微微鞠躬道:“二位施主請勿肆意揣測!佛門聖地便是佛門聖地,與那什麼妖道毫無關聯,切莫胡說,切莫胡說啊!”
“嘻嘻,安啦,三鑑師父,我就是開個玩笑。”真田笑嘻嘻地,狠狠地拍了一下瀧口的肩膀:“能吃是福,多吃點,以後幹活就有苦力了!”
“合著我在隊裡就這個地位嗎?”就因為真田這一巴掌,瀧口的臉順利插進了碗裡,抬起那張沾滿了米粒的臉,瀧口齜牙咧嘴,威脅性的露出了嘴角的虎牙,咬牙切齒的道。
“在我手下幹活,都是這個待遇!”真田接連幾下重重拍打瀧口的肩膀,差點沒把瀧口給打散架了。
“看樣子,隊長你恢復了。”赤井還是那般沉默寡言,但是至少這一回說出的話有了些許人情味。
這話一說出口,真田也是微微一愣,仔細檢視了一下傷口,又小心活動了片刻,真田也有些感慨的仰天長舒一口氣,感嘆道:“終於……恢復了嗎……”
“終於能活動自如了!終於能做點事情了!媽的這該死的傷讓老孃動都不能動!憋死我啦!終於熬出頭了!以前你們不讓我幹活,劈柴燒水這些重活不讓幹,洗碗這種沾水的活不讓幹,就讓我幹最簡單的做飯!現在我恢復了,誰還敢攔我?”真田像是要發洩這麼多天不能自如活動的憤懣一般,出乎意料地說了髒話,甚至揚起手來就給了手下的瀧口一記重拳,差點沒讓瀧口把剛才好不容易吃進去的又吐出來。
所有人都縮了縮脖子。現在這個大大咧咧的女隊長再度重生,怕是沒人再製得住她了……那個在黑崎家所有地質考察隊中都兇名有加的真田,終究還是回來了!
“對……對了!為了慶祝隊長恢復,我還準備了一份禮物!隊長你稍等啊,我回房間給你拿!”瀧口應當是實在受不了真田一而再再而三的襲擊了,飯也顧不上吃了,趕緊找了個藉口開溜。
真田還不明白為什麼瀧口要狼狽地逃走,還特地回過頭來,舉著沙包大的秀拳一腦門子霧水的道:“我沒使勁兒啊!”
所有人面面相覷,都非常無語。這個病人康復之後的反差,足以令所有人大跌眼鏡啊。
不久,瀧口回來了,他的右手咯吱窩下夾著一份禮物,而手上則端出來了本來應當沒有的一個餐盤,上面放了一些碗筷,無一例外吃得都很乾淨,甚至整齊碼放好了位置。
“矢澤律師說了,他最近似乎在調查一些具體的事件,所以暫時沒有多餘的時間,所以剛才拜託我把碗筷送出來了,所以動作慢了一些,不好意思啊。”
說罷,瀧口將餐盤交給負責廚房的僧人,便將禮物交給了真田。
開啟禮物,裡面是一尊小小的耶穌神像。
“隊長,我知道你也信教,所以專門送這尊神像給你。願神保佑你,不要再受傷害了!”瀧口真誠地說著,從胸口掏出自己一直佩戴的那枚金屬十字架,為真田祈福。
“謝謝!”真田十分開心,接受了禮物,又給了瀧口狠狠的一記擁抱,在即將勒死瀧口的一剎那,才鬆開了他。
而霧生則一直在一邊,緊緊盯著瀧口胸口的那枚金屬十字架,不知在思考著什麼……
三鑑則是在一邊心急如焚。在他的想法中,信仰別教的人,更加難以被佛法薰陶,信仰佛法;本來一個信仰基督教的瀧口,就很費腦子了,現在,還多了一個真田,實在是天不保佑啊!
“各位貴客,各位施主!”正在此時,慈眉善目的上玄出現在眾人的面前。他的德高望重,被困在這裡的時日裡的言傳身教,都讓所有人十分尊敬他,紛紛都向他致敬行禮。
“有一個好訊息要告訴各位,在長久的等待之後,暴雨終於停了!而救援隊,也跟本寺取得了聯絡,承諾三天內派出搜救隊,將我們營救出去,也就是說,還有三天,我們就能逃脫困境了。”上玄看上去也十分激動,鬍子一抖一抖的:“為此,雨過天晴之際,老衲想邀請各位施主,踏出寺門,參觀寺廟周邊的本寺長年累月栽培的風光。還請各位施主賞臉。”
“上玄方丈客氣了,我們一定會去的!”真田趕緊答應下來。對於一個本性跳脫卻又憋壞的人來說,只要是出去走走,都是開心的。
對於霧生來說,出不出去走走都無所謂,關鍵是自己還有沒搞明白的事情。能否有時間和空間將這些問題好好考慮一下,這才是霧生現在最先考慮的。但是大家都已經說了想去看看,甚至原木都有些躍躍欲試,她也只好順從大流了。
不過……
警惕的漆黑眸子盯著那人群中的某人,有些心悸……
他……到底想幹什麼……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