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將這些突如其來的來客們安排妥當,無論是地質考察隊的隊員們亦或是寺廟的僧侶們都算是鬆了口氣。自打這些人進入寺廟開始,所謂的觀察就已經開始了,他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處在黑崎家的監控之下,稍有不慎,善款被扣事小,名譽掃地就事大了!
“這兩天安心躺倒,儘量避免走動,傷口上的藥要一天兩換,這個你可以叫你的隊員來幫你。不過要記住,那邊的第三層架子上的消毒水不要動,已經過期了。聽清楚了嗎?”蛇崎拍了拍這個女隊長的臉頰,問道。
“我知道了,謝謝。”女隊長點點頭表示理解。
蛇崎咧嘴一笑:“那就行了。那就暫時這樣吧。”
“忙了這麼久了,想必各位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吃一頓飯了,貧僧這就吩咐後廚做些飯菜送上,還請各位稍後。”三鑑也算是鬆了口氣,瞟了一眼外面走廊上的攝像頭,雙手合十微微鞠躬,打算離開了。
“啊!謝謝三鑑師父。”眼鏡男人趕緊從一邊站起身來,學著三鑑的樣子雙手合十,有些笨拙地回禮。
“那可真是太好了,畢竟,我們已經有很長的時間沒有好好進食了。感謝這位師父的慷慨。”另外一個男隊員的聲音非常低沉,從那雙拒人以千里之外的眼睛似乎就可以看出他並不想和陌生人打多少交道,能說出這些話,似乎也是因為自己有求於人的關係。
“這位施主此言差矣。佛門教義所言,人生而在世,永無輪迴;而只有不斷修行,努力承受世間的苦難,方才能夠得道化境。如若無法承受降臨到自己身邊的苦難,又有何資格和能力說自己能夠承擔自我呢?施主們一路操勞,冒著天險登上山巔,甚至有人負傷,這都是磨練和苦難,度過之後,勢必會有所收穫的。只是一茶一飯,還算不上慷慨。還請各位稍候,貧僧這就去準備。”微微致禮,三鑑帶著一些之前來幫忙的僧人離開了房間。
“呃……三鑑師父的說法,倒還真有意思呢……不知道怎麼回事,感覺和以前的三鑑師父,有些什麼不同了。這一回遇見的他,怎麼看上去這麼緊繃啊?就像是被人操弄在手中的玩偶一般。”那個女隊員清洗了臉龐,褪去了風塵,那張俏臉竟然別樣的可愛,頗有一番大和撫子似的溫和。而此時的她,卻是一臉困惑,看向三鑑剛才離去的方向:“雖然說的話挺引人深思的,但是老是這樣也吃不消啊。”
霧生和原木在一旁相互對視,皆是苦笑連連。觀察才剛剛開始,三鑑的表現就像是強行灌輸佛門教義,,此時大家的注意力始終在傷者,這樣的說教無異於對牛彈琴,可是三鑑卻毫不在乎,依舊強行說教。他是在做給誰看,不言而喻。明明黑崎老家主不在身邊,卻表現得比老家主在身邊還要惶恐,以至於手足無措、無可適從,只此一點,他們兩人便知曉,就算這觀察持續到了最後,寺廟也一定是輸的那一方。畢竟在這個社會,面對那筆所謂的“善款”,又有多少人能發自內心的,做起“和尚”呢?
“啊~終於能休息了你們還這麼緊繃著幹嘛?隊長已經安穩下來了,我們也總算能休息一下了。”眼鏡男人終於放下了沉重的雙肩,直接跪倒在榻榻米上,癱倒在地,不再動彈。話都說到這裡了,女隊員和男隊員也都是露出了相當勞累的表情,紛紛癱倒在地,不想再起來了。
“你們三個真是!”那躺在鋪好的床鋪上的女隊長哭笑不得:“沒看到還有人在這裡嗎?人家還是來幫助我們的恩人,你們怎麼就躺下了?”
說罷,那女隊長掙扎著坐起來,一手捂著傷口,一邊微微鞠躬:“感謝三位的幫助,我是黑崎家組建的黑崎地質考察隊代理隊長,我叫真田由希。還請多多指教,再次鄭重感謝三位的慷慨幫助。”
那個眼鏡男人也支撐著沉重的身體坐起來,微微鞠躬:“我是考察隊副隊長瀧口真我,在此感謝三位的幫助,也感謝三位對我們隊長的照顧。”
“赤井良,請多多指教。”那個沉默寡言的男人跪坐在地,行了一個很標準的跪坐禮,但是很可惜,他還是不願意多說什麼話。這應當是個行動大於對話的人。
“我是雨村聖葵,感謝三位的傾力幫助。”那個看上去非常俏麗的女人也行了一個很標準的跪坐禮。
隨後,包含隊長真田在內,都再度癱倒下來。他們已經沒有力氣再支撐他們將體力花費在無意義的事情上了,如若不是為了自我介紹,他們甚至動都不想動。從幾日前上山,展開地質勘查工作,一直到遇上泥石流,奮力逃脫險境,照顧受重傷的真田,幾人都已經將自己的殘力全部榨乾了。
但是,這些人雖然全身無力,卻沒有什麼比三鑑師父的那一聲“開飯”更讓他們心潮澎湃的了。一聽到飯菜已經準備好了,這些人就像是猛虎下山一般,直接從地上彈跳起來,連滾帶爬的衝向屋外,僅僅留下孤零零的真田隊長哭笑不得的瑟縮在床鋪上,可憐,無助,但想吃……
強忍笑意,心中也深知這些人的不容易,原木和霧生便攙扶著真田,一起來到飯堂,而在那裡,另外三名隊員早就已經開始如同餓狼一般吃起來了,爭搶和野蠻,用這樣的詞語形容他們的進食毫不為過,看得周圍的僧人們皆是雙手合十低頭閉眼,口中念著罪過。
“抱歉,讓二位見笑了。”看到自己的隊員顯露出如此窘態,真田也實在是臊得慌,連忙代替隊員們致歉。
“呵呵~這些隊員倒還真是真性情,毫不拖泥帶水啊。想必帶領這樣的團隊,一定也是上下一心,團結親密啊。真田施主,你有了一群好下屬啊。”三鑑站在一旁,不知為何,突然冒出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誇讚,讓原木和霧生白眼亂翻,差點沒把剛才早飯吃的東西都吐出來。
三鑑啊,你好歹也是寺廟住持,又不是什麼熱戀中的小男人,有必要逮住什麼就是一頓猛舔嗎?這些人是觀察物件,是你的教化目標,你怎麼像對待領導視察一樣對待他們,甚至還吹捧起來了?這是鬧哪樣啊?
怕自己被噁心壞了,原木和霧生趕忙把頭轉了過去,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或者沒忍住就笑出聲來。
“好下屬嗎……團結親密啊……”真田的臉上掛上了一絲滿含深意的笑意,看著遠處餐桌上整得雞飛狗跳的幾名隊友,突然自己笑出了聲:“他們要真是這樣就好了,平時不給我添麻煩就不錯了……”轉眼間,真田的笑容隱沒,嘆息連連:“唉~結果到了這一回,添麻煩的是我自己了……”
說罷,真田搖了搖頭,像是要排除雜念一般,隨即掙開霧生和原木的攙扶,自己一步一步走向餐桌,竟也是加入了爭搶食物的行列。
“那些傢伙怎麼樣了?”矢澤不知何時出現在了霧生和原木的身後,那副銀白色面具此時看上去更加詭異莫測了。
“恢復得不錯,估計等吃完這頓飯,應該就差不多了。除了真田隊長受傷在身之外,恐怕另外三個是沒有任何問題的。”霧生淡然回應道。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矢澤冷笑道:“以前的黑崎家地質考察隊不是現在這個配置,標準的地質考察隊應該有五個人。真田我認識,是以前的黑崎家地質考察隊的副隊長,隊長是他的男朋友,而那個瀧口,應該是以前隊伍裡的技術工程師才對;至於那個雨村,還有那個赤井,我只能說是有些眼熟,但是還是不認識。這兩個人的行跡,我一無所知。”
“聽您這麼一說,這支隊伍和以前的隊伍完全不一樣啊……雖然人員上依舊有老隊員,可是無論職位還是人數都有明顯的變動。怎麼?這支隊伍發生了什麼變故嗎?”霧生無悲無喜,只是站在一邊,冷漠地注視著一切。
似乎想通了什麼,霧生直接拽著一臉懵逼的原木,徑直朝餐桌那邊走了過去。驚恐之下的原木趕緊回頭尋求矢澤的幫助,但是得到的回應就只有矢澤緊閉雙眼回絕任何互動的反應,讓原木心底拔涼拔涼的。
“抱歉各位,打攪你們吃飯了。只是我發現了一個很奇怪的事情,想要來問問你們。主要是三鑑師父剛才說,除了真田隊長還有瀧口副隊長之外,另外的兩人他都不認識。既然認識,就說明以前肯定有見過面,但是卻有不認識的,就說明沒見過面。所以我想是否是隊伍之中有人員的大幅度變動呢?”霧生開門見山,沒有一絲拖泥帶水,將問題傾倒而出。
“沒錯。”沉默寡言不多說話但是進食速度一頂一的赤井點了點頭:“我原本也算是這個考察隊的隊員,但是黑崎家的考察隊不止一支,幾年前以為一些變故,被調走了很長一段時間,現在也是這幾個月剛剛重新調回來的。在隊伍裡暫時擔任聯絡資訊工程的工作。”
“我當年也在隊伍裡啊,只是我不太拋頭露臉,在以前也沒有來過這裡,所以外界對於黑崎家地質考察隊的報道啊、照片啊,也很少有我。畢竟我是幹後勤工作的,在專業氛圍濃厚的地質考察隊裡面,的確也沒什麼說得上話的機會。”雨村的小嘴兒已經被食物塞滿,但有些好笑的是,她說起話來發音吐字格外的清晰,就像是特異功能一般。
除卻赤井是老隊員調走之後調回來之外,所有人都是一直未離開過的老隊員。可是這同樣說不通!按照矢澤的說法,當年的考察隊應該有五人之多,除卻真田、瀧口還有雨村、赤井之外,應當還有一人!他又去了哪裡呢?
“據我所知,黑崎家的地質考察隊還算是很有名氣的。可是我記得,考察隊的成員應當是五人之多,可是看各位,卻只有寥寥四人,另外一名成員是出了什麼問題嗎?為什麼不見蹤影了呢?”原木知道霧生針對這樣的問題根本不會提問。霧生不太會說謊,更不用說用謊言去套話,所以這種工作只能讓原木來。
“說來也奇怪,”一說到這個問題,真田就微微蹙眉,似乎想到了什麼古怪的事情:“其實這一回考察隊才剛剛結束為期半個月的巖見澤市地質考察任務,本應處於休假的階段。不知道為什麼,黑崎老家主突然讓我們到這座山上來,說是要到這裡的山頂考察地質結構和氣象預測,評估泥石流災害風險。現在回想起來,老家主也當真料事如神,泥石流也是說來就來。可是,正因為當時是休假,所以隊員四散在日本各地,就必須由我來通知每一位隊員在三笠集合。我們的隊伍中原本還有一位資料分析師,名叫倉木半井,當時和我說好了的約定時間一定會來。可是一直到了我們四人集合出發的時候,他都沒有露面,也沒了音訊,打電話也沒有人接,簡訊也不回,所以沒辦法,我們只能決定將資料收集整理好後帶到山下,到時候再找他分析。誰料到,現在我們就被這該死的泥石流困在山上了呢。”
“原來如此啊,有隊友失聯嗎……”霧生微微點頭。
“集合之後的聯絡是我來負責,我也嘗試過聯絡倉木先生,可是始終沒人接聽,所以也只能放棄。”赤井搖了搖頭,表示十分無奈。
“該不會……”雨村似乎想到了什麼恐怖的事情,突然瑟瑟發抖起來,甚至顫抖到連碗筷都拿不穩,嗙嘰一聲砸在桌子上:“和當年的隊長他們一樣……被這泥石流……給……”
“……”所有的隊員都停下了進食,全都一臉驚恐地看著說話的雨村。
“閉上你的嘴!”瀧口竟然變得凶神惡煞起來,眼鏡之後的那雙眼睛竟然變得毒辣起來:“當年的事情,怪不得任何人,當年的隊長他們,也是死得其所!他們是我們心中的英雄!如今還沒有見到倉木,你就做這樣的斷言,你莫不是在咒他?”
“當年……隊長……為什麼你們還要提起來?”最為激動的竟然是赤井這個最為沉默的人,他全身顫抖,似乎非常恐懼。
那個在隊員們口中的當年的隊長,似乎就是他們恐懼的根源!
“都不要再提起當年了!”隊長真田將筷子狠狠擲在桌上,大發雷霆:“逝者已矣,銘記即可,為什麼要將他們當成洪荒野獸?這就是你們對待當年的態度嗎?再者說了,我聯絡倉木是在這一回泥石流災害之前,倉木失聯也是在泥石流災害之前,他怎麼可能因為泥石流而……都是無稽之談!無稽之談!”
原本還挺火熱的現場瞬間冷了下來,真田不再多說,撂下筷子就走。只剩下那些隊員,坐立不安,心神不寧。
“唉……”
一聲嘆息,不知從何而起……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