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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錦衣衛73

二、情報齒輪

3.楚紅藥(東廠掌刑百戶)

秦淮河上的畫舫飄來陣陣絲竹聲,與北鎮撫司地牢裡的慘叫形成詭異的重奏。

楚紅藥坐在刑房角落的太師椅上,左手腕纏繞的淡青色藥紗在火把映照下泛著詭異的光澤。她右手把玩著一根細長的銀針,針尖上還掛著上一輪審訊留下的血珠。

"百戶大人,這廝還是不肯招。"行刑的番子抹了把汗,指著刑架上血肉模糊的犯人,"已經廢了他三根手指,再下去怕是..."

楚紅藥抬起眼,那雙杏眼裡沒有一絲溫度。她站起身,黑色皮靴踩在血跡斑斑的青磚上,發出黏膩的聲響。被綁在刑架上的是個白蓮教的小頭目,滿臉血汙,左眼已經腫得睜不開了。

"何苦呢?"楚紅藥輕聲細語,像是在哄孩子,"說了,給你個痛快。"她手中的銀針在火光下閃爍,"不說..."針尖輕輕劃過犯人完好的右手小指,"這根也保不住。"

犯人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妖女!白蓮降世,你們這些朝廷鷹犬..."

話音未落,楚紅藥手中的銀針已經精準地刺入他指甲與皮肉之間的縫隙。犯人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叫,渾身痙攣。

楚紅藥卻在這時輕輕哼起小曲來,調子是《木蘭花慢》,聲音輕柔婉轉,與眼前血腥的場景形成詭異反差。奇怪的是,站在角落記錄供詞的啞巴學徒突然抬起頭,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再問一次,"楚紅藥停止哼唱,銀針抵在犯人眼球上,"你們在南京的接頭人是誰?"

犯人崩潰了:"我說...是...是醉仙樓的廚子老徐...每月十五...子時..."

楚紅藥滿意地收回銀針,轉身時對啞巴學徒比了個手勢。學徒立刻低頭,在記錄上做了個特殊標記——那是隻有東廠高層才懂的暗號,表示"情報可信"。

"處理掉。"楚紅藥頭也不回地吩咐,解下沾血的皮質手套扔進炭盆,火焰猛地竄高,吞噬了那些血跡。

走出地牢,金陵城的夜風帶著秦淮河特有的脂粉香。楚紅藥深吸一口氣,彷彿要將肺裡的血腥味全部置換出去。她抬手看了看腕上的藥紗,十五年了,布料已經泛黃,但那股淡淡的藥香依然未散。

——遼東烏頭,沾唇即死。

這是沈墨給她的"禮物",當年那個瘦弱少年將浸透毒藥的紗布纏在她手腕上時說:"要是哪天活不下去了,就咬一口。"

楚紅藥嘴角勾起一絲苦笑。誰能想到,當年遼東戰場上的兩個孤兒,如今一個成了東廠的掌刑百戶,一個成了軍器局的逃犯?

"百戶大人,督公有請。"一個番子匆匆跑來稟報。

楚紅藥收起思緒,整了整衣領:"帶路。"

曹無傷在東廠衙門後院的聽雨軒等她。這位東廠督公正對著棋盤沉思,聽到腳步聲頭也不抬:"紅藥,來陪義父下一局。"

楚紅藥跪坐在對面,執黑先行。棋局剛開始,曹無傷就狀似無意地問道:"今天那個白蓮教匪,招了什麼?"

"醉仙樓的老徐是他們的接頭人。"楚紅藥落下一子,"已經派人去盯了。"

曹無傷"嗯"了一聲,突然將一顆白子拍在棋盤中央:"聽說你審人時總愛哼《木蘭花慢》?"

楚紅藥執棋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頓:"習慣了,小時候義父不是常唱這曲子哄我睡覺麼?"

曹無傷抬眼,那雙鷹隼般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人心:"是嗎?我倒不記得有這回事。"他忽然轉換話題,"沈墨還活著。"

這次楚紅藥沒能控制住自己的反應,黑子從指間滑落,在棋盤上彈跳幾下,滾到了地上。

"很驚訝?"曹無傷冷笑,"有人在琉璃塔附近見過他,和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在一起——都指揮使司夜闌。"

楚紅藥強自鎮定地撿起棋子:"司大人?他不是一直在追查白蓮教麼?"

"表面功夫罷了。"曹無傷從懷中取出一枚銅錢拋給她,"認識這個嗎?"

銅錢邊緣有一道細如髮絲的刻痕。楚紅藥搖頭:"尋常銅錢而已。"

"這是晉商張氏的接頭信物。"曹無傷的聲音陡然轉冷,"司夜闌透過張氏商隊,向關外輸送軍器局的火器圖紙。"

楚紅藥心跳加速,但面上不顯:"義父的意思是..."

"我要你去趟秦淮河。"曹無傷推過一張紙條,"查查這個地址,據說沈墨在那裡出現過。"

楚紅藥接過紙條,上面寫著一個熟悉的地址——正是她在秦淮河畔的私宅。

離開東廠衙門,楚紅藥的背已經被冷汗浸透。曹無傷起疑了,這是試探。她必須萬分小心。

秦淮河畔的私宅是棟不起眼的兩層小樓,掛著"楚館"的匾額,對外宣稱是教坊司退下來的樂伎住處。楚紅藥推門而入,立刻聞到一股淡淡的藥香——有人來過。

她不動聲色地檢查了門窗,確認沒有埋伏後,徑直走向二樓閨房。房間陳設簡單,最顯眼的是一臺造型精美的西洋自鳴鐘,鐘面上雕刻著繁複的花紋,鐘擺有節奏地擺動著。

楚紅藥走到鍾前,輕輕撫摸鐘面。就在這時,鐘聲突然響起,整點報時。鐘頂的小門彈開,一隻精巧的銅雀緩緩伸出,雀喙中叼著一枚佛郎機金幣。楚紅藥取下金幣,在燭光下仔細檢視——金幣邊緣刻著一串數字:天字丙戌七六四。

"軍器局編號..."楚紅藥瞳孔微縮。這是沈墨的警告,意味著軍器局天字丙戌號倉庫的第七百六十四號檔案被調閱過——正是當年遼東戰役的傷亡名錄。

她迅速從梳妝檯暗格中取出一本密碼本,對照編號翻到相應頁碼。上面記載著一個觸目驚心的事實:當年遼東防線崩潰並非意外,而是有人故意洩露布防圖,導致沈墨父親沈煉背了黑鍋。

"果然..."楚紅藥咬緊下唇。她早該想到,曹無傷收養她和沈墨不是出於善心,而是為了控制可能的知情者。

突然,窗外傳來一聲輕響。楚紅藥閃電般拔出紅袖刀,刀尖直指聲源:"出來!"

一個黑影從樑上翻下,輕巧落地。藉著月光,楚紅藥看清了來人的臉——沈墨,比記憶中成熟了許多,但那雙眼睛依然如少年時般清亮。

"好久不見,紅藥。"沈墨的聲音有些沙啞,"或者說,該叫你楚百戶?"

楚紅藥的刀尖紋絲不動:"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沈墨指了指自鳴鐘:"銅雀金幣,我們的老把戲。"他向前一步,刀尖立刻抵住了他的咽喉,"曹無傷派你來殺我?"

楚紅藥的手穩如磐石,眼神卻閃爍不定:"你知道多少?"

"足夠多了。"沈墨從懷中取出一塊染血的絹布,"司夜闌死了,這是他留下的。曹無傷和張居正勾結,向建州女真出賣火器技術。我父親和司夜闌的妻子都是被滅口的。"

楚紅藥看到絹布上的字跡,呼吸一滯。那是司夜闌的筆跡,詳細記錄了曹無傷與晉商張氏的接頭方式和時間地點。

"為什麼給我看這個?"楚紅藥沒有收刀,"我憑什麼相信你?"

沈墨突然伸手抓住刀刃,鮮血順著紅袖刀流下:"因為這把刀是我父親的,而你手腕上的藥紗,是我親手給你纏上的。"他直視楚紅藥的眼睛,"十五年前遼東戰場上,是我們一起活下來的。"

楚紅藥的手微微發抖。記憶如潮水般湧來——火光沖天的夜晚,兩個渾身是血的孩子在死人堆裡相遇,互相攙扶著逃出戰場...

"曹無傷已經懷疑你了。"沈墨鬆開刀,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這是解藥,可以中和烏頭毒。如果你決定..."

楚紅藥突然收刀入鞘,打斷了他的話:"自鳴鐘下一次報時是子時,銅雀會帶出一枚新的金幣。"她快速說道,"上面會有時間和地點,帶著證據在那裡等我。"

沈墨眼中閃過一絲希望:"你願意..."

"我什麼都沒答應。"楚紅藥冷聲道,"現在,從窗戶離開,別讓人看見。"

送走沈墨,楚紅藥立刻開始準備。她取下自鳴鐘的機芯,調整了幾個齒輪的位置,這樣銅雀下次彈出的金幣上就會刻上明晚丑時、夫子廟泮池的暗號。

剛做完這些,樓下就傳來敲門聲。楚紅藥迅速恢復鐘錶原狀,整理好表情去開門。

門外是東廠的番子:"百戶大人,督公急召!白蓮教在夫子廟鬧事,劫持了幾個人質。"

楚紅藥心頭一緊——夫子廟,正是她剛與沈墨約定的地點。太巧了。

"我馬上就去。"她沉聲道,轉身取刀時,目光掃過左手腕的藥紗。

也許,是時候咬一口了。

東廠衙門燈火通明。曹無傷正在聽取彙報,見楚紅藥來了,招手示意她近前:"情況有變。白蓮教劫持的人質中,有啞巴學徒。"

楚紅藥心頭一震——那個記錄供詞時接收她聲碼警告的啞巴!

"他很重要?"她故作平靜地問。

曹無傷冷笑:"當然重要。他可不是真啞巴,而是前軍器局主事的兒子,潛伏在東廠三年,就為了收集證據。"

楚紅藥如墜冰窟。啞巴學徒是軍器局的人,那她透過《木蘭花慢》傳遞的所有資訊...

"紅藥,"曹無傷突然湊近,聲音輕柔得可怕,"你審人時哼的曲子,是在給他傳信吧?"

楚紅藥的手悄悄移向腰間紅袖刀:"義父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不懂?"曹無傷猛地掀開案上的布,露出一個鮮血淋漓的人頭——正是啞巴學徒,"他已經全招了。你和沈墨,還有司夜闌,都在調查當年的事。"

楚紅藥知道再無退路。她閃電般拔刀,刀尖直指曹無傷咽喉:"為什麼殺我父母?"

曹無傷不躲不閃:"因為他們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他突然拍手,一隊弓箭手從暗處現身,箭矢全部對準楚紅藥,"隆慶帝的火器研發太過危險,必須有人控制。"

楚紅藥冷笑:"所以你就賣給建奴?"

"交易而已。"曹無傷負手而立,"放下刀,念在父女一場,我給你個痛快。"

楚紅藥的目光掃過四周,至少有二十張弓對準她,突圍無望。她低頭看了看左手腕的藥紗,突然笑了:"不必麻煩義父了。"

在所有人反應過來前,她猛地咬住藥紗,狠狠一扯。浸透遼東烏頭毒的紗布入口,劇毒瞬間發作。楚紅藥踉蹌幾步,嘴角溢位黑血,但手中的紅袖刀依然緊握。

"你..."曹無傷臉色大變,"解藥呢?快拿解藥!"

楚紅藥慘笑:"晚了..."她強撐著最後一絲力氣,將紅袖刀擲向自鳴鐘。刀鋒精準地劈開機括,銅雀彈出,口中的金幣叮噹落地,上面清晰刻著"丑時夫子廟泮池"。

"沈墨...會替我..."楚紅藥的聲音越來越弱,視線模糊前,她彷彿又看到了十五年前遼東戰場上的火光,和那個給她纏上藥紗的瘦弱少年...

曹無傷暴怒地踢翻案几:"找!把夫子廟翻個底朝天!絕不能讓他拿到證據!"

但已經晚了。當東廠的人趕到夫子廟時,泮池邊只留下一串溼漉漉的腳印,通向黑暗深處。而此刻的沈墨,正攥著楚紅藥用命換來的證據,奔向唯一可能幫助他們的人——楚王朱華奎的府邸。

4.柳如是(歌姬/鳳牌持有者)

秦淮河的月色被揉碎在水波里,畫舫上的燈籠將河水染成曖昧的胭脂色。

柳如是倚在"醉仙樓"二樓的雕花欄杆上,指尖輕輕敲擊著手中的象牙柄團扇。她身著月白色對襟衫,下系淡紫色馬面裙,髮間只簪一支素銀步搖,在這滿樓紅袖招中反倒格外醒目。

"柳姑娘,張員外出價五百兩,請您過去唱一曲呢。"鴇母徐媽媽扭著腰肢過來,臉上堆著笑。

柳如是頭也不回,聲音如碎玉投珠:"告訴張員外,今日初三,我照例要去都指揮使司府上獻藝。"

徐媽媽臉色一變:"哎喲我的姑奶奶,那位司大人可從不給賞錢..."

"我樂意。"柳如是轉身,杏眼微挑,"媽媽若嫌虧,大可把我這'清倌人'的牌子摘了。"

徐媽媽立刻噤聲。誰不知道柳如是是醉仙樓的搖錢樹,多少達官顯貴一擲千金只為聽她一曲琵琶。更何況她背後似有靠山,連東廠的人來了都禮讓三分。

回到閨房,柳如是立刻斂去那副慵懶神色。她反鎖房門,從床底拖出一個樟木箱子,取出一個用錦緞包裹的長條物件——琵琶"春雷",琴身紫檀木上漆著暗紋,在燭光下流轉著詭異的光澤。

柳如是的手指撫過琴絃,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她輕輕擰動琴軸,竟從琴腹中取出一卷薄如蟬翼的絹紙,上面密密麻麻記滿了人名和數字。

"晉商張氏,三百五十兩...東廠孫千戶,二百兩..."她輕聲念著,嘴角勾起一絲冷笑,"曹督公倒是大方,一千兩雪花銀就為打聽司夜闌的行蹤。"

將絹紙焚燬後,柳如是走到梳妝檯前。看似普通的銅鏡在月光照射下泛著異樣的藍光。她調整鏡面角度,讓月光折射到牆上懸掛的《南京繁會圖》上。

奇妙的事情發生了——畫卷上原本繁華的街市場景漸漸隱去,浮現出數條紅色的虛線,從南京城各個城門延伸出去,最終匯聚在城北碼頭。虛線上還標註著小字:戌時三刻、子時正、東廠腰牌...

"果然改了路線。"柳如是喃喃自語。她取下鳳頭金釵,在鏡框某處輕輕一按,鏡面竟翻轉過來,露出一塊多稜面的水晶——這是真正的荷蘭稜鏡,能將月光分解重組,顯現出畫中隱藏的密寫資訊。

記下新的運輸路線後,柳如是恢復鏡面原狀,開始梳妝打扮。今晚要去都司府,必須格外小心。自從上月司夜闌暗示曹無傷可能起疑後,東廠的探子就明顯增多了。

她特意選了件素淨的藕荷色衫裙,只在腰間繫了條銀絲絛帶,髮髻挽得簡單利落。這是司夜闌喜歡的打扮,他說過,這樣的她最像當年在揚州初遇時的模樣。

"姑娘,馬車備好了。"小丫鬟在門外輕聲喚道。

柳如是最後檢查了一遍"春雷"琵琶,確認琴軸內的機關運轉正常,這才披上暗紋斗篷出門。

馬車穿過繁華的秦淮河畔,向城西的都指揮使司衙門駛去。柳如是掀開車簾一角,敏銳地注意到有兩個人從醉仙樓跟了出來,遠遠輟在馬車後面。

"東廠的狗鼻子真靈。"她冷笑一聲,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兩粒香丸含在舌下。這是"鳳鳴閣"特製的"浮生夢",能讓人在短時間內產生幻覺。

都司府後門,司夜闌的親信趙德勝早已等候多時。

"柳姑娘,"趙德勝壓低聲音,"大人說今晚可能有變,讓您小心行事。"

柳如是微微頷首:"勞煩趙千戶帶路。"

穿過幾重院落,柳如是來到了司夜闌的書房外。與往常不同,今晚書房外多了幾個生面孔的侍衛,眼神銳利如鷹隼。

"曹督公派來'保護'大人的。"趙德勝在她耳邊低語,"已經三天了。"

柳如是會意,調整了一下表情,抱著琵琶款款走入書房。

司夜闌正站在書案前揮毫潑墨,見她進來,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來了?坐吧。"

他今日身著靛藍色直裰,腰間繫著一條素白絛帶,面容清癯,眉宇間卻籠罩著一層陰鬱。書案上攤開的正是《南京繁會圖》的摹本,與柳如是房中的那幅一模一樣。

"大人今日想聽什麼曲子?"柳如是福了福身,在早已備好的繡墩上坐下。

司夜闌頭也不抬:"《十面埋伏》吧,應景。"

柳如是心中一凜。這是他們約定的暗號——若司夜闌點名要聽《十面埋伏》,意味著情況危急,需要啟動緊急聯絡程式。

她除錯琴絃,餘光掃視書房。那幅《寒江獨釣圖》仍掛在原位,但畫軸似乎被人動過。牆角的多寶閣上,原本擺放的青銅鼎也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盆蘭花。

"錚——"琵琶發出第一個音,柳如是開始了演奏。表面上,她彈的是尋常的《十面埋伏》,實則指法暗藏玄機。某些特定的音符被加重,某些段落的速度被刻意調整,組合起來形成一種特殊的頻率。

當彈到第三段"雞鳴山小戰"時,柳如是突然變調,指尖在第四弦上快速滑動,發出一連串尖銳的高音。就在這瞬間,書房角落的一個書架突然無聲地移動了半尺,露出後面暗格的一角。

司夜闌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跳了一下。他放下毛筆,走到窗前,似乎在欣賞月色,實則用身體擋住了窗外可能投來的視線。

"彈得不錯。"他背對著柳如是說道,"繼續。"

柳如是會意,指法再變。這次她彈奏的是一段極其複雜的輪指,音調忽高忽低,如同兩軍交戰時的金戈鐵馬。暗格隨著音律緩緩開啟,露出裡面的一個小木匣。

就在這時,書房門突然被推開。曹無傷的心腹孫德海帶著兩個番子闖了進來。

"打擾司大人雅興了。"孫德海假惺惺地拱手,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柳如是手中的琵琶,"督公有要事相商,請大人即刻過府一敘。"

司夜闌面色不變:"本官與曹公早有約定,每月初三不聽公務。孫千戶請回吧。"

孫德海冷笑一聲:"恐怕由不得大人了。"他一揮手,兩個番子上前就要架人。

柳如是的琵琶聲戛然而止。她輕撫琴絃,柔聲道:"這位大人好生無禮,沒見奴家正為司大人獻藝麼?"

聲音酥媚入骨,兩個番子不由得腳步一頓。孫德海卻不為所動:"一個娼妓,也配..."

話音未落,柳如是突然撥動琴絃,發出一聲刺耳的裂帛之音。與此同時,司夜闌猛地拍案,書房內的燭火齊齊熄滅,陷入一片黑暗。

"保護大人!"趙德勝在門外高喊,隨即傳來兵刃出鞘的聲音。

黑暗中,柳如是感到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是司夜闌。他迅速在她手心劃了幾個字:"匣、走、三"。柳如是立刻會意,趁著混亂摸到暗格前,取出木匣塞入琵琶琴腹中。

燭火重新點亮時,司夜闌已經被孫德海的人圍住。柳如是抱著琵琶退到角落,作出一副受驚的樣子。

"司大人,別讓小的為難。"孫德海亮出東廠令牌,"督公說了,今晚您必須去一趟。"

司夜闌整了整衣冠,從容道:"既如此,本官隨你去便是。"他轉向柳如是,"柳姑娘受驚了,趙德勝會送你回去。"

柳如是低頭稱是,卻在司夜闌經過身邊時,感覺到他手指輕輕劃過自己的琵琶琴軸——那裡藏著開啟木匣的鑰匙。

離開都司府,柳如是的馬車剛轉過街角,就被一隊東廠番子攔下。

"奉督公命,搜查可疑物品!"為首的百戶厲聲道。

柳如是抱緊琵琶,臉色煞白:"官爺,奴家只是..."

不等她說完,番子已經粗暴地掀開車簾,將她和琵琶一起拖了出來。琵琶被奪走,琴絃被一根根挑斷,琴身也被拆開檢查。

"回稟百戶,沒有發現。"一個番子檢查後報告。

百戶狐疑地打量著柳如是:"帶走!督公要親自審問。"

柳如是暗自鬆了口氣——幸好木匣不在琴腹中。剛才混亂中,她已將它轉移到了更隱蔽的地方。

東廠地牢陰冷潮溼。柳如是被綁在刑架上,手腕磨出了血痕。曹無傷背對著她,正在翻看從醉仙樓搜出的物品。

"柳如是,揚州人氏,父母死於倭亂,被教坊司收留..."曹無傷念著卷宗上的記錄,突然轉身,"編得倒像那麼回事。"

他走近柳如是,鷹隼般的目光彷彿要刺穿她的偽裝:"鳳鳴閣的'青鸞',潛伏南京五年,專門收集軍器情報。本督說得可對?"

柳如是心頭劇震,但面上不顯:"督公在說什麼?奴家聽不懂..."

曹無傷冷笑一聲,從袖中取出一塊鎏金令牌拍在桌上——正是"鳳鳴閣"最高階別的"鳳牌",上面刻著一隻展翅欲飛的青鸞。

"認識這個嗎?從你閨房暗格裡搜出來的。"

柳如是知道身份已經暴露,索性抬起頭:"督公既然知道我是'青鸞',就該明白動我的後果。"

"哈哈哈!"曹無傷大笑,"鳳鳴閣早就不復當年了。你以為那些老太婆還能保你?"他猛地掐住柳如是的下巴,"告訴我,司夜闌給你的東西藏在哪裡?"

柳如是嘴角溢血,卻依然在笑:"督公不妨猜猜?也許在秦淮河底,也許在..."她突然吐出一口血沫,"在您永遠找不到的地方。"

曹無傷暴怒,揮手就是一記耳光:"用刑!直到她開口為止!"

烙鐵燒紅的刺鼻氣味瀰漫在地牢中。柳如是被按在刑凳上,眼看著通紅的烙鐵向自己逼近...

千鈞一髮之際,地牢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緊接著是兵刃相交的鏗鏘聲。一個黑影閃電般衝入刑房,手起刀落,兩名東廠番子應聲倒地。

"沈墨?!"曹無傷驚怒交加,"你怎麼..."

來人正是沈墨,他手中的短刀寒光凜冽,刀柄上纏著褪色的紅綢——正是楚紅藥的紅袖刀。

"曹無傷,你的死期到了。"沈墨冷聲道,同時割斷柳如是的綁繩,"紅藥用命換來的證據,已經呈遞御前。"

曹無傷臉色大變:"不可能!御前都是我的人..."

"是嗎?"一個威嚴的聲音從地牢入口傳來。眾人回頭,只見楚王朱華奎帶著一隊親兵大步走來,手中捧著厚厚的卷宗,"曹無傷私通建奴、販賣軍器,罪證確鑿。皇上有旨,即刻收押!"

曹無傷面如死灰,突然從靴筒中抽出一把匕首,朝柳如是撲去。沈墨眼疾手快,紅袖刀橫空劈下,曹無傷的手腕頓時血如泉湧。

"留活口!"楚王喝道,"他背後還有人。"

柳如是被沈墨扶起,虛弱地問道:"司大人呢?"

沈墨神色一黯:"他...為了掩護我送出證據,已經..."

柳如是閉上眼,淚水混著血水滑落。她顫抖的手摸向髮髻,取下那支素銀步搖——步搖頂端的花苞突然彈開,露出裡面微型木匣的一角。

"告訴楚王..."她將步搖交給沈墨,"《南京繁會圖》的密道...在畫中夫子廟的旗杆上...每月初三...子時..."

話音未落,柳如是便昏死過去。沈墨這才發現她後背早已被鮮血浸透——原來在東廠搜查時,她將木匣藏入了自己的身體,用一根銀針刺入肋間固定。

"快叫太醫!"楚王急令,"絕不能讓她死!"

當柳如是在楚王府醒來時,已是三天後的深夜。窗外弦月如鉤,與那晚在都司府彈奏《十面埋伏》時一模一樣。

床頭的案几上,她的"春雷"琵琶已經被修復如新,琴絃泛著冷冷的銀光。更令她驚訝的是,牆上掛著那幅熟悉的《寒江獨釣圖》——司夜闌最珍愛的藏品。

"他留給你的。"沈墨的聲音從暗處傳來,"畫軸裡有他畢生收集的曹無犯罪證,還有..."他頓了頓,"給你的信。"

柳如是顫抖著開啟畫軸暗格,裡面除了一疊密函,果然還有一封火漆封緘的信箋。她展開信紙,司夜闌熟悉的筆跡躍然紙上:

"如是:

若你讀到這封信,說明我已不在。不必悲傷,這條路是我們共同選擇的。

《十面埋伏》的密碼只有你我知道,那幅《南京繁會圖》中的密道,將是推翻曹黨的關鍵。畫中夫子廟旗杆上的金頂,實為開啟密室的鑰匙。

我這一生,最不後悔兩件事:一是追查曹無傷,二是在揚州遇見你。

珍重。

夜闌絕筆"

淚水模糊了視線。柳如是掙扎著起身,在沈墨的攙下來到窗前。月光如水,灑在那幅《寒江獨釣圖》上。她突然發現,畫中漁翁的斗笠上,有一個極小的金點——與信中描述的旗杆金頂如出一轍。

"原來如此..."柳如是喃喃道。她轉向沈墨:"帶我去夫子廟。有些事,必須由我親手完成。"

三、沉默證人們(7000字)

5.啞巴學徒阿燊3500字

6.葡萄牙傳教士利瑪德3500字

四、關係網交織點(4000字)

第三幕:火龍顯形(9-11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