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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錦衣衛35

3.銀票殘角的拓撲密碼

第一幕:殘角現世

1.票號驗屍

祁承天推開福州分號的飛鴿傳書,薄如蟬翼的桑皮紙上只有寥寥數字:

「福州分號遭劫,銀庫焚燬,疑有內鬼。」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節奏與方才祁思齊撥打算盤的聲音詭異地重合。hexp——這四個字母在他腦海中盤旋,像一隻毒蛛在織網。這不是晉商密押,而是英格蘭銀行的匯票防偽標記。去年在上海租界,他親眼見過滙豐銀行的經理用這種編碼核對匯票真偽。

"德海,"祁承天突然開口,"去年臘月,福州分號是不是經手過一批洋商的茶葉款?"

王德海翻出賬本,枯瘦的手指在泛黃的紙頁上滑動:"是,經手人是二掌櫃周汝昌,共兌付鷹洋三千枚。"

"驗票的是誰?"

"是..."王德海突然噎住,賬本上的墨跡似乎灼傷了他的眼睛,"是思齊驗的。"

內室的溫度彷彿驟降。祁承天想起三個月前那個雨天,少年渾身溼透地站在票號門前,說他從廣州來,想學真正的票號本事。那雙眼睛太乾淨了,乾淨得不像是經歷過亂世的人。

"三爺!"一個夥計慌慌張張衝進來,"衙門來人了,說要在咱們庫房搜贓銀!"

祁承天冷笑一聲,從博古架上取下一把青銅鑰匙。鑰匙插入暗格時發出沉悶的咔噠聲,藏在《永樂大典》仿本後的密格緩緩開啟。裡面是一本燙金賬冊,封皮上用硃砂寫著"陰賬"二字。

"德海,你去應付衙役。"祁承天翻開賬冊,"讓思齊來見我。"

當祁思齊再次站在內室時,燭光在他臉上投下搖曳的陰影。少年看見師父手中的賬冊,瞳孔驟然緊縮。

"知道這是什麼嗎?"祁承天聲音很輕,"光緒二十三年,福州分號周汝昌私吞漕銀八萬兩,做假賬平了虧空。"他翻到一頁,指尖點著一行數字,"這筆賬,用的是斐波那契密押。"

祁思齊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師父,我不明白..."

"hexp,"祁承天突然暴起,賬冊重重拍在桌上,"英格蘭銀行的驗票碼怎麼會出現在晉商銀票上?除非有人裡應外合,用真票套假銀!"

少年踉蹌後退,後腰撞上了擺放戥子的黃楊木架。精巧的銅秤盤叮噹作響,像一串嘲弄的笑聲。

"是周掌櫃逼我的..."祁思齊的聲音突然變了,帶著濃重的閩南口音,"他說我爹的賭債..."

祁承天從袖中抖出一張桑皮紙,正是方才驗過的銀票殘片。此刻在燭光下,邊緣的鋸齒分明組成了四個字母:t-r-a-p。

"你以為我在驗票?"老朝奉的笑容像一把生鏽的刀,"我是在驗你。"

門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王德海帶著四個鏢師衝進來。祁思齊突然從靴筒抽出一把西洋摺疊刀,刀鋒在燭光下泛著藍汪汪的光——淬了毒的刀。

"你們晉商的金庫,"少年咧嘴一笑,露出兩顆虎牙,"早該換換血了。"

祁承天沒有動。他看著少年撲來的身影,想起三十年前廣州碼頭那個雨夜,自己也是這樣握著刀,走向那個教他洋文的老賬房。

鏢師的鐵尺砸在祁思齊後腦時,老朝奉正用鑷子從殘片上夾起一粒幾乎看不見的銀屑。那是英格蘭銀行特製的金屬防偽顆粒,在山西票號的百年桑皮紙上,像一滴不該存在的眼淚。

"燒了吧。"祁承天對王德海說,眼睛卻望著窗外漸亮的天光,"連灰都別留下。"

當第一縷陽光穿透雲層時,平遙城最年輕的假票師傅被裝進麻袋,沉入了汾河最深的回水灣。而那張帶著hexp記號的銀票殘片,在祁家內院的銅盆裡,燒成了一縷帶著異國氣息的青煙。

2.《平準書》金鑰

祁承天從袖中取出一枚銅鑰匙,插入書案暗格。機關轉動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暗格彈開,露出一本薄薄的冊子,封皮上寫著《鹽鐵論》三字。

"這不是真的《鹽鐵論》。"祁承天翻開書頁,裡面密密麻麻寫滿了數字和地名,"這是晉商兩百年來所有不能見光的交易記錄。"

祁思齊的指尖微微發抖。燭光下,他看見"福州"二字後面跟著一串數字:"癸卯年,石炭三十萬擔,銀八萬兩"。

"師父,這是走私?"

祁承天冷笑一聲:"比走私更糟。"他指向另一行字——"丁酉年,閩海關道臺林某,火耗銀兩萬"。"你以為福州分號為何突然遭劫?因為有人要滅口。"

窗外忽然傳來瓦片輕響。祁承天眼神一凜,吹滅蠟燭,將少年拉到屏風後。月光透過窗欞,在地上投下細碎的格子陰影。一個黑影從屋簷翻下,悄無聲息地落在院中。

祁思齊屏住呼吸。那人蒙著面,但腰間掛著的銅牌在月光下一閃——福州分號的腰牌!

黑影摸到書房門前,從靴筒抽出一把細長的薄刃,輕輕撥開門閂。祁承天的手按在少年肩上,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

"別動。"他在祁思齊耳邊低語,聲音比夜風還輕,"看仔細了,這就是票號的另一面。"

黑影進屋後直奔書案,動作熟練得像是進過這間屋子無數次。他翻開《史記·平準書》,從夾層中抽出一張桑皮紙,就著月光檢視。

祁思齊瞪大眼睛——那張紙的邊緣,赫然是同樣的鋸齒狀缺口!

黑影突然僵住,猛地轉頭看向屏風。祁承天一把推開少年,抄起案上的青銅鎮紙擲出。"砰"的一聲,鎮紙擊中黑影肩膀,黑衣人悶哼一聲,薄刃脫手,釘入地板嗡嗡震顫。

"周汝昌,"祁承天緩步走出陰影,"二十年交情,就值這一刀?"

黑衣人扯下面巾,露出一張佈滿疤痕的臉——正是福州分號二掌櫃周汝昌。他捂著肩膀,嘴角卻扯出獰笑:"祁三爺,您老了。新朝代的銀子,得用新法子賺。"

話音未落,周汝昌突然從懷中掏出一個鐵罐,猛地砸向地面。"轟"的一聲,刺鼻的白煙瞬間充滿房間。祁思齊被嗆得眼淚直流,隱約聽見打鬥聲和瓷器碎裂的聲響。

煙霧稍散時,周汝昌已經不見蹤影,只留下地上一灘黑血。祁承天靠在書案邊,左臂衣袖被割開一道口子,滲出的血竟是詭異的藍紫色。

"刀上淬了毒..."老朝奉的呼吸變得粗重,"思齊,去我枕下拿白玉瓶..."

祁思齊衝進內室,翻出那個冰涼的玉瓶。等他跑回書房時,祁承天已經用匕首劃開傷口,黑血滴在青磚上,竟冒出細小的泡沫。

"師父!這毒——"

"南洋箭毒木,見血封喉。"祁承天吞下藥丸,臉色漸漸恢復,"周汝昌搭上了洋人的線,他們要的不是銀子,是晉商的密押演算法。"

窗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祁思齊扒著窗縫往外看,只見月光下十餘騎黑衣人馬包圍了票號,為首的舉著火把,照亮腰間鋥亮的左輪手槍。

"師父!是洋人!"

祁承天掙扎著站起,從暗格取出那本假《鹽鐵論》,塞進少年懷中:"帶著這個,從地窖走。記住,真正的金鑰不在書裡,在《平準書》的'石炭'二字筆畫中。"

"我不走!"祁思齊死死抓住師父的衣袖,"票號怎麼辦?您怎麼辦?"

前門已經傳來撞門聲。祁承天突然笑了,那笑容讓少年想起第一次見面時的雨天:"傻小子,祁家票號三百年,經歷過比這更糟的。"

他從腰間解下一塊羊脂玉佩,按在少年手心:"去介休找喬致庸,就說'石炭入閩,海波不平'。"

當洋槍轟開大門時,祁思齊已經鑽進地窖。在黑暗的甬道里,他摸到玉佩背面凹凸的紋路——藉著微光看去,竟是八個蠅頭小字:

"平準金鑰,藏於青蚨"

少年不知道,此刻的祁承天正端坐在太師椅上,面前攤開著那本燒焦的《平準書》拓本。老朝奉的手指蘸著臂上毒血,在"石炭"二字上畫了一個完整的圓。

當第一個洋人衝進書房時,他們看見的最後一幕,是老人將拓本投入燭火,火焰中浮現出密密麻麻的銀兩數目,像一場金色的雪,照亮了晉商五百年的秘密。

3.象牙幽靈

祁承天帶著祁思齊躲進城外一座破敗的山神廟。廟裡供奉的關帝像早已斑駁,香案上積著厚厚的灰塵。

"師父,您說的'地獄之門'是什麼意思?"祁思齊忍不住問道。

祁承天沒有回答,而是從懷中取出那塊象牙薄片,放在香案上。晨光透過殘破的窗欞,在象牙表面投下細碎的光斑。

"三年前,庫倫活佛送我這塊象牙時,說過一個故事。"祁承天的手指輕輕撫過象牙表面的紋路,"他說這是從西伯利亞永凍層挖出的猛獁象牙,上面刻著比蒙古帝國更古老的文字。"

祁思齊湊近觀察,突然發現象牙表面那些看似天然的裂紋,竟隱約組成了一種奇特的符號——像是文字,又像是某種圖騰。

"這...這不是裂紋!"少年驚呼。

"沒錯。"祁承天點頭,"這是三萬年前的人類刻下的記號。活佛說,這些符號記錄著一個秘密——關於'銀'的秘密。"

他從懷中取出銀票殘片,與象牙並排放置。在陽光下,兩者邊緣的鋸齒竟然完美吻合!

"這張銀票用的桑皮紙,摻了猛獁象骨粉。"祁承天的聲音越來越低,"而上面的硃砂,是用西伯利亞凍土中的辰砂礦調製的——那種礦石,只存在於猛獁象遺骸附近。"

祁思齊突然想起什麼:"所以紫外燈下看到的象毛..."

"是製作時故意留下的標記。"祁承天從行囊中取出一本破舊的筆記,翻開其中一頁,"你看這個。"

筆記上畫著一幅奇怪的圖案:一個圓圈,裡面套著螺旋狀的線條,周圍刻滿了與象牙上相似的符號。圖案下方寫著幾個字:"銀脈圖騰,藏於冰"。

"這是庫倫活佛給我的圖。"祁承天解釋道,"他說西伯利亞的遊牧民世代相傳,地下有一條'銀脈',是上古神明埋藏的。而猛獁象牙,就是找到銀脈的地圖。"

祁思齊的腦子嗡嗡作響:"所以那張銀票..."

"是有人用同樣的方法制作的。"祁承天臉色陰沉,"而且他們找到了銀脈,並開始利用它。"

突然,廟外傳來馬蹄聲。師徒二人警覺地屏住呼吸。透過門縫,他們看見三個黑衣人騎馬而至,為首的正是昨夜襲擊票號的蒙面人!

"是周汝昌的人!"祁思齊低聲道。

祁承天迅速將象牙和銀票藏入懷中,拉著少年躲到關帝像後。黑衣人下馬後徑直走向廟門,腳步聲越來越近。

"師父,怎麼辦?"祁思齊的聲音發顫。

祁承天從腰間解下一枚銅錢,塞進少年手中:"記住,如果走散了,就去張家口找'駱駝李',給他看這枚錢。"

廟門被猛地推開!黑衣人手持短銃,目光如鷹隼般掃視廟內。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關帝像後突然飛出一把石灰粉,正中黑衣人面門!

"啊!"黑衣人慘叫一聲,捂住眼睛。祁承天趁機衝出,匕首直取對方咽喉!

另外兩名黑衣人見狀,立刻拔刀衝來。祁思齊抄起香爐砸向一人,卻被對方輕鬆躲過。眼看刀鋒就要劈下,突然——

"砰!"一聲槍響,持刀的黑衣人應聲倒地。

廟門口,一個身材魁梧的蒙古漢子手持雙管獵槍,槍口還冒著青煙。

"祁三爺,"蒙古漢子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金牙,"活佛說您最近有麻煩,讓我來接您。"

祁承天長舒一口氣:"巴特爾,你來得正是時候。"

剩下的黑衣人見勢不妙,轉身就逃。巴特爾抬手又是一槍,子彈擦著那人耳邊飛過,嚇得他跌倒在地,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為什麼不殺了他?"祁思齊不解。

巴特爾收起獵槍,意味深長地說:"草原上的狼,總要留一隻回去報信。"

三人騎馬離開山神廟時,太陽已經完全升起。祁承天回頭望了一眼平遙城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決絕。

"師父,我們現在去哪?"祁思齊問道。

"去庫倫。"祁承天拍了拍懷中的象牙,"是時候揭開這個秘密了。"

巴特爾聞言,突然壓低聲音:"祁三爺,活佛讓我告訴您一件事。"

"什麼事?"

"象牙上的符號,最近在恰克圖的俄商銀票上也出現過。"

祁承天的瞳孔驟然收縮。他想起那張銀票上的"hexp"標記,想起福州分號的蹊蹺大火,想起周汝昌刀上的南洋劇毒...

這一切,似乎都指向一個可怕的真相:有人正在用三萬年前的秘密,重寫整個世界的銀錢規則。

第二幕:鹽引拓撲(6000字)

1.缺口演算法2000字

缺口演算法(下)

祁承天將象牙牌重重按在《鹽政志》上,牌面與書頁接觸的瞬間,竟發出金屬相擊般的清響。祁思齊這才發現,象牙牌背面刻著密密麻麻的凹槽,與銀票殘片的鋸齒如出一轍。

"這不是普通的象牙,"祁承天聲音嘶啞,"是猛獁象門齒化石,女真人叫它'冰骨算籌'。"

他取出一根銀針,沿著象牙牌凹槽緩緩移動。針尖劃過特定位置時,凹槽內竟滲出暗紅色的液體,在書頁上形成詭異的紋路——赫然是一幅縮小版的私鹽路線圖!

"師父,這血..."

"不是血。"祁承天將銀針在燈下轉動,針尖泛著藍光,"是硫氰化鐵與銀粉的混合物,遇熱顯色。"他指向紋路中一個節點,"這裡,山海關外的永凍層,就是私鹽中轉站。"

祁思齊突然想起什麼,急忙翻找包袱:"我在王德海暗格裡還找到這個!"他掏出一塊黑黢黢的石頭,表面佈滿蜂窩狀孔洞。

祁承天接過石頭,在燈下轉動時,孔洞中竟閃爍出金屬光澤:"蜂窩銀礦...只有西伯利亞凍土帶才有的天然銀礦石。"他的手指微微發抖,"王德海不是東廠的人,他是羅剎鬼的探子!"

廟外雷聲炸響,一道閃電劈落,瞬間照亮廟內。藉著一閃而逝的電光,祁思齊看見師父臉上浮現出他從未見過的恐懼。

"二十年前,"祁承天聲音低沉,"我在恰克圖見過這種礦石。俄國人用它製作密碼器,叫'冰算盤'。"他猛地扯開衣襟,胸口赫然紋著一串古怪符號,"這就是代價。"

祁思齊瞪大眼睛——那些符號與象牙牌上的刻痕完全吻合!

"師父,您到底是..."

"晉商第三十七代密押掌印,"祁承天繫好衣襟,"也是最後一個知道'缺口演算法'的人。"他拿起銀票殘片,"這上面的每個缺口,都對應著《鹽政志》裡的一處篡改。"

雨聲中突然混入馬蹄聲,由遠及近。祁承天迅速收起所有物件,一腳踢散炭火:"走!"

師徒二人剛衝出廟門,三支弩箭就釘在了他們方才所在的位置。黑暗中,十餘騎黑衣人呈扇形包圍過來,為首者舉起火把——是王德海!

"三爺,"老賬房的笑容在火光下格外猙獰,"把冰骨算籌交出來,給您留個全屍。"

祁承天將祁思齊推向廟後小路,自己卻迎著箭矢走去:"德海,還記得天啟六年那場大火嗎?"他突然用女真語高喊,"阿其那!塞思黑!"

王德海臉色驟變,急忙回頭——但已經晚了!一支骨箭破空而來,正中他咽喉。黑暗中衝出數十個披著獸皮的獵人,箭矢如雨般射向黑衣人。

祁思齊被一隻粗糙的大手拽進樹叢,藉著月光,他看見一個滿臉刺青的女真薩滿正對自己微笑:"小崽子,你師父用二十年陽壽換你這條命。"

少年掙扎著回頭,最後看到的畫面是祁承天站在血泊中,將燃燒的《鹽政志》按在自己胸口。火焰吞沒老朝奉的瞬間,書頁上的數字全部浮到空中,化作一場銀光閃閃的雪。

薩滿掰開祁思齊的手,在他掌心放了一枚帶缺口的銅錢:"記住,真正的演算法在《河防通議》的'土圭測影'篇。"

當第一縷晨光照亮山巔時,祁思齊發現銅錢缺口處結著冰晶,裡面凍著一粒銀砂——那是祁承天留給他的最後一道密押。

2.私鹽暗河

祁承天一把拽起祁思齊,吹滅火把,洞內瞬間陷入黑暗。哨聲越來越近,夾雜著皮靴踏碎枯枝的脆響。

"師父,東廠怎麼會找到這裡?"祁思齊壓低聲音,指尖的麻痺感還未完全消退。

祁承天沒有回答,而是摸到洞壁某處,用力按下。石壁發出沉悶的摩擦聲,露出一條狹窄的縫隙。

"進去。"他推了少年一把,"不管聽到什麼動靜,都別出來。"

祁思齊擠進縫隙,發現裡面是一條人工開鑿的隧道,牆壁上每隔十步就嵌著一顆發著幽綠色熒光的石頭。他回頭想拉師父,石門卻已經合攏,只留下極細的一線光。

黑暗中,他聽見洞外傳來打鬥聲,金屬碰撞的銳響,還有重物倒地的悶響。接著是王德海陰冷的聲音:"祁三爺,您這手'金蟬脫殼'玩得漂亮,可惜..."

一聲弓弦震顫的嗡鳴打斷了他的話,接著是王德海的慘叫。

"女真人的骨箭滋味如何?"祁承天的聲音帶著譏諷,"箭頭上塗的可是猛獁象骨灰調製的毒藥,專破你們東廠的龜息功。"

祁思齊扒著石縫往外看,只見王德海跪在地上,右肩插著一支泛著藍光的骨箭。五六個東廠番子圍成一圈,卻不敢上前。

"你以為...就你有準備?"王德海獰笑著從懷中掏出一個銅哨,吹出刺耳的尖嘯。

洞外突然亮起一片火光,數十名身著黑色勁裝的武士手持火把湧來,每人腰間都掛著一塊銅牌——錦衣衛的腰牌!

祁承天臉色驟變:"錦衣衛也插手了?"

"不是錦衣衛。"王德海掙扎著站起,"是司禮監新設的'冰鑑司',專查你們這些通番賣國的奸商!"

祁思齊看到師父從袖中滑出一把匕首,刀身呈現出詭異的青藍色。就在千鈞一髮之際,隧道深處突然傳來"咔嗒"一聲輕響。

少年回頭,驚恐地發現隧道盡頭的石壁正在緩緩移動,露出一個佝僂的身影——那是個滿臉刺青的老薩滿,手中捧著一盞用人頭骨製成的油燈,燈焰竟是藍色的!

"漢人小子,"薩滿用生硬的漢語說道,"想活命就跟我走。"

祁思齊又看了眼洞外岌岌可危的師父,一咬牙,跟著薩滿鑽進了移動的石壁。

隧道向下傾斜,越來越潮溼。薩滿的骨燈照亮兩側石壁,祁思齊驚駭地發現上面刻滿了與銀票缺口完全一致的鋸齒圖案,每個凹槽裡都填著那種會發光的白色粉末。

"這是..."

"私鹽暗河。"薩滿頭也不回,"三百年前,你們的晉商先祖和我們女真人一起挖的。"

隧道盡頭豁然開朗,一個巨大的地下溶洞出現在眼前。祁思齊倒吸一口冷氣——溶洞中央是一條人工開鑿的暗河,河面上停著數十艘造型奇特的小船,每艘船頭都掛著一盞藍色燈籠。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岸邊堆放著數百根巨大的象牙,在藍光映照下泛著森冷的光澤。

"這些船..."

"運鹽的。"薩滿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黑牙,"也運這個。"他踢了踢腳邊的象牙,"從海底撈上來的冰骨,比白銀還值錢。"

祁思齊突然明白了什麼:"所以銀票上的猛獁象骨灰是..."

"標記。"薩滿點頭,"只有用冰骨粉做的記號,才能在紫外燈下顯形。這是你們晉商大掌櫃和我們薩滿共同發明的防偽術。"

遠處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薩滿猛地將祁思齊推到一堆象牙後面:"躲好!"

幾個黑衣人押著渾身是血的祁承天走進溶洞。王德海被人攙扶著跟在後面,肩上的骨箭已經拔出,但傷口處泛著可怕的藍色。

"祁三爺,"王德海虛弱地說,"把'缺口演算法'交出來,我可以給你個痛快。"

祁承天冷笑一聲,突然用女真語高喊了一句什麼。薩滿臉色大變,猛地將手中骨燈砸向地面!

"砰"的一聲巨響,藍火四濺。接觸到火苗的象牙突然發出刺目的白光,整個溶洞開始劇烈震動。祁思齊眼睜睜看著那些掛藍燈籠的小船一艘接一艘爆炸,暗河的水位開始急速上漲!

"師父!"少年不顧一切地衝出去。

祁承天在混亂中掙脫束縛,將一個油紙包塞進徒弟懷裡:"走!去找介休喬家!"

王德海聲嘶力竭地喊著什麼,但聲音完全被溶洞崩塌的轟鳴淹沒。祁思齊最後看到的畫面,是師父和薩滿站在一起,手中舉著那盞破碎的骨燈,藍火映照著他們決絕的面容——就像兩尊古老的神像。

暗河的水漫上來時,少年抱緊油紙包,跳進了最後一艘尚未爆炸的小船。船順著洶湧的暗流衝進一條狹窄的水道,將崩塌的溶洞和所有秘密永遠埋在了身後。

油紙包裡,是一塊刻滿缺口的象牙牌,和一張寫滿數字的桑皮紙。藉著船頭搖晃的藍光,祁思齊看清了紙上的字跡:

"缺口演算法,始於冰骨,終於銀海。"

3.象牙賬簿2000字

象牙賬簿(下)

祁思齊在漆黑的樺樹林中狂奔,耳邊迴盪著身後烽火臺傳來的廝殺聲。突然,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徹山谷,他回頭望去,只見山頂騰起一團巨大的火球,將半邊天空染成血色。

"師父!"

少年雙腿一軟跪倒在地,淚水模糊了視線。拇指上的象牙扳指在火光映照下泛出妖異的紅光,內側那行小字"石炭入閩,銀出遼東"彷彿在燃燒。

"小子,不想死就起來。"

一個嘶啞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祁思齊猛地轉身,看到一個披著熊皮的老者站在三步之外,手中的骨杖正指著他的咽喉。老人臉上佈滿靛藍色的刺青,在月光下如同活物般蠕動。

"烏...烏爾古岱?"祁思齊想起師父的囑咐,顫抖著舉起象牙扳指。

老薩滿眯起眼睛,骨杖尖端突然刺出,在少年拇指上劃出一道血痕。鮮血滴在象牙扳指上,竟發出"嗤"的一聲輕響,冒出一縷青煙。

"果然是祁家的血脈。"烏爾古岱收起骨杖,轉身走向密林深處,"跟我來,漢人小子。你師父用命換來的時間不多了。"

祁思齊踉蹌跟上,發現老薩滿行走時腳不沾地,熊皮大氅掃過的雪地上竟沒有一絲足跡。穿過一片枯死的白樺林後,眼前豁然開朗——月光下,數十座圓錐形的獸皮帳篷圍成一個巨大的圓圈,中央矗立著一根刻滿符文的圖騰柱。

"這是..."

"女真祭壇。"烏爾古岱指向圖騰柱,"三百年前,你們的晉商先祖在這裡立下血誓。"

祁思齊走近圖騰柱,震驚地發現上面密密麻麻刻著的不是薩滿符文,而是晉商密押!更詭異的是,這些密押符號都是由細小的象牙碎片拼接而成,在月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

老薩滿用骨杖敲擊地面三下,兩個壯漢抬著一口樟木箱走來。箱蓋開啟的瞬間,祁思齊倒吸一口冷氣——裡面整整齊齊碼放著上百冊賬簿,每冊封面都燙著一枚猛獁象頭骨圖案。

"《象牙賬簿》。"烏爾古岱枯瘦的手指撫過書脊,"記錄著晉商與女真三百年的交易。"他抽出一本遞給少年,"看看這個。"

祁思齊翻開泛黃的紙頁,上面用硃砂和銀粉交替書寫,記載著天啟六年的一筆交易:

"收遼東猛獁象門齒三十根,兌付鹽引十二萬擔,折色銀八萬兩。密押:?"

這個"?"字元號,赫然與師父祁承天胸口紋身一模一樣!

"現在你明白了?"老薩滿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你師父不僅是晉商密押掌印,還是'象牙盟約'的守誓人。"

祁思齊突然想起什麼,急忙從懷中掏出那張未燒完的銀票殘片:"那這個呢?"

烏爾古岱接過殘片,放在圖騰柱前的一個石碗裡,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小包藍色粉末撒上去。粉末接觸殘片的瞬間,碗中騰起幽藍色的火焰,票面上的缺口在火光照耀下投射到圖騰柱上,形成一組立體的星圖!

"果然如此..."老薩滿的瞳孔收縮成針尖大小,"這是'冰骨星圖',標記著西伯利亞最大的銀礦脈。"

祁思齊突然感到一陣眩暈,那些記憶中的獸皮賬簿符號在腦海中瘋狂旋轉,與星圖完美重合。他不由自主地念出一串數字:"六五四、三二一、九八七..."

烏爾古岱猛地抓住他的肩膀:"誰教你的這段數字?"

"我...我不知道..."祁思齊頭痛欲裂,"它們自己出現在我腦子裡..."

老薩滿的表情變得異常嚴肅:"漢人小子,你體內流著的不僅是祁家的血。"他掀開少年衣領,露出鎖骨處一塊月牙形胎記,"這是'冰骨印記',只有銀礦守護者的後裔才會有的標記。"

遠處突然傳來號角聲,烏爾古岱臉色大變:"東廠的鷹犬找到這裡了!"他迅速從圖騰柱上掰下一塊象牙碎片塞給祁思齊,"含著它,跟白鹿走!"

老薩滿用骨杖在地上畫了一個圈,地面突然裂開,一頭通體雪白的馴鹿躍出。祁思齊本能地含住象牙碎片,頓時感到一股寒意從舌尖蔓延到全身。白鹿咬住他的衣領,縱身跳入地縫。

下墜的過程中,祁思齊最後看到的畫面是老薩滿站在燃燒的圖騰柱前,用骨杖指向夜空。柱身上的晉商密押一個個飛入天際,化作璀璨的星河。而山腳下,無數火把正匯成一條猙獰的火龍,朝祭壇洶湧而來。

含在口中的象牙碎片越來越冷,漸漸與他的體溫融為一體。祁思齊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師父到底瞞著他多少秘密?而他自己,又究竟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