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許久沒有做夢,修真者的夢總會特別一些,可這個夢也不算得是夢,更像是回憶一幕一幕在眼前流過,讓他留戀不捨卻也只是能定定看著,沒有任何改變的記憶,已經刻入心底,成為了靈魂的烙印。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板著臉的俊美少年,他比這個少年小五歲,由於總是被家裡寵著,他會學著父親和母親叫少年為——懷容。他總是跟在少年後頭,吵著要少年陪他玩,少年一開始不願意,但是後來總會補償他。
等再大了一歲,他才知道這是自已的哥哥,便改口稱其為大哥。記憶中的大哥總是拿著劍,認認真真練著每一式,他懂了點事,就不再總是要大哥陪他玩,他害怕大哥會討厭自已,但他們的關係沒有因此變淡下來,大哥依舊常常給他買很多小玩意,在他認真道謝的時候會露出些許笑意,摸一摸他的頭。
他再大了一點點,能得到一些錢了,就買了一把上好的輕便靈劍給大哥,他看大哥一直不換劍,上面都有口子了,也不知道父親和母親怎麼想的,竟是一點也不關心大哥。
大哥收到劍的時候,露出了訝然又感動的神色,雙手捧著靈劍,端詳著劍身,許久都不能回神,那樣的神情幾乎是要落淚的模樣。
“望溪,謝謝你,大哥很喜歡。”於懷容勾著唇笑了,不再板著臉,好像是放鬆下來了一樣。
他那時候不知曉於家對大哥的態度,始終是太年幼了,直到有一次,他和父親提起大哥的事情,他希望父親能和玄宇門商議一二,畢竟他們於家又不是什麼小家族,讓大哥去玄宇門當個劍修是件極簡單事。
“懷容應當接手家中的生意,而不是成日練劍,我為他取名為於懷容,希望他見了弱小能於心不忍,見了境地困難的人能慈悲為懷,見了做錯事的人能寬容為大,他當了劍修那還得了?”父親神色不虞,但是下一個片刻又轉晴,“望溪,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家裡的生意不用你擔心,去學個劍,學個陣法都行,只要你開心就行。”
他怔在原地,父親離開了也不知道,原來大哥過的是這樣的日子,從一出生就被規定了道路,沒有自由,不能擁有自已的夢想,就只是個做生意的工具。可是大哥並沒有放棄,固執地拿著劍,捍衛自已的理想,儘管從不和父親母親起爭執,但是並不是不反抗的意思。
為此,他不想落後於大哥,就暗自買了把便宜的劍,不大趁手,但是也斷斷續續練了起來,可是他實在是沒有劍修的天賦,太過瞻前顧後,考慮的太多,出劍的時候擔心是否能刺中目標,收劍的時候又擔心是否要按照熟悉的劍法來走。
由於所有人都沒發現這樣的事情,他也不用覺得面上無光,所以他索性放棄了練劍,學了一些簡單的陣法,奇怪的是,在劍上得不到的信心,在陣法上都找了回來。那些在很多人看來繁複的陣紋,在他看來很有趣,也很好記憶,不知不覺他就自已學了很多陣法,將畫了陣法的陣紙賣出去之後,他存了不少錢。
再過一年,也不知道大哥是如何做到的,大哥獨自去了玄宇門,把父親氣得不輕,眼看大哥已經走上了自已的道路,他自然也不能懈怠,但是天和派和於家關係一般,他就算天賦極高也不一定能進去,只好另尋一個鍛鍊的地方,他盯上了殷家,殷家的生意做得大,需要的影侍很多,不管是用劍的還是用陣法的都需要。
他花了點錢,才透過墨家進了殷家,可一開始並不起眼,因為他看起來比別人都要小,所以負責影侍的殷家人沒讓他做什麼事情,他也樂在其中,這樣他就可以拿出很多時間學更為困難的陣法了,在於家難以觸及的陣法,在這裡就很容易就能接觸到,學起來也方便,不用遮遮掩掩的。
由於看起來沒什麼能力,所以住的地方也不比在於家的時候,他要和十個人睡在一個屋子底下,還好殷家待遇不錯,能有單獨的床和桌子,其他人都比自已大,平日裡要做的事也比他多,自然沒什麼接觸,他不用擔心自已的身份會暴露。
他出頭的日子也不是很遠,有一次,聽聞天和派和玄宇門近日沒有那麼和洽,斷了送去玄宇門的陣法陣紙,玄宇門為此發愁,畢竟陣法能做到的事情相當多,小到維持山上的用水乾淨,大到維護山門的結界,出了這樣的事情,玄宇門只好求助關係好的世家,所以這才找上了殷家。
對於殷家來說,是個和玄宇門交好的機會,但需要考慮的事情只多不少。如果只是送完成了陣法的陣紙去,那麼兩邊的往來就只是生意,但是如果讓底下的影侍去玄宇門一段時日,不但能得到玄宇門的具體真實情況,還能讓玄宇門看到自已的誠意。
他就隨著殷家的影侍去了玄宇門,派的都並不是被重用且很厲害的陣法影侍,而是和他差不多的影侍,如果把底牌全然露出去,殷家不可能屹立不倒那麼多年,還把生意做得那麼大。
有了這個機會,他還能順道看一看大哥的情況,一舉兩得,只是已經許久不見大哥,也不知道大哥過得怎麼樣了。懷著期待和擔憂,他在完成了自已該做的事情之後,就去暗暗打聽大哥的情況了。
大哥離開了於家之後,看起來神采奕奕,雖然依舊習慣性冷著臉,但是沒有那種緊繃感。他在遠遠的地方,看著大哥練劍,一面想著去給大哥一個驚喜,一面又擔心自已現在的身份會給大哥帶來麻煩。
他就這麼猶豫著,直到聽聞大哥受傷的訊息,大哥已經是金丹後期的劍修了,能獨自出入一些小秘境,這次去的秘境兇險無比,自然受了傷,因為受到門中重視,所以大哥回玄宇門的時候引起不少人注意。
他不知道大哥的傷勢如何,只好什麼都準備了一些,他最近已經知道大哥的住處,所以想著放下丹藥和傷藥就離開。
“望溪?你怎會在此處?”大哥猛然拉開門,他還沒放下手裡的藥,有點不敢抬頭看大哥。
他本來不想說,不過因為是大哥,所以他什麼都不隱瞞,包括和父親大吵一架後就離開於家的事情也說了,大哥說他是在胡鬧,但是殷家的大名世人皆知,所以知道他於陣法上的天賦不是開玩笑,大哥並不是真的反對他這個行為,只是要他千萬小心性命。
後來的一小段日子,是他記憶裡最開心的時間,他總會偷偷跑去看大哥,大哥知道他的情況之後,也總會準備一些小東西送給他,包括上好的陣紙和靈墨,他一開始還樂呵呵收下,直到想起來一件事情,大哥離開於家之後沒有要過於家的分文,他就只好直白和大哥說,讓大哥少為自已花錢。
離開玄宇門的那日,他把自已買的白玉劍穗送給了大哥,這是大哥離開於家之後他才有錢買的,因為太貴了,他存錢也需要一些時日,所以想要送出的時候大哥也離開了於家,此次來玄宇門,倒是剛好能把禮物贈出去。
回到殷家之後,因為他在玄宇門的表現極好,從此便被重用起來,也搬出了十人住的屋子,有了自已單獨的屋子。他依舊關心大哥的訊息,在得知大哥成功升為元嬰修士之後,他為此開心了很久,也覺得自已不能停滯在此,打算找個辦法去天和派,成為一個陣修。
好景不長,殷家乾的陳年舊事被挖出來,遭到其他世家的圍攻,他作為一個影侍,殷家為了防止他們逃脫,便強行給影侍餵了噬心蠱,若是有影侍執意離開,就會日日遭受噬心蠱的折磨,修為和靈氣會被吞噬。他自然不能坐以待斃,他也不相信噬心蠱真的能奈何他,隻身逃了出去,回到於家。
父親和母親倒在血泊之中,母親早已斷氣,父親好像在強撐他回來,他跪了下去,想說些什麼。
“於懷容不是我們家的人,他身負仙骨,遲早要回那仙界,修真界的一切......不過是於他而言一場簡單的歷練,天和派裡有於家的把柄,於家只能答應收留於懷容,他們不希望飛昇仙界的仙君出自玄宇門,可於懷容還是選擇了拿劍,天和派自然就不再留著我們......”父親說完話,便合上了眼睛,胸膛的起伏逐漸消失。
他失魂落魄走了出去,不知道自已能去哪裡,忽然想起殷家裡漏了一樣東西沒拿走,那是他想為大哥送去的靈劍,用功勞從殷家的家主手裡強行討來的,自然不是凡物,可是當他真的悄悄回到那個屋子裡,看著那把華麗的靈劍,又不想拿走了。
這樣的華麗,並不適合於懷容的劍風。
他想了許多事情,把自已所有的東西都收集起來,隱藏自已的身份,前去天和派,以他的天賦不日便成了內門弟子。不久過後,大哥真就去了仙界,但並非飛昇而去,玄宇門並不聲張此事,他打聽了很久才知道的。大哥曾經的存在好像被抹去了痕跡,只有自已記得大哥存在過。
只是,大哥還會叫做於懷容嗎?曾經的一切都是虛情假意嗎?
不知道是以什麼樣的心思,他沒有改掉自已的名字,只是希望來日還能聽到有人叫自已一聲——望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