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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舊夢

他們都沒有過往,也不會擁有未來,沒有真實的名字,這就是墨家出了名的影侍。

他從小就在墨家長大,和其他影侍不大一樣,他的天賦只在劍上展現,本來只會劍的影侍並不會受到重視,但是他是特別的,當他第一次手握著劍,他就感覺劍是自已的一部分,時間越長,他於劍道上的天賦就越是驚人,可是遲遲沒有世家願意買下他,因為他是天生的白髮。

他的外貌太過顯眼,已然成為了阻礙,墨家不會養閒人,如果到了年歲還賣不出去就會被趕走,同僚有羨慕他的,羨慕他不用早早去為那些大家族賣命,也有擔心他的,勸他趁早想好出路,這個年齡段的少年,都還有些許善心,沒有被殺戮磨滅心性,還會互相關心,沒有什麼勾心鬥角的事情發生,他也想著以後就去當個普通侍衛,養活自已就行。

還剩最後一年的時候,殷家來了人,一眼看中了他,併為他賜名——殷醉言。

他就此進入殷家,但那時候他還能長身體,殷家並不會苛待任何一個下人,他就暫時被靜養了,他不敢懈怠,日日找機會和同僚在一塊練劍,同僚都比他大些,很是豔羨他的待遇,不過因為他們都只是任人差遣的下人,也沒辦法和他有更多接觸了。

他並不瞭解殷家,只是想著完成自已的分內之事,往後如果沒死,就找機會脫身,他沒出任務之前都是這麼想的,直到他第一次殺了人。

那是個雷雨交加的夜晚,他的任務是獨自一人把一個小家族滅門,無論他心中有多少疑惑,他都只能執行命令。他甚至不知道這個小家族的姓氏,雖然說是小家族,但是能成為殷家的眼中刺,必然不是等閒之輩,他依舊記得,正門之上的燈盞看著名貴極了,可能是殷家向墨家買下他的價格。

每倒下一個人,他就越是麻木,他的心為此砰砰作響,但是靈魂被熱血澆灌至冰冷入骨,他握劍的手在發抖,但是出劍無回頭路,他身不由已,劍下亡魂也命不由已。

這修真界之中,到底要強大到何種程度才能決定自已的未來?才能做出自已想要的選擇?才能得到自由?

這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他當時是這麼想的,他為自已之前的想法感到可笑,還傻傻以為自已會有脫身的一日,簡直痴人說夢。

他還記得最後殺的那一個人是個少年,可能只是比他小几歲,那少年看起來是家中得寵的少爺,被藏得很好,身無修為,朝他丟了一堆法寶保命,結果顯然易見,那少年連法寶怎麼啟用都不知道,他只遲疑一息,便舉劍殺了少年。

那少年斷氣前滿臉淚水,驚恐無措,不知道為什麼會一夜被滅門,他看著少年徹底沒了氣,才離開。

若是他出生在這樣的家族,是否也可以如同這個少年一樣呢?不愁吃穿,不用擔憂雜事,無憂無慮卻也脆弱無比,沒有自保的能力,思來想去,只有自已成為了一把利劍才會知曉危險何時來臨。

他完美完成了這個任務,得到了殷家的重用,往後的任務就多了起來,知道的事情多了,他也就被單獨分配了一間屋子,明面上是賞賜,實際上是擔心他把不為人知的秘密洩露給其他影侍。

為了日後真正能脫離殷家,他不得不將自已偽裝成一個只會殺人的利器,毫無自主思考能力,降低殷家人的警惕。他本不會和任何同僚有交集了,但是某天來了個人,搬到了他隔壁不遠處。

那一日,他完成了任務,洗去滿身血腥就躺到屋頂上曬太陽了,睡意襲來,但是他忽然睜開了雙眼,和一雙明亮的眼眸對上視線。

“喂?你怎麼在上面睡覺?這日頭怪曬的......我剛搬來,就在隔壁,多多關照啊。”來人是少年模樣,約莫比他小一點,但是身量應當和他一般,模樣很清秀,氣質並不像是影侍,更像是哪家的小少爺。

他那時候喜怒不形於色,也無心和人有來往,便什麼都沒說,看了一眼少年就移開了眼,閉上眼繼續曬太陽,得之不易的休息時間,他可不想花費在別人的身上。

“你怎麼不說話?是被毒啞了嗎?也是,你這屋子是影侍裡面最好的,想來一定是要給殷家做更重要的事情,對不住啊......”少年滿臉歉意,撓了撓頭髮,“我叫於望......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你既然能住在這裡,殷家肯定是給了你名字的。”

這於望倒是有一個好腦袋,隨隨便便就猜出了很多事情,不過有一點不對,他不是啞巴。

殷醉言從屋頂上跳下去,站在於望面前道:“殷醉言。”

於望喜上眉梢笑了,他墨色的眼眸很清亮,常理來說,這個年齡一派少年朝氣很正常,但是這裡是殷家,他們都是影侍,在這樣的條件下,他看起來格外跳脫,像是沒殺過人的小公子,但是都能搬到殷醉言附近了,說明不是什麼貢獻都沒有的新人。

“以後有機會我能來找你嗎?放心,不會常常來煩你的。”於望眨眨眼,他的用詞很微妙,看起來是想要和殷醉言拉近距離,但是又保證自已不會真的打擾殷醉言。

殷醉言懶得回應,瞥了一眼,轉身就回自已的屋子裡睡覺了,明日還有新的任務,和於望交好並不會得到什麼好處,相反,要是因為和於望有來往了,引起殷家的注意,這於望日後出了什麼差錯,他估計也要被查,出於不想惹麻煩的想法,後來一段時間,殷醉言也會避開於望。

世事難料,況且殷醉言總是沒什麼選擇,那是唯一一次他任務失敗,他陷入困境,殷家肯定不會派人來救他,但是於望出現了,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訊息,知道了他的任務,冒著危險來救他回殷家。因為這個事情,殷醉言不得不接受於望的靠近,別人救了自已一命,就算他不能給出實質的回報,總該在說話時回應。

“你以後想去做什麼?”於望翻著一本陣法的書,上面的陣紋繁複,看起來眼花繚亂的。

殷醉言本來以為自已是很清楚的,但是於望這麼一問,他還真的愣住了,他搖搖頭說:“沒想好,不知道。”

聽聞殷醉言這樣的發言,於望猛地合上書,說道:“你真沒有想法?!你的劍使得那麼厲害,通曉那麼多劍法,日後肯定是赫赫有名的劍修!”

“劍修?可我只是影侍......”言語之間,殷醉言也猶豫了,他雖然依靠劍為生,但是真的沒想過自已能成為劍修,他始終覺得自已是一個活在暗處的蟲豸。

於望頓時露出一個恨其不爭的眼神,握住殷醉言的肩膀,嚴肅道:“你要相信你自已啊,你才比我大一點,就已經金丹後期了,要不是因為身份問題,在那三大門派裡面定是天之驕子!”

“那你以後想要做什麼?”殷醉言對這個話題有些不自在,就看向於望,想聽聽於望這樣的少年有什麼理想。

於望看著滿天星辰,月光照得他的眸子透亮,他似乎對這個問題是想過很多次的,所以回答的時候很流暢,他說:“我想成為我大哥那樣的修士,雖然他不是陣修,但是也是我的榜樣,他的劍風很沉穩,不喜歡那些花裡胡哨的東西,用的都是很基本的劍法,但是卻從未敗給任何人......我是指同修為的人。”

“以後我肯定是要成為一個出色的陣修的,如果仙界那的陣法更有意思,飛昇倒也可以。”語氣之間是自信滿滿。

殷醉言很好奇,因為影侍一般都不可能有家人,他剛想問出口,於望就被喚走了,此事不了了之,他後來也忘記了,便沒有了結局。

於望也是個極有天賦的人,雖然修為比殷醉言低一些,但是陣法上的東西,和劍總是不大一樣,用到的地方也更多,所以於望能得到重用也是正常的,況且陣法不是有個陣紙就可以的,除了一開始的死記硬背,還要融會貫通,精密又複雜,沒有聰明的頭腦和一定的修為境界是做不到的。

大抵是真的沒有緣分,他們很快就分別了,臨走分離的時候,於望的神色看著不復往日的朝氣蓬勃,滿是心事,又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

“我要去天和派了。”於望意外的話少,情緒很低落。

“為何?殷家派你去的?”殷醉言不知道內情,還以為殷家要往修真門派裡伸手了。

於望搖搖頭,露出苦笑來,墨色的眼眸裡看不到光,他說:“只有去了那裡,我才能找到我想要的答案,也不一定吧......不一定是我想要,只是一個答案,我只想要一個回答,但被問的人不一定會在意,甚至是記得。”

殷醉言猜測於望身上一定發生了很多事情,但他也無權過問什麼,只能拍拍於望的肩膀,安慰道:“人各有志,朝著自已的理想去吧。”

夢境停留在這句話上,殷醉言猛然睜開雙眼,緩了許久才意識到現在身處何處,一別經年,或許於望真的實現了當初的願望吧。

天色微亮,初陽漸漸升起,照亮了一切,又是新的一日,所有的一切都在變化,沒有什麼是不會改變的,世事如此,人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