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暮宸伏在床上,纖密的睫毛垂著。
朝寧不自覺的抓起殷暮宸的一把頭髮,放在手中揉搓,髮絲光滑柔順,抓在手裡就像是撫摸著一塊上好的錦緞,手感極佳。
殷暮宸被驚醒,抬起頭,眼神還有些迷茫,“你醒了?”
朝寧收回思緒,瞥見殷暮宸衣襟有些散亂,肩頭處,若隱若現一個月牙形狀的瘢痕。
朝寧抬手扯開他的衣襟,雪白的肩頭上,一個深深的牙印,傷口已經潰爛紅腫。
朝寧一陣心悸,挑眉問他,“那晚弄的?”
殷暮宸抿唇不語。
朝寧咬了咬牙,恨恨開口,“那夜讓他死的太痛快了,真是便宜了他!”
殷暮宸想說,一點都不痛快,他是腸穿肚爛,內臟被蠱蟲分食而死,死前極其痛苦,極度恐懼。
朝寧下床拿了傷藥,修長的手指挑出藥膏,細細的為他塗藥。
“咬傷極不容易癒合,你也不吭聲,任由傷口就這麼爛著,現在還是夏天,更不容易長好了。”
因為發燒的緣故,朝寧的手指很熱,殷暮宸的身上很涼。
她的手指點在他的肩頭,絲絲溫熱蔓延到耳根處,凝成一抹紅,殷暮宸眼睫顫了顫。
上好藥包紮好,朝寧抬眸問道:“你身上還有別的傷口嗎?”
殷暮宸搖了搖頭,“只有這一處。”
想起那夜,若不是趙百長咬了他一口,蠱蟲也無法那麼順利的進入他的體內。
朝寧望著他的眼睛道:“那晚將你送到竹笙館的人,你還有印象嗎?”
殷暮宸眉頭微蹙,“我只記得當時胃裡難受,停下來扶著一棵樹嘔吐,後來覺得頭暈,就想靠著樹歇一會兒,坐下來之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朝寧瞪他一眼,“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再倒吹曲子了!”
殷暮宸垂下頭,“我錯了……”
朝寧眸光一軟,伸手撫上他的臉,跟前世病逝時躺在龍床上形容枯槁,冰涼僵硬不同,此刻他的臉頰光滑溫潤,手感很好。
前世走錯的路,辜負的人,今生不能再錯了。
錦月輕輕走進來,“公主,上官公子聽說公主病了,特來探望。”
“你告訴他,我已經好了,請他回去吧。”
見錦月站著不動,朝寧挑眉問道:“還有什麼事?”
“上官公子還帶了補品來,公主您看……”
朝寧嘆了口氣,“請他進聽風苑吧!”
讓人帶著禮物回去,太過絕情,禮物留下,人打發走走,又太薄情!
不多時,上官景容被請進了聽風苑。
朝寧穿好衣服走出去,茶室裡,上官景容盤腿坐著,手中正捧著一杯香茗,見到朝寧進來,他放下杯子站起身道:“公主身子可好些了?”
朝寧笑了笑,“好多了,上官公子不必這麼客氣。”
“應該的,若不是給小妹治病,公主也不會累倒,所以,上官心裡過意不去。”
朝寧心裡清楚,突然發熱,準是跟那天去大理寺地牢撈殷暮宸有關,那日她出了一身汗,地牢陰寒,空氣混濁,她一身熱汗被地牢內的寒氣一激,當時身上就不爽利了。
朝寧唇邊勾起一抹淺笑,溫聲道:“上官公子不必自責,本宮生病跟醫治小妹無關。”
上官景容鬆了一口氣,抬眸掃了一眼四周,“那隻八哥,公主養的可好?”
朝寧才想起來這一檔子事,拍了拍額頭,“本宮這幾日忙忘了,本宮去叫人將它拿進來。”
“錦月,將前幾日上官公子送來的那隻八哥拿過來。”
不多時,錦月提著個鳥籠走進來。
“公主好。”一進門,這八哥就開口了。
朝寧展顏一笑,“你倒是挺有眼色的。”
隨即八哥看到上官景容又開口了,“公主是我的。”
朝寧徹底被逗笑了,“什麼你的我的?”
八哥又扯著嗓子重複著,“公主是我的,是我的。”
上官景容的笑容逐漸消失,這話不是他教的,這鳥放在公主府幾日,突然就學會這麼一句話……
朝寧挑了挑眉,“誰教你的?”
八哥:“……”
朝寧抬眸笑道:“你說的沒錯,這小傢伙的確聰明。”
上官景容:“……”
時間回到朝寧給上官容微治病那日。
殷暮宸一踏進聽風苑,就聽到一聲尖利的聲音,“公主好。”
四處望了望,原來是隻八哥,殷暮宸問道:“這八哥哪來的?”
錦月答道:“是上官公子早上剛送來的。”
殷暮宸勾唇,“這畜牲倒是長了張巧嘴。”
話畢,拎著鳥籠進了臥房。
不一會兒,有笛聲傳來,錦月望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心道,質子今日真有雅興,公主不在,他自個兒躲在房裡吹曲兒。
此時,緊閉的房門裡,殷暮宸將臉湊近籠子,“公主是我的。”
八哥眨巴著豆子眼望了望他,不說話。
“快說,公主是我的。”
八哥還是不說話,殷暮宸想了想,抽出笛子,吹奏了一曲。
“公主是我的。”殷暮宸又道。
八哥終於開口了,“公主是我的。”
殷暮宸滿意的笑了。
暮色四合,卻仍不見朝寧回來。
殷暮宸望了望手中的木雕小人,神情哀怨的躺倒在床上。
“上官公子,光風霽月,風度翩翩,武功也好,家世也好,京中貴女無不傾心,咱們公主怕是也看上了上官公子。”
“誰說不是呢!今日公主一大早就去了上官府上,中途回來一次又匆匆走了,到現在還沒回,我看啊,再過不久,上官公子就是公主府的駙馬了!”
“唉,秋葵,你說,若是上官公子成了咱們公主的駙馬,殷國那位殿下怎麼辦?我看公主對他也很上心。”
“唉,這你就不懂了,正宮永遠是正宮,那位殿下是比不了的,我看今日,公主明明知道殷國殿下來了公主府,仍然丟下他去了上官府,公主對他,也就新鮮一陣子,他很快就失寵了。”
房間不隔音,院子裡這些話,一清二楚的傳進了殷暮宸的耳朵裡。
良久,他抽出笛子,笛聲哀婉,到最後曲不成調。
錦月朝對面望了望,心道,這位質子剛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這麼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