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儀痛苦地搖搖頭,竟然落下淚來。
就算在刑場上馬上就要斷頭的他都未曾哭喊過一句,此時竟然嘩嘩落下兩行淚。
直接看傻了一行人。
載玄立刻去用自己的袖子給大哥擦眼淚。
“是柳若霜給我下了致幻的藥物,那些從來不是我的真心話,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
他一個八尺男兒此時竟然泣不成聲。
程蝶馨也覺得此事必定有蹊蹺,畢竟她也清楚載儀為人,她只是有些氣不過。
她甩了甩手“頭一次見老儀哭,真是稀奇,成成成,我去叫語如姐過來,你倆把話說開就好了。”
程蝶馨也不是斤斤計較的人,說完,她就快走去後院找王語如了。
李易安和載儀兩位難兄難弟此時都坐在這正廳之中,經此一事,他們被禍害的不清。
李易安突然從手中拿出個盒子。
載儀和載玄都看過去,男人之間默契的心照不宣,似乎知道他要做什麼了。
他也想要向程蝶馨求婚。
這些日子的風風雨雨似乎就要這樣迎來完美的大結局。
可下一秒,程蝶馨的話打碎了幻想,將人拉回現實。
“不好了,語如姐不見了!只留下一封書信。”
她的話讓載儀頓時手一頓,接著是四肢衝上大腦的涼意。
手中的茶杯不知何時順著手滑落到地面上,一聲清脆的聲響,才算打破這寂靜。
載儀不顧自己的傷勢立刻起身,想要衝出去。
載玄在一旁扶著他,語氣也跟著著急“語如姐走了?去哪了?”
程蝶馨稍微喘了一口氣說道“我不知道,我剛剛問了後院的一個奶奶,她和我說,咱們沒回來之前,語如姐就帶著一個包裹和玉蘭出門了。”
“到現在還沒回來,我就去找,結果,我發現她寫給我和李易安以及你的信,哦對了,載玄,玉蘭也給你留了信。”
這下載玄也徹底坐不住了,他不可置信地聽著這話“玉蘭,也走了?”
這是一句傻話,王語如走了,玉蘭自是會跟著。
可載玄卻不能接受這一現實,連忙衝過去,將玉蘭留給自己的信搶過來。
“語如她定是氣惱我了,我要找她,我找她!”載儀不顧膝蓋骨的損傷,堅持下地。
鑽心刺骨的疼痛席捲了全身,可他依舊咬著牙繼續走。
程蝶馨看不下去,拉住了載儀。
“你先看看語如姐寫給你的信吧,她給我的信,我看完了,不出意外,她和玉蘭現在已經在去往英國的船隻上,你又能如何?”
程蝶馨冷冷地說著,載儀痛苦地低下頭去,他不斷搖頭,似乎並不願意接受這一事實。
程蝶馨沒再管其他,將王語如留給載儀的東西一股腦全塞給了他。
接著又把王語如寫給李易安的信遞給她。
載儀一隻手死死攥著手中的信,另一手顫抖著開啟了王語如留給他的盒子。
那裡面,靜沉沉躺著的,是那塊金色的懷錶。
初見時,他和她打趣兒說,什麼都不要,只要她的懷錶。
當初的少女一臉怒意,圓圓的眼睛瞪著他,那一刻,他覺得她彷彿是他在枯燥勾心鬥角的皇家中,見過最肆意活潑的桑格花。
這一刻,淚水如決堤一般,他顫抖著寬廣的身軀停止不住哭泣。
接著,又像是反應過來什麼,連忙將那留下的書信給撕扯開。
信被匆匆撕開,上面尚未乾的筆跡彷彿還殘留著她的溫度。
‘載儀,我走了,我的離去不是為了和你賭氣,也不是因為怪你,你知道,我本就該走,可卻中途臨時改變了我的計劃,我以為自己能夠和你迎來人生的新篇章······可現在,我覺得,我們彼此還不夠成熟,我們做不了愛人,卻依舊是心念彼此的朋友,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或許我已經在去往英國的輪船了,不要來找我了,我始終認為,人這一生中能有一段刻苦銘心的羈絆很不易,我很開心與你有如此深厚的情感,但我想,也許我們止步於此就好了,對了,那懷錶我留給你了,那是我準備在我們新婚時送給你的,也不知道那破舊的懷錶有什麼好的,你總是和我念叨,最後,祝我們都能得償所願,祝你實現理想,功德圓滿,兒孫滿堂。’
只是短短一頁的內容,載儀紅著眼看了一遍又一遍。
“不,我們之間是誤會,誤會解除,她就能再次回到我的身邊了!我要去找她!”載儀大喊。
說完,他也不顧自己的身體狀況,拼命地向著外面走。
身後一直默不作聲的李易安一把拽住了他。
“語如很勇敢也不是記仇的人,她絕不會因為這點事情就與你分道揚鑣,你應該懂她為什麼一定要走。”
“她留下來,你們就一定能和好如初嗎?眼下危機四伏,她好不容易讓你重獲新生,你難道又想要重蹈覆轍嗎?”
載儀聽著,可他卻依舊痛苦地不停搖頭,難道就這樣要錯過她嗎?
再次見她又該什麼時候?他這輩子還有機會見她嗎?
載玄此時也看完了信,擦了擦眼淚,也走到載儀跟前。
“大哥,我現在也覺得或許她們二人離開是最好的選擇了,你應該也記得語如姐和玉蘭的願望,若是有緣人,上天定不會讓二人分開。”
“但若是二人本該在一起,可卻因為自己沒有能力保護迴歸的愛人,豈不是才真正可悲又可笑?”載玄說著。
此時的他彷彿徹底褪去了一身稚氣,整個人都散發著成熟穩重的氣質。
載儀此時已經離昏厥不遠了,他跌坐在椅子上,眼神也呆滯起來。
載玄見到這樣的大哥回頭與程蝶馨與李易安對望一眼。
二人都衝著他搖搖頭,示意他別再多說了。
載玄忍著巨大的心痛,也跟著點點頭。
三人將載儀送回房間後,也離開了。
只留下載儀一人在安靜的屋內,他又一次拿出王語如留給他的那盒子。
開啟,接著將她們之間的新婚戒指一同放在裡面。
那日王語如扔在地上後,他瘋了一般尋找了一晚。
幸好,失而復得。
戒指與懷錶碰撞發出噔噔聲響,如同他與王語如之間命運的迴響。
他閉上眼睛,靜沉沉地沒有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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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的餘暉照射在起起伏伏的甲板上,王語如和玉蘭此時正站在欄杆處,看著遠方一片汪洋,海洋與天際連城渾濁的一片。
“語如姐,你開心嗎?”玉蘭轉過頭看向王語如。
王語如半眯著眼睛,盯著被橘黃色夕陽照射的波光粼粼的海平面。
“開心,但也不完全開心。”她如實回答。
玉蘭笑了笑轉過身去“我也是這種感覺,我以前在床鋪上無數次幻想,我要是也能離開王府不再做丫鬟有多好,可此時真的離開了那片故土,我卻捨不得······”
“離去是為了更好的歸來,又不是再也不回了。”王語如笑著打趣她,可她此時的心境又何嘗不是如玉蘭所說一般。
“語如姐,你說我們會後悔嗎?”
王語如愣了一下,接著又道“我想我永遠都不會後悔,勇敢的人才能先享受世界,過往的一切終究會變成過去,如果不及時剝離,我恐怕真的要成為我最害怕成為的人了。”
玉蘭似懂非懂地聽著王語如的話,她打算扯開話題。
“語如姐,我們到了英國,先去哪裡?”
“去倫敦,找我父親,咱們的錢不足以支撐學費外的任何開銷。”
王語如剛說完話,可下一秒,她就覺得一股噁心的感覺從胃裡翻湧上來。
馬上,王語如就忍不住乾噦起來,嘔吐不停。
玉蘭見狀嚇壞了,連忙跑過去拍拍她的後背“語如姐,你怎麼了?是不是暈船啊?”
王語如皺著眉頭,強行忍下那股心惡的感覺,仔細思索。
“也許吧,我休息一會就好。”
“船上有醫生,我帶你去看看吧。”玉蘭著急壞了。
王語如猶豫了片刻,本不想要去,能省一些錢就多省一些,可那噁心的念頭一直衝擊她的天靈蓋。
最後只得硬著頭皮和玉蘭一起去了。
······
這艘輪船上有外聘的中醫,他給王語如把了把脈,接著大喜的神色看向王語如。
“夫人,您這是有喜了啊!”
聽著醫師的話,王語如瞪大了眼睛。
“什麼?”她和玉蘭異口同聲的喊著。
“不過我摸了你的脈,不太平穩啊,最近一定沒有注意保養吧,若是再這樣不注意身體,可能會有滑胎的風險,我給你抓幾副藥吧。”說完,那醫師就去給王語如抓藥去了。
王語如長嘆一口氣,跌坐在椅子上。
她回想著,那些日子載儀總是索求的很多,可卻沒想到,在她已經遠走他鄉時,才得知懷孕的訊息。
“語如姐,怎麼辦?”玉蘭急忙地問道。
王語如搖搖頭,她也不知啊。
“玉蘭,你說,我該留下這個孩子嗎?”王語如轉過頭認真地問道。
玉蘭猶豫了半天,只是搖搖頭。
“語如姐,那是你的孩子,該由你做決定才對。”
王語如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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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過後的朝堂又一次按常開啟。
只是休沐幾日,沒成想朝堂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柳家一大家族除了柳風蕤都被罷免前往湘南,調離京城,據說,柳家小女還因此殞命,其中內在有不少人打聽,據說和襄親王府還有一層關係。
至於襄王府,這些日子的破落自然也盡收在群臣眼底。
眾人怎麼也想不到襄王府會如當代紅樓一般,如夢破碎。
現在襄親王已死,載儀手中的軍隊已經被太后瓦解的不剩什麼,眾人皆議論,此時的敬親王載儀此時就如同喪家之犬。
可載儀依舊我行我素,沒有絲毫窘態。
太后也如往日一樣,輔佐小皇帝,一切都回到原點。
可群臣心裡也明白,這事情還沒完,太后怎麼會放過敬親王載儀?
若是斬草不能除根,那太后就不必多此一舉生出這麼多事來。
今日的太后,便不斷用精美的護甲敲打著曇花木椅子,看向朝堂之下的載儀。
“敬親王,我聽說,前日你阿瑪襄親王薨了,哎呀,這日子啊,催人老咯,當初我和你阿瑪還都是年輕人,哪裡想過,現在我竟然送走他了。”
她這話說得實在可笑,載儀也依舊沒有接她的話茬,而是畢恭畢敬出列。
“太后,阿瑪已死,請勿多言叨擾。”他的話很絕情,就這樣直接了當的懟了太后一通。
載儀恐怕這輩子都學不會圓滑了。
太后一聲冷笑“是是是,襄親王已死,你是否要承襲爵位啊,我·····”
“太后,臣不願承襲爵位。”
太后的話還沒說完,竟就被載儀的話給截斷了。
太后似乎沒料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頓時將她本來計劃好的一通話術全部打亂。
“你不襲爵誰來?”
“臣有一弟弟載玄,臣不在乎虛名,懇求太后肯許,讓弟弟替我。”
載儀說著,右腿被打斷膝蓋骨的腿還在微微顫抖,可他的眼神卻是冷漠又佈滿一片陰雲。
太后在和他對視時,那一眼就叫她心裡一緊。
“那你·····”
“今天下太平,臣想要辭去職務告老還鄉,臣前些日子傷了腿,想要歸回老家,準備養傷,或是做個閒散王爺,不知太后可否肯許臣的這些心願。”
他這話一出,頓時整個朝堂都安靜了幾分。
載儀的告老歸家意味著他選擇退出了政治的中心漩渦,權力將會遠離他,若他日再想回到朝廷分一杯羹,恐怕就再也不可能了。
這個絕對太大膽了太傻了。
可有些人卻覺得載儀匆忙,讓自己人畜無害的弟弟守在京城,承襲爵位,護住家族最後的榮光。
而自己則遠離京城韜光養晦,畢竟他即使留在京城,太后也隨時會找機會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