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名字都是瞎起的哈哈哈哈哈哈，我起名困難戶）

次日雲子櫟要出門見人，宋朔月便親手為他束髮：“大人昨夜睡得可好？”

沾了桂花油的桃木梳子梳過烏髮，她捧著他柔順的髮絲，驚詫於他身體這般羸弱，卻有一頭如此好的頭髮，彷彿那些髮絲上的光澤皆是蠶食了他的血氣得來的，他面色蒼白，塗了淡淡口脂也不顯豐潤——這具一度纖穠有度的身體在她手下日日清減下去……

“好極了，朔月，”他掩著唇輕輕咳，目光追尋著銅鏡中她的身影，“多虧了有你在側，竟一夜好夢。”

這話說得叫人誤會，朔月暗暗紅了耳朵，為他挽了個髮髻，戴上發冠。

“朔月，這次你不必與我同去……”他要拜會的是雲家人，他們每年收入無數孤兒，精挑細選後培育成他們在朝中的傀儡、耳目，偏偏今年叫他來提攜新人，不知作何盤算……他不帶宋朔月過去，卻是怕她牽涉其中太多，日後脫不開干係。

宋朔月雖擔心他的安危，但知道他有自已的考量，因此並不強求。

“大人，”她理好他的衣領，望入那雙碧眼，“朔月等你回來。”

他像慣常那樣摸了摸她的發頂，端著長輩對晚輩應有的姿態，手逗留的卻有些久了，而後那手緩緩移至她的臉頰，她抬眼，眸中有惶惑亦有悸動：“……大人？”

他怕這是場有去無回的鴻門宴。

十幾年前，雲家通敵叛國的證據洩露，他便奉命將此事嫁禍在孟相頭上，正好藉此事為雲氏除去朝中一大阻礙。那年他才十八歲，雖然早慧，但手上還未沾染血液，卻沒想到那一案，輕輕巧巧，害死了孟家上百條性命。從此踏上不歸路。

“姐姐，我帶你逃出這宮闈吧……”那日他拜會姐姐，彼時她已封了貴妃之位，華衣繁複，珠翠滿頭，她被包裹其間，膝上睡著一隻烏雲蓋雪的貓兒，乍一看竟似一個供人玩賞的華美瓷偶。

“逃？去哪兒？”

“天涯海角，無人之巔……只要我們能脫離這苦海……”

姐姐偏頭笑了，翡翠墜子在她耳下輕靈的蕩動著，似一滴將落未落的碧色水珠。半晌，她眸子慢慢冷下來：“苦？我不覺得苦。你覺得苦麼？”撫貓的手動作重了，那貓兒一驚，仰頭打了個哈欠，帶著白尖兒的黑尾巴拖在身後搖動，似一條毛茸茸的蛇。

“姐姐……”他惶惑，“我殺了人。孟家上百口人……即便是婦孺稚子都被禁衛所殺……”

他住了口——姐姐的目光中分明閃動著快意：“……殺得好，別忘了當年褚國那些死於梁國手中的千千萬萬百姓，殺他百餘人又如何，我仍覺不夠。父母之仇，家國之恨，永世不忘……”她話說得用力，彷彿要咬碎一口銀牙。

“可，姐姐，我們的仇人究竟是誰？孟相明明是朝中的反戰派，他府上的人亦是無辜……”雖然他沒有親自握刀劍，此刻依然覺得雙手被熱血灼得生疼——那些血液，那些罪孽，似要灼到他的骨血裡，令他日夜難寧。

姐姐握住他的手，拉他起來：“不除孟相，如何覆梁國？你做得不錯。”

那天他突然覺得姐姐可敬又可怕。她心中的恨竟如此長久如此灼烈，為此她可以毫不留情。可他心裡的恨，快要被這些無辜之人的血澆滅了——

如今他人之將死，自覺該任性一回，竟放了些雲家盯上的政敵一條生路。雲家又有那麼多把柄在他手上，怕養大的毒蛇反咬一口，自然想要除之而後快……

“大人？”見他恍惚，朔月輕聲喚他，墨色眼眸中滿是擔憂，“此去，可是兇險？”

見他不答，她的手覆上他的：“求大人帶朔月同去……”

他蹙了眉：“朔月，莫要任性。”

一向對他事事乖順的她，依然固執地重複：“求大人帶朔月同去。”

“此行的確兇險，若……若真有什麼差錯，你跟去也於事無補，只是平白送命，”他頓了頓，大有交待後事之意，“若我真出了什麼事，你便獨自離開珩州，到時自會有人接應你。”

前路兇險，她反而壯了膽子，把那隻常年發涼的手攏在自已的手裡——昨夜她睡意昏沉之際，分明感覺到雲大人正俯身撫著她的掌心。雲大人分明也在意自已，分明也……分明也對自已有意。

“大人。”

她的眸子黑如濃墨，隱隱倒映出他的輪廓：“朔月願對大人……”

“生死相隨，永不辜負。”

生死相隨，永不辜負——

他心中一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