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一把長劍抵在赫連朔的喉間,夜江粼神色冰冷,眸似利刃,“你要帶她去哪裡?”
“我帶她回家。”赫連朔氣勢不輸他分毫,迎上的目光甚至比他還要冷凝幾分。
兩個都沉浸在傷痛的人再一次劍撥弩張,誰也不肯讓步,勢必要帶走魏朝霞。
“她是我的貴妃,輪不到你來帶她回家。”就算是死,也是要葬在他大啟的皇陵。
赫連朔抱著魏朝霞漠然地越過他,“我答應過朝霞會停止這場無意義的征戰,但是你若想打,我奉陪到底。”
夜江粼一時無言。
“我此生已經了無牽掛,我不怕死,也不怕打仗,大啟和大魏如何和我有什麼關係?如果可以的話,我現在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赫連朔沒有回頭,冷冷地丟下這段話便帶兵離開了。
夜江粼沒有追上去,戰事結束了,他可以回朝了。可為什麼覺得他失去了什麼,心裡空洞洞的。
他一直認為自己不輸赫連朔,可在他義無反顧地抱走魏朝霞時,他才徹底明白,他早就輸了。
他的喜歡,不夠乾脆,不夠決絕,甚至給不了她想要的,他多疑,他猜忌,他配不上魏朝霞的坦蕩和熱烈。
如果不是自己的話,她和赫連朔應該會很幸福,是他耽誤了她的一生。
可她說,那曾是她最快樂的時光。
他何德何能得她的喜歡?
不知何時吹響的號角拉回了夜江粼沉痛的思緒,腳下是方才兩軍交戰血染的戰場,此時越過還能看到遍地的屍體。
他是一國之君,擔得是家國天下,他不能對他們棄之不顧。為了做好這個君王,他一路奮戰至此,已經付出了很多,他沒有退路,也容不得肆意。
兒女情長,本不在他的考慮範疇,更不該成為他的牽絆。
迎著斜下的夕陽,他一步步走向城樓,每一步都很沉重,卻又很堅定。
他無法回頭,只能至此。西北的風有些肆虐,吹得讓人想流淚,可酸澀的眼睛卻落不下一滴淚。
真是嘲諷,連她走了也未曾掉一滴眼淚,夜江粼,你還真是冷血。
——
葉瀟瀟在知曉魏朝霞無事後便有了回去的心思,她本就是偷跑出來的,也有段時日了,再不回去恐不不好交代。
夜江流反而笑她,“你有沒有想過回去後怎麼解釋?”
一個妃子在皇帝御駕親征之時偷偷熘出幾十日,就算你什麼也沒做有人會信你嗎?
葉瀟瀟愕然,她忽略了這個問題,如今太后皇后以及管事的賢妃都在後宮,她和魏朝霞不見了恐怕早已被發現了,不知道有沒有為難紅珊她們。
她也是一時衝動就隨魏朝霞出了宮,卻未曾考慮這些問題,現在看來竟全都是麻煩。如今宮裡的人都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她若找不到一個合理的解釋恐怕很難收場。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葉瀟瀟已經能夠想象那個場面了。
所以她還得去找夜江粼,只有同皇帝一起回去才不會引起非議,不然她就算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你有沒我想過就這樣不回去了?”夜江流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葉瀟瀟愣了一下,這個問題,她還真沒想過。
“反正那宮裡你也不喜歡,既然都出來了又何必再回去呢?”
“我若逃了葉家怎麼辦?更何況他是帝王,想找一個妃子豈不是易如反掌,我又能逃到哪裡去呢?”
夜江流擱下筆,抬頭凝視著她,“你若想我可以幫你偽造一個新的身份,讓這世間再無葉簌簌此人。”
他的意思是,詐死騙過所有人,然後重新開始。
葉瀟瀟承認她有那麼一瞬的心動,只要她答應她就自由了,可為什麼她遲遲應不下呢?總覺得她忘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忍冬,她忘了忍冬的死,忘了紅珊被毀的臉,她只考慮她自己,把身邊的人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謝謝你的好意,但我必須回去。”她還沒找到害死忍冬的兇手,忍冬不能白白死去。
“你不願便算了。”夜江流也並未再追問,又提筆繼續他的題詞。
“我想去找夜江粼。”葉瀟瀟又道。
夜江流連眼皮都沒抬一下,“緩幾天吧。”現在還不是時候。
“西北的情況很糟糕嗎?”葉瀟瀟問道,夜江流總是很清楚前線的情況,雖然他並不在那裡。
“沒有,情況很好,他們已經勝了,很快就會回來了。”夜江流將最後一個頓筆寫好,這次是徹底擱下了筆。
葉瀟瀟聞言一喜,“他們會到西平嗎?”
“會的。”他一定會來的。
“那我就在這裡等他們回來。”葉瀟瀟按捺下心中的喜悅,卻依舊掩蓋不住面上的歡欣。
夜江流見狀也只是勾了勾一側唇角,並無笑意。
素白的宣紙上,一行題詞筆墨深重,力透紙背:
“不求獨避風雨外,只笑桃源非夢中。”
午後,她去尋夜江流,卻看到他約的有客人,本該退避的葉瀟瀟在聽到夜江粼三個字後便再也挪不開腳步了。
“夜江粼這戰勝了。”不是夜江流的聲音,卻也又有些熟悉。
葉瀟瀟又靠近了幾分,貼著窗簷偷聽。
“我知道。”是夜江流的聲音,只聽他又道,“表哥此次前來就是為這事嗎?”
對方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你知道怎麼勝的嗎?”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是勝了,他們不在乎你透過什麼方式的。”
“呵。”那人笑了一聲,很輕蔑的笑聲,“他是靠女人,一個靠女人坐穩皇位的人連打仗也是靠女人退的敵,我終究是高看他了。”
“舅舅那邊怎麼說?”夜江流問道。
“宵小之輩,難成大才。”對方回道,又問他,“你考慮得如何了?”
是一陣短暫的沉默,而後只聽夜江流道:“若舅舅有了想法,不必詢問我的意見的。”
“你知道他是為了你的,這天下本該就是你的。”
葉瀟瀟聞言驚得捂住了嘴巴,不怪夜江粼不信任鎮安侯,是他本就有造反的心。
“表哥,這些話還是慎言。”
“你我表兄弟二人,沒什麼不可說的。只是眼下他剛凱旋,恐是士氣高漲之時,此時並非絕佳時機。”
“你和舅舅決定就好。”夜江流澹澹地應下,對此並無太大的反應。
後面的話,葉瀟瀟並沒有繼續聽下去,她退到附近的綠蔭後躲了起來,待那人出來後看清楚了他的臉。
原來夜江流的表哥,就是救她出天香閣之人——萬淮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