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日誌 – 鳳凰日22
行,我總算是把星光那臺壞掉的電腦修好了。其實倒也沒費多大力氣——花不了多久就能在這邊找來一隻獨角獸把電腦拆開好讓我給那位紫色公主看看鍵盤繼電開關長什麼樣子,這樣她就能複製一個替換掉零鍵下面那個損壞的部件。可是前前後後卻花了整整三週……這個嘛……是因為我們這段時間一直有其他事情要忙。
看到日誌題頭從“太陽日”換成了“日”總感覺還不太適應。然而這只不過是眾多提醒之一;太陽日是指火星上的一日,而現在由“太陽日”換用“日”的原因是,我已經離開了!
每一天我都會一次又一次在震撼中意識到:我已經不在火星上了。過去的這兩週時間裡,我身處的是一個外星世界——是好的那種世界,可以不穿太空服就在戶外自在走動,樹葉伴著溫柔無塵的輕風搖動,小馬們的歌聲動聽,一襲燕尾服的龍為你呈上早餐。
(穿燕尾服的龍可不是我在開玩笑。還真有這麼一位,體型大概是火球的三分之一。星光說他名字叫斯派克,看她的樣子見到他幾乎和見到某隻穿著一身巫師行頭的淡藍色獨角獸一樣激動……抱歉扯遠了。)
總之,上一次我寫下日誌的時候還在幫忙做最後的各項航前檢查。之後發生的事估計你們也知道了,這次發射有點偏離了軌道。一點魔法出了錯,又有一些人類科技掉了鏈,還有好些想象與溝通能力沒能經受住考驗。於是最後合在一起的結果是:我們困在了TM遠得不能再遠的深空,嘗試一點點把殘局收拾乾淨,然後從頭再來向目標發起第二次衝鋒。
不過好訊息是,小馬太空計劃那邊探測到了產生的魔能波動——和那些助推器並無關係,它們離我們的維生系統實在太遠;源頭其實是我們那一小段意外的超光速星際之旅。六百四十億次傳送咒終於讓他們取得足夠的資料,定位到了我們所在的宇宙——的大概範圍。他們先是派出一枚探測器,經歷了三次失敗躍遷才最終發現了我們。
不過之後他們還是花了點時間才能趕來搭救我們。他們第一次抵達我們的宇宙時,出現的位置大致與他們在原世界中所處位置相當——極低地球軌道。他們只是短暫停留了一會,足夠找到我們的位置,還發了條訊息。之後他們又躍遷回去,在魔能充盈的母世界花了幾小時穿越一億多里的寬闊虛空,最後重新跳回我們這邊的零魔能環境,幾乎和我們碰了個正著。
顯然他們飛船的對介面和鳳凰號的並不匹配。對此他們倒是也有解決辦法:用個巨型起重機的大爪子把我們整個抓起來,然後直接跳回他們的宇宙。到了那邊之後,小馬們就可以靠他們太空服自帶的推進器——在火星上的這段時間是一次都沒用上——全體轉移到他們的母艦上。在精神病學家們討論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患者的語境裡,這絕對算得上是一次印象深刻的體驗……
“馬克,你的通訊水晶戴上了嗎?”星光熠熠問道。
“是啊,就在……啊。”馬克下意識拍了拍自已太空服胸口,接著突然想起,“說不清為啥,估計是習慣吧;我現在沒電池。我們當時得把它重新裝進推進器裡,還記得吧?”
“馬克,你現在已經到我們的宇宙了,”星光笑著說道,“把頭盔戴上,講幾句小馬語吧。”
“啥。”自已頭上頭盔戴到一半的馬克聽到這句話,頓時愣住了,“你這次居然主動想讓我用你們的語言說幾句。而且,要是成功了的話,不管我說出什麼樣的下流話,家家戶戶都能聽見。”
“說不定他們現在就在聽了。”星光指了指自已戴著的耳機說道,“說就完事了。”
“行……吧,”馬克無奈同意了,自言自語小聲嘟噥著,“個人尷尬一小步,人類外交出糗一大步。”他戴上頭盔完成密封,啟動自已太空服的維生系統(立刻向他發出二氧化碳濾芯飽和的警告——MD,早知道就該帶點備件的),仔細回想了一番過去幾個月小馬們私下裡唧唧喳喳時飄進耳中的種種隻言片語,“通訊檢查……我是馬克·沃特尼。帶我去見(屁股)但公主。”
頻道上傳來了陣陣笑聲,之後一個低沉女聲發了話,根據馬克的理解大意為,“別擔心,屁股公主準備好了,期待與你見面。”旁邊還伴著另一個略顯年輕的嗓音,歇斯底里笑出馬叫。
“行,完事了,”馬克嘟囔著,“這下你開心了?”
“樂觀點嘛,馬克,”星光安慰道,“至少這次你理論上並沒有說什麼髒話。”
“是嘛?那他們是在笑什麼?”
“呃……把我們語言裡表示‘你的’(your)單詞的母音變個調,就成了連詞‘但’(but)。詞首這樣的音節同時也……”
“星光,我這是個反問句。”
“檢查太空服。”在火星上賦閒已久的火球總算等來了自已發光發熱的時候,當然要趁現在抓住自已在主場的機會大顯身手,“壓力正常?”等大家都確認完密封與壓力良好以後,他吩咐道,“馬克,聽好了。鳳凰號扶手與和諧號梯子之間有小間隔。飛船上的組員來引導我們過去。我們用自已的噴氣揹包。等我說的時候你就挽住我的胳膊。我們一邊有我,另一邊有組員。我們帶你過去。只要抓牢保持冷靜就行。可以嗎?”
“當然,”馬克不以為意,“我以前也訓練過太空行走的。”
“好,”火球問道,“你走過多少次?”
“差點就有一次了。”馬克洩了氣承認道。
“是吧。那就牢牢抓緊了,保持冷靜。”
整整過了兩輪氣閘,全體六位組員才轉移到鳳凰號艙外。大家都出來之後,漂浮在鳳凰號周圍已有三個身影等候多時,推進揹包已經就位。馬克短暫豔羨了一下他們身上明亮整潔無瑕的太空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與鳳凰號組員們身上飽經風霜沾滿塵土四處還糊著黏液補丁,卻也是他們與厄運之間唯一脆弱屏障的行裝形成了鮮明對比。
其中兩位看樣子不是小馬就是幻形靈——頭盔面罩的反光明亮,完全看不清他們的面龐;第三位穿著的太空服還帶著一雙手——或者至少是在前肢上長著三根手指與一個拇指。從對方指了指馬克之後和火球連珠炮般交談了幾句小馬語的簡明扼要來判斷,這位大概是個雄性。
“好了,馬克,”火球又切換回英語說道,“跟著我上扶手。等我們爬到鳳凰號頂上之後叫啥名字的獅鷲會來幫我們。”
看來,那是隻獅鷲。
馬克照做了,努力不讓自已的腳脫離飛船飄走,始終保證至少有一隻手能抓著MAV機外表面上分佈於各處,專為此類失去直接與Hermes對接機會的情景設定的抓手。(工程師們從來沒有想象過在離開地球之後還會有什麼別的飛船處於MAV周圍四千萬公里範圍內。)他小心謹慎步步為營,讓火球帶頭放慢步伐,其他幾位則是各自啟動了自已太空服的噴氣揹包在兩艘相連飛船周圍漂浮,離開了他們的視線。
然後他們再沒有鳳凰號可爬了——面前只剩下機外抓住飛船的巨大機械爪,大概十五米長的機械臂,還有小馬星艦中軸部分的龐大機體。
“好,馬克,在這裡等著,”火球說道,“我們回來找你。”說完之後,他輕輕推一把飄離了飛船,啟動自已的推進揹包,兩根控制臂直接在他手臂下方彈出,操縱桿恰好落到那隻龍爪中自然握住。推進器先是短暫噴射了一會讓太空服的運動穩定下來,然後火球朝著這邊飄了回來,那位獅鷲航天員也操縱著推進器在他身旁跟著飄來。
“好了,馬克,”火球吩咐道,“你要等到我們轉過來,然後放開船體,朝我們飄過來。我們會很近,就差不多兩米那麼近。非常輕鬆。非常安全。你到我們這邊,你就抓住,一手抓一個。然後我們一起去和諧號。可以嗎?”
馬克看了看面前穿著太空服的龍與獅鷲。接著他又低頭看了看鳳凰號,還有繼續往下大約五百萬光年,除鳳凰號以及兩位外星人之外徹徹底底的一片虛無。“我有個問題,”他開口道,“你們兩個以前是有幹過這種事情嗎?兩個機動推進揹包拖著一個沒有動力的航天員這種?”
“沒,”馬克都能從火球的語氣裡聽到他的興奮,“我們,又要,載入史冊了。等你準備好就開始。”
看著兩位操縱著自已的推進器背向馬克,他在腦中默默想著,其實倒也不是我第一次知道這群瘋瘋癲癲的外星人隨隨便便就能闖出個大禍還一點都不在乎。而且就算我撲了個空,旁邊剛好還有兩艘具備躍遷能力的飛船會來追我。可還是……!
於是極盡謹慎地,馬克慢慢一點一點轉過身去背對鳳凰號,手裡仍然牢牢抓著一根扶手。接著,他更加輕柔地推開了飛船,鬆開了手。
他這一生中從來沒有經歷過如此膽顫心驚的兩米。這兩米就足夠讓他連著做上好幾個星期的噩夢。
當然了,這之後的四十米,騎在兩名動作不太穩當的航天員背上穿梭於錯綜複雜的障礙物迷宮之中向一扇氣閘前進的記憶,將會永遠烙刻在他這輩子的噩夢裡……
到了小馬他們的飛船上,我就見到了我朋友們的頂頭上司。兩位中體型更大的那位顯然是蜓蜓的老媽。這一家子真是像極了,只不過繭繭是有頭髮的(又長又油膩,亮藍綠色),眼睛也不像蜓蜓那雙大而閃亮的藍色蟲眼,而是真正的帶瞳孔(豎瞳)的眼睛。並且繭繭的翅膀也是像我當初剛見到蜓蜓時那樣亮閃閃的……而且她身上是一個洞也沒有,只有頭頂上那根扭曲歪斜的巨大獨角形狀裡帶著窟窿的樣子。我剛踏出氣閘的時候她正朝著星光怒不可遏咆哮著,大概是對蜓蜓目前極差的身體狀況大為光火。而就在蜓蜓開口要為星光辯白時,她又轉過頭去一眨眼切換了怒火傾瀉的目標,與我們那位科學巫師一視同仁,把我們這隻吃愛可憐蟲批得體無完膚。
最後還得靠另一位來打斷這串自上而下的批鬥。真要說起來,那位暮光閃閃長著一雙天真得空前絕後的大眼,甚至比櫻桃莓莓還要可愛,超過我從前以及往後所見過的任何小馬。(要知道我之後可是去參觀過幾所小馬小學的。)她不知用了什麼辦法讓吼到一半的繭繭消停下來,接著講了幾句用詞得當,大意是“能看到你們回家我們都非常高興”的話,最後又給了星光一個溫暖的擁抱。與此同時,繭繭居然也抱了抱蜓蜓,之後我才瞭解到這大概是這位蟲族女王,基本上是有史以來的第三次,在大庭廣眾之下准許自已流露出溫情。
之後情況就平靜了下來。莓莓與繭繭簡短交流了幾句,事後星光向我解釋大致是她們之間一連串互相暗戳戳較勁的話:“哦,所以你還活著是吧?那就坐穩了,好好看看我怎麼不把飛船開到另一個宇宙去。”“見到你也挺高興的。抱歉我沒從那個我去看過而你沒機會見的宇宙帶多少紀念品回來。”諸如此類。接著我們又見了船上的醫師,對幾隻小馬的情況都不看好,然後我們就開始安頓下來,為前往小馬世界的旅途做準備。
本來我是打算直接回鳳凰號上,讓他們幫忙捎我一程回去的,不過看來暮光對我以及鳳凰號另有打算。而且醫生對他在我身上的發現也不滿意,所以就給我一張特票,與大家一塊罰下小馬世界療養去了。幸好他們的座艙早做好了準備能坐下七位,只不過我的座位相比其他幾位略顯擁擠而已。
我們隔離了一週,部分是為了在0.39G環境下生活了一年半之後重新適應正常的重力……還有一部分是因為,在小馬星艦、小馬空間站還有小馬返回艙裡呆了不到一天之後,我們全都得了重感冒。我們過去這一年半時間裡完全是與世隔絕,只有大家相互之間的接觸,營養攝入狀況也不甚理想,還要受到低重力環境下身體機能退化的影響,於是我們的免疫系統就不幸淪為了各種細菌的自助餐。就算是在小馬們的聰明才智開發出的最優異魔藥的神助之下,這一週也實在是難熬,更糟的是還要從頭開始重新學走路。
不過還是有一些好處的。就比如,現在終於回到了自然棲息地,星光熠熠的非凡寰宇偉力再無束縛,她終於修好了自已以前那個巴別魚翻譯咒。(想象一下她瞭解到他們那位太陽公主之名翻譯過去千真萬確就是塞拉斯蒂婭的時候有多窩火。)此外蜓蜓在隔離期間重了至少五千克。在我此時此刻敲下這一行文字時,她已經幾乎回到了當初我和她第一次見面時的樣子。甚至連她的翅膀都又開始閃閃發光了。
對了,星光還有個朋友,一隻紫發的白色獨角獸小馬,上門來給我們全身上下量了個遍,回去之後第二天就帶來了全套嶄新整潔的漂亮服飾。完美合身。她甚至還給我設計了一套全新的任務徽章,和那個老的Ares徽章與飛火的紀念章放在一起都很搭。我上次穿上新換洗的衣物都快是整整兩年以前的事了。換上新衣的感覺美極了。感覺如同重獲安寧。
至於隔離結束之後……發生了不少事。首先是我破天荒第一次參加了這麼一場紙帶遊行,只是我坐的車是馬(當然其實是小馬)拉的……
我的手臂估計是保不住了,馬克心中暗想,一邊朝著這個星光以前曾稱為“帽發城”的小馬最大城市主幹道兩旁夾道歡呼以及樓上視窗中探頭探腦的成千上萬只小馬不停揮手示意。改進過的新翻譯咒糾正了這一譯名,在馬克過去這四天以來開始逐漸發現的眾多與馬相關的諧音梗中又增添了一筆:馬哈頓。
這座城市的幾乎一切都讓馬克不禁想起平行地球的理論。當然,兩個平行世界之間也並非完美對應;就比如各大陸的佈局就有些不同,小馬利亞——小馬們的國家——坐落於特徵最接近北美的一塊大陸中央。幾大湖並不存在,自然也就沒有芝加哥,對應區域則矗立著一長段積雪皚皚綿延山脈構成的天險,將小馬利亞與一個名為水晶帝國的小國分隔開來。可是這座城裡還是有個滿是劇院的百老匯(自然是叫做“百驪匯”)的,還有一座標誌性的大橋,以及一座巨大的諧律女神像屹立於海灣中的某座島上。
這裡就是如假包換的紐約,只不過大小隻有差不多十分之一,而且全是小馬。
“嘿,快看!”坐在他身旁的火球指著街頭的某道遮簷喊道;翻譯咒對書面文字無效,因此馬克並不能理解招牌的內容,“上面寫的是‘一馬當先:櫻桃莓莓傳’!我們一定得搞幾張票去看看!我倒是想見見老闆馬看到他們表演她的樣子會發多大的火!”
馬克可以勉強聽到兩輛馬車前櫻桃莓莓的聲音蓋過民眾的聲浪隱約傳來。他聽不懂她具體說了什麼,可是大概也能猜到她也看到了那面顯眼的招牌,等不到表演開幕她的火氣就要把劇場屋頂給掀了……
……我還親眼見證了他們讓月亮落下,太陽昇起——是,你沒看錯——靠的是魔法……
杯子實在太小,把手又太大,鬆鬆垮垮扣在馬克手指上。杯裡的咖啡倒是夠濃,他儘快地一口一口啜著。“我們幹嘛要起這麼早?”他一邊還抱怨著,“而且就不能先吃頓早餐嗎?”
“你是不喜歡甜甜圈嗎?”星光熠熠問道。
“甜甜圈挺不錯的。”糾正一下:甜甜圈實在是再好不過,裹上的是一層貨真價實的糖霜,沒有什麼“化學讓生活更美好”的科技狠活,還帶著剛剛新鮮出爐的溫度。甜圈喬,不管他是何方神聖(還是家連鎖?),終究還是精通自已本行的。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它們不是土豆。“可是我們是過了午夜才睡的,然而現在才早上六點。”
“糾正一下,”星光答道,“是五點五十八。”她指向高高的石牆外那些幾乎像是用膠水粘在此地陡峭的山側,風格看起來像是灰姑娘與阿拉伯之夜合體的重重塔樓與城垛,“現在,請你看好那兩個陽臺。也注意一下天空。”
馬克照做了。西沉的月亮即將落到一線遙遠的群山幕後;一道微弱的光芒點亮東方的地平線,從目測位於山腳半里之上的高度極目遠望,綿延數里的農田如波濤起伏籠罩在晨曦中。
他們前天乘火車抵達時他就犯過決定跑到外城牆看看風景的失誤。當時的情況比當年他去市中心曾經的西爾斯大廈登上觀景臺的體驗還要糟糕;一時間他甚至在腦中如跑馬燈一般回想起了之前經歷的那段永世難忘的太空漫步。
他於是閉上雙眼,轉過身去再次面向城堡,然後抬頭仰望。視野中,城堡對側的兩座塔樓伸展出的陽臺之上,兩隻體型較大的小馬現了身,其一身形幾乎能隱沒於夜空之中,另一則是通體亮白,即便在城市街道昏暗的照明背景下仍然光彩耀目。
黑馬周身上下閃爍起微光。霎時間星移影動。馬克望向西方,剛好目睹到夜空中月球無聲劃過,隱沒於群山之後。
接著白馬角尖周圍又孕育出更加明亮的光芒。紅日初升其道大光,天際綻放出絢麗色彩的狂歡,僅僅數秒之內就走完了馬克預想之中日出一小時的程序,將大半個天空照得透亮。
馬克發覺自已跌入了他身旁獨角獸夥伴的懷抱。“怎麼了?”星光連忙攙扶住他,“咖啡不夠勁嗎?”
“呃……啊……你自已心裡總該清楚是什麼不對勁吧!”馬克結結巴巴道,“天體運動怎麼可能有這麼快!”
“歡迎來到馬國……額……”星光說著略顯尷尬聳了聳肩,用新咒語提供給她的說法做了自我糾正,“應該是小馬利亞。”
……我也拜訪了兩方將我這些朋友們送上太空的太空計劃各自的太空中心,參觀過了他們向茫茫太空邁出第一步的歷史見證——只不過從他們的角度來看,一切都大致開始於短短五年之前……
“然後這邊這個,”櫻桃莓莓指著休嘶頓太空中心博物館牆上懸掛著的又一面巨幅海報講解道,“是任務八,首枚成功脫離大氣層的火箭。”
馬克看了看設計圖,不得不再一次被迫重新整理自已的認知下限,產生了對驚駭一詞更深層次的全新理解。“首先,”他開口道,“它怎麼就沒有翻個跟頭在發射臺上炸掉?!那玩意看著就像個踮著腳的芭蕾舞女,還長著三隻手!”
“這個嘛,當時我們是有充分理由的,”莓莓答道,“只能說你得在場經歷過才會明白。”
“其次,”馬克最後還是決定不要去斗膽深入試探這一對話雷區,接著問道,“你們嘗試涉足太空之前,還載著人發射過七次僅在大氣層內飛行的火箭?”
“噢,可遠遠不止七次,”櫻桃莓莓答道,“早年間大家都有自已的太空計劃。只是幻形靈們發射過七次。其中有三次是我飛的,繭繭飛了兩次,蜓蜓飛了一次,還有一次是無馬的。”
“一次是啥?”
“裡面誰都沒有。”
“然後就要講到我的第三點了,”馬克繼續道,“你先前告訴我的是,你們甚至是在幾乎過了一年之後才開始考慮發射不載乘員的火箭。你們TM在想什麼?!NASA的每個飛行系統都要進行過多次無人發射驗證之後才能冒生命危險承擔載人任務的!”
“是,這個嘛,”莓莓解釋道,“我們開始的時候還沒有發明機器人控制。那時機器人只是像霍位元人與呼神護衛(Expecto Patronum)那樣的童話而已。”她說著又指向旁邊一張略顯質樸的海報,“這是我們有史以來的首次發射。任務零。”
馬克看了看這個……物體。
“那,”他反覆斟酌之後說道,“是個紙板盒子。”
“是。”莓莓承認道。
“架在一個金屬大垃圾桶頂上。”
“沒錯。”
“所以當時是誰覺得這是個好主意的?!”
“不關我事!”莓莓立刻撇清干係強調道,“正因為如此,這張海報上才會標上這些字。”她點了點海報底部的一行字示意。
“咒語沒法翻譯書面文字,記得吧?”馬克追問道,“上面寫了什麼?”
“寫的是,”莓莓以大聲朗讀回答道,“這就是我們不這麼幹的原因。”
馬克又端詳了一下面前的海報。“這名字不錯,”他最後說道,“這名字再合適不過了。”
蜓蜓在博物館這邊探出頭來,“你們兩個怎麼還在無聊鎮這裡轉悠呢?”她催促道,“拜託,我為了坐一回快樂機都快排隊等了一年半了!趕緊走啦!!!”
平心而論,快樂機的體驗還是不錯的,只不過我體驗不到幻形靈乘坐時似乎能獲得的那種極致快感。看樣子對自由落體以及大風呼臉表現出特別的鐘愛是幻形靈的某種種族特質。
總之,之後我又去莓莓與星光的家鄉轉了轉,見到了這麼一群有史以來最偉大的小馬英雄們——倒不是說他們沒警告過我……
在暮光閃閃城堡中吃完一頓美味的煎餅早餐之後,航天員一行出門在馬鎮逛了一天。馬克俯身靠向星光壓低聲音道,“我今天已經有四回看到那隻頭髮傻傻的粉色小馬暗中監視我了。”
“別管她就行,”星光答道,“那是萍琪派,你是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接下來一個小時之內的某個時候一場驚喜派對就要發生。絕對逃無可逃。”
“放鬆就好,”櫻桃莓莓補充道,“萍琪的派對向來都很棒。你會喜歡的。”
“行,可是那隻一頭蓬鬆黑髮的橙色小馬又是什麼情況?”馬克又問道,“我都看見他兩回了。帶著一隻橡皮雞的那個。”
“真的?”火球說著,臉上竟然有了笑容,“那是起司三明治。他以前在我換鱗的時候還給我辦過一場派對呢。就只有我和他,還有三隻想吃了我的怪物,不過我們當時玩得可高興了!”
“當真?”飛火也問道,“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也許十年以前,稍微多一點吧,”火球答道,“我記得,他當時才剛起步。後來就越辦越好了。”
“所以萍琪和起司三明治他們兩個是都要給馬克辦個驚喜派對嗎?”星光問道。
“是辦給我們全體的,”蜓蜓提醒道,“萍琪之前不是保證過會補上我們所有錯過的生日嘛。都發過萍琪誓的。”
背景中的某處,大號吹響了兩個音符。
口都……嘟。
“這又是啥?”馬克問道。
大號奏出的兩個音符重複著:口都……嘟。
“別問。”莓莓與星光異口同聲道。
大號接著開始一遍又一遍演奏起那同樣的兩個音符,起初速度很慢,但後來一點點加快了節奏:口都……嘟,口都……嘟,口都……嘟,口都……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怎麼又來這套!!!”馬克罵道,“這明明是我那邊的音樂!!!”
一把圓號飛快吹奏了一段極小調的短曲,兩隻當事卷鬢小馬從附近一個樹叢中應聲探出頭來閃亮登場,陰險一笑,然後再次消失不見。
“那個圓號也是!”馬克也沒放過這個細節。
“我們不會去嘗試揣摩心曲,因為心曲真的很私密。”莓莓煞有介事道。
“我們也不會去想辦法琢磨派對小馬,”星光也應和道,“因為嘗試過的小馬最後都會瘋掉。”
這群航天員們越接近馬鎮中心,大號的音樂也越發響亮起來,然而馬克環顧四周,唯一能看到的樂師卻只有這麼一隻灰色的陸馬……
……用蹄子拉著大提琴。
這整顆星球,馬克得出結論,都得在軌道上用一圈警示牌圍起來,向下指著此路向瘋。
我終於有機會去無盡之森看了看,對於小馬們來說有點像是真實世界中存在的夢魘世界。我倒是不覺得有那麼可怕,不過那裡還是有幾樣東西足夠讓我做上好一陣子的噩夢……
六個身影沿著林中小徑一路奪命奔逃。在他們身後近得毛骨悚然的不遠處,不斷傳來的是嚎叫、樹木折斷以及在灌木叢中橫衝直撞的各種聲響。
“繼續跑啊!!!”櫻桃莓莓大吼。
“我……在……跑了,”馬克已經是上氣不接下氣,“我們怎麼就……不能直接……傳送出去?”
“我們現在這樣分散,我沒法把我們一起傳送出去!”全速疾馳的星光叫喊道。
而在他們頭頂上方,火球蜓蜓與飛火在懸垂的樹枝迷宮之間來回穿梭躲閃。火球朝著下方地上的他們喊道,“馬克,這可是你的錯!”
“怎麼會?”馬克在喘著粗氣的間隙問道,“我只不過……收集了……一份植物樣本而已!倒地的朽木!都發黴了!”
“你把一隻木精狼(timberwolf)的一部分尾巴給拽掉了!”莓莓喊回去,“我們之前一定有警告過你要當心木精狼的!”
“在……我們那邊……森林狼……是一種狗!”馬克繼續氣喘吁吁道,“危險的……野狗!不是……成精的……木頭!”馬克抬頭剛要開口就被一根自已沒看見的樹根絆了一跤差點摔倒,還好反應及時找回了平衡,“你能噴火……快把它們燒了!”
“做不到!”火球也喊回去,“這樣只會激怒它們!”
“跑快點!”蜓蜓自已的呼吸也開始有點吃力了,“它們要追上來了!”
“不能繼續走這條路了,”馬克提上一口氣,“得想辦法甩掉它們……往那些藍花叢裡鑽!”
“馬克不要啊!!!”
於是我就順理成章見識到這座小小馬鎮上還有一家服務齊備的五星級水療中心。
第二天我又去坐了一趟熱氣球,不過與地球上熱氣球的工作原理有一點小區別……
“先讓我捋捋清楚思路,”馬克環顧著周圍有些大得過頭的吊籃,“這個氣球是要飛到飛火的家鄉雲谷去的。”
“雲中城。”星光指正道。
“雲中城,”馬克接著說道,“可是在我們那邊,氣球是必須要有個引擎才能操縱的。我們管那種氣球叫飛艇。”
“那種我們這邊也有的,”莓莓答道,“操縱要更復雜一點。我之前得到允許飛過幾次,不過暫時還沒拿到執照。”
“我可沒看到引擎在哪。”馬克繼續道。
“這個嘛,是這樣的,”莓莓拍了拍氣球解釋道,“這是我的觀光氣球,我專門用來接待包機用的。操縱是靠選擇某個特定高度實現的。”
“我們控制我們的風系,”飛火補充道,“一層往一個方向吹,到另一層就換另一個方向吹。就像天上的街道一樣。”
莓莓點了點頭,“考氣球執照的大部分內容都是在學小馬利亞各地的這些路徑都在哪裡,”她繼續解釋道,“不過我自已的氣球——其實理論上是暮光閃閃的,可她已經有不知多少年沒來問我要過了——那個是有附魔的,所以我可以操縱它往任何一個方向飛。”
“要在靜風層,”飛火表示認可,“而且必須要有飛行員才會起作用。如果拴在地面上的繩子斷了,就會像普通氣球一樣飄走。”
“這……倒還有點合理,”馬克想了想,“不過兼任全職航天員以及企業高管的那部分除外——你是提到過你有經營一家就業機構對吧?”
“櫻桃莓莓火箭部件與雜務有限公司。”莓莓點點頭道。
“可你還要接待包機飛行?”
“是啊,怎麼啦,”莓莓笑著答道,“本姑娘週末總得找點什麼事情幹吧。”
我還參觀了他們那裡一家制造天氣的工廠。沒錯,你還是沒有看花眼:天氣工廠。是貨真價實的硬核重工業,進場要強制戴上安全帽的那種。
(題外話:戴著安全帽穿著白大褂的小馬的可愛程度堪比指數爆炸。再考慮到目前為止我所見的反映出小馬社會以及心理特徵的種種現象之後更是越發如此;反正我這輩子是料想不到這樣的世界居然也能發明出安全帽的……)
“……水在這裡與空氣混合,然後轉移到這裡的儲存罐中。透過調整儲罐內的壓縮以及迴圈條件,我們就可以生產出從潔白蓬鬆的裝飾用積雲到厚重的層雨雲的各種雲類,直至穩固的建築級雨凝土,一應俱全。然後這套系統負責控制每朵雲內的靜電極性,允許我們調節輸出閃電的強度,可以從小到忽略不計一路增強到廣受歡迎的‘歡樂閃擊’,又名雲寶黛茜特供套餐。”
看著自他們踏上這座雲端建出的城市開始就幾乎一路說個不停的飛火,馬克瞠目結舌。(幸好她開口說的第一句就是,“馬克,別往沒鋪路的地方走。”)
“然後這邊是我們的彩虹攪拌機,”飛火接著講解道,“天然彩虹現象在馬國各地都有發生,最知名地即為彩虹飛瀑;然而在我們的精細資源管理以及專有科技的驅動下,規模化生產的彩虹液可以讓我們在幾乎任何地點隨時部署臨時或長期設立的彩虹,還能滿足多樣化的定製需求,只有想不到沒有辦不到。”
“飛火,”馬克終於開口,“真是太神奇了。”
“那是當然,”飛火答道,“如果你喜歡吃辣的話,味道也挺不錯的。不過一次別吃太多。”
“不是,我……確實,這些是都非常神奇,”馬克指著他們腳下水池中的條條彩虹,以及透明管道中不斷向池中輸送著的色彩簡明鮮亮的液體原材料,“但是真正神奇的是你今天竟然說了這麼多話。”
飛火則是指了指星光頭頂持續穩定點亮的角尖,“哎,只要給我機會講我們自已的語言,”她回應道,“我是能說挺多話的。是你們的語言讓我講話時聽起來像是撞了山一樣,這個總不能怪到我頭上來吧。”
“喂!”附近一位大褂下槓鈴可愛標記清晰可見的員工聽到這話就不樂意了,“才發生過九次而已!”
“行,接下來我們去規劃辦公室看看吧。”飛火繼續講解道,“雲中城中央規劃署承擔為小馬利亞全國各地,甚至還包括馬國以外的區域釋出氣象安排的職責。他們同時還要派遣包括我們閃電天馬在內的快速反應隊伍,前往應對各種天氣相關的……”
“飛火,先等等,”馬克指著一旁另一隻身穿工作服頭頂安全帽,推著一輛裝載著一個金屬大桶的雙輪臺車穿過廠房的飛馬問道,“他是在幹嘛?”
“不清楚,”飛火答道,“問問就知道了。”她說著就朝他那邊拍打翅膀飛去,由於羽毛還沒完全長好明顯有點吃力,“嘿兄弟,這桶是幹啥的?”
“清理三號彩虹攪拌機用,”那位員工答道,“給你看看就明白了。”他掀開桶蓋,露出幾乎滿滿的一桶液體。
方格紋液體。
“噫。有毒廢料。”飛火皺眉道。
“是,”對方點點頭道,“至少我們趕到處理的時候還沒變成菱形紋。”
我甚至還有幸去龍之域轉了轉,見到了許多不是火球的龍。重大新聞:我這位親愛的遺世獨立男子主義大蜥蜴,以他族群的標準來看竟然是出乎尋常地甜美善良可愛,還很合群。這點論誰都料不到吧?
要是還沒聽出來的話,這是句反話……
“啊……”岩漿池中的火球心滿意足地長吁一聲,往更深處躺了躺,“真是好久沒來泡過了。”
“我就免了,多謝好意。”馬克站在三十尺之上的巖架上向下喊道。即便相隔這麼遠,散發出的熱量也幾乎強到人類無法忍受的程度。小馬們個個都是躲得離火山口遠遠的,一部分是由於強熱,另一部分則是因為想要保持在龍王餘焰的視線範圍以內;無論再怎麼樂觀,龍與其他生靈之間的信任都實在是脆弱不過。
這倒也不出火球意料,他只是聳了聳肩,又靠回岩漿裡泡了一會。接著他微微皺了皺眉,“怎麼有點不太舒服,”之後又過了一會他突然靠起身來,“這玩意怎麼這麼燙!什麼鬼?”他急忙濺起浪花衝出池子,跳到岩漿邊緣的岸上,抖落一身已經開始冷卻硬化的巖殼,“什麼情況?我是要換鱗了嗎?不是早就換過了嘛!”
“你在下面還好吧?”馬克關切道。
“我沒事,”火球咆哮一聲,“只是又收到了火星送的一份好禮。”
“咋了?”馬克肩頭傳來一聲小馬語的譏諷。他轉過身去,抬頭看到的是一張紅臉上嵌著的一對金色眼睛。長著那張臉的龍大致與火球一般高,或許略矮一絲,但要粗壯得多。除了馬克印象中火球剛到居住區那些天的大男子主義以及強烈的傲慢以外,這隻新龍的姿態裡還結合著一股壓得你喘不過氣來的輕蔑,“太空大英雄火球就受不了這一點熱嗎?”
“蓋伯,給我滾一邊去。”火球也換了語言吼回去,緩緩拍打著自已的翅膀升上火山口內緣環繞著的那圈巖架。
“我早就說過你成天跟那群小馬蟲子一起遲早會成軟蛋,”蓋伯冷笑著轉到馬克身後,一爪落到馬克肩頭——死死將他抓住,“結果你現在都開始跟猴子混了?你這輩子真是活到底了啊火球。”
火球的鼻孔裡冒出一股火苗。他蹙起眼輕輕低吼一聲,馬克雖然與這位已經共處了一年半,聽了卻還是不禁夾緊括約肌,從頭到腳打了個寒顫;之後這隻白龍開口說道,“把你的爪子從馬克·沃特尼身上拿開。”
“馬克·沃特尼是哪位?”蓋伯嗤笑著捏了捏馬克的肩膀,爪尖刺破連體服鑽入他的面板,“我這邊就只看見這麼一隻馬戲團的蠢猴子。”
火球的鼻腔中又燃起怒火。“馬克·沃特尼救過我的命,”他的咆哮倒是越來越輕,“他救了我們,讓我們在一個幾乎沒有空氣,沒有溫暖,還沒有一點魔法的世界上存活下來。他也找到了辦法在那裡種植食物。他建造了一臺機器把我們帶到了一個有逃生飛船的地方。他還在遭遇最開始讓我們墜毀的那種災難時拯救了飛船。”
“有什麼大不了的。”蓋伯仍然不以為意。
“有什麼大不了是吧,”火球還是以那種暗藏殺機的語調輕聲低吼著,“馬克·沃特尼沒有用魔法就從他的世界飛到了另一個世界,他活過了爆炸和空氣洩漏。他有幾乎整整一年每天吃的都是一模一樣的糟糕食物,就為了讓我和我的朋友們能有點東西吃。現在他又來到了這裡,是他去過的第二個外星世界。那你又去過多少?”他深吸一口氣,也讓鼻孔生出的火光越發明亮起來,“你救過多少命?你以前又有做過什麼,蓋伯?告訴我你這一輩子,到底有過什麼成就?有本事就講一件事出來。一件事就行。”
“喂,我也幹過事的。”蓋伯狡辯道。
“那就講一件出來。”火球厲聲逼問。
“呃……”
馬克全程始終緘口不言(一部分是因為現在沒有星光在身邊施展翻譯咒,他要是還敢嘗試開口講小馬語的話,只會讓情況立刻急轉直下)。他此刻是真心希望火球能儘快結束這種對峙局面;他越是讓蓋伯無地自容,那隻紅龍的爪也會在他肩上越掐越深。
“想不出來嗎?那就把你的爪子從馬克·沃特尼身上拿開。然後去找點能讓你這條命抵得上他十分之一的事情去做,你這廢渣……”
“嗨,冷靜,冷靜點,火球!”馬克肩上的疼痛幾乎完全散去,只留下衣物遮蓋下的傷痕,“我只是找找樂子而已,可別動氣啊?”
“我可沒這心情,”火球甩下一句,“滾遠點。”
身後傳來一陣膜翼慌亂的拍打聲。等到馬克過一會轉身時,剛才身後的那隻紅龍早已消失不見。“嘿,多謝啊,”他揉了揉自已的肩膀,“可你剛才怎麼就不告訴他你做的那麼多事呢?”
火球揚起了嘴角答道,“我還有些事情要做。”
我還去了某些我保證過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不會讓其他任何人知道的地方。想起當時的事情經過,我也挺樂意在這件事上保持沉默……
一個紫羅蘭色的纖細倩影從坎特拉高中校園前奇駿團雕像下方某一面鏡中跌跌撞撞躥出。早已在不遠處等候的餘暉爍爍只消幾步就來到跟前,攙扶住這位新來客助她站穩了腳跟。“暮光你好啊,”她招呼道,“所以你為啥要約我在這裡碰面?”
“這個嘛,”暮光閃閃問道,“還記得我之前告訴過你的那另一個世界嗎?就是那個與這邊不一樣的人類世界,沒有翻版,大陸也不一樣之類的?”
“是,那當然,”餘暉答道,“而且在你告訴我們不要再擺弄你們那個太空探測器之後,我們這邊的暮光到現在還在因為那件事情生悶氣。”
“額,”暮光接著說道,“反正因為發生了這樣那樣的種種情況,我們那邊的世界裡來了一位那種人類。而且是以人類形態。”
“真的假的?”餘暉驚異道,“他還保持著人類形態?”她說著舉起雙手握了握拇指以示強調。
“目前為止是的,”暮光答道,“也是因為這個現在出了點問題。我們沒法滿足他的所有膳食需求。”
“怎麼了?”
暮光臉紅了,壓低聲音答道,“我們帶他來這邊,是為了讓他能吃上一個來源合乎倫理的漢堡包。”
“噢。”餘暉聳了聳肩,“反正我跟本地人已經處了那麼久,對我來說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他人在哪呢?”
暮光往四下張望著,“不知道啊,”她答道,“我還以為他剛才就在我身後的……”
又一個身影從魔鏡傳送門中翻滾出來,滾著滾著撞到了暮光腿上,把她推進餘暉懷裡。
“你還好吧?”餘暉關切道。
“嗯,感覺沒事。”暮光答道。
一個雄性嗓音用餘暉聽不懂的某種語言講了句什麼。
“呀!抱歉,馬克,讓我……”暮光低頭向那個努力用晃晃悠悠的腿掙扎著起身的身影看去,頓時愣住了。
是隻小馬。
具體說來,是隻鏽紅色皮毛的陸馬雄駒,披著一頭暗色金鬢,可愛標記是一艘火箭飛船上疊著一棵植物幼苗。
馬克·沃特尼道,“這,踏馬的。”
於是就這樣,發生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我們結束隔離之後又度過了忙碌充實的兩個星期。我們現在又回到了友誼岬,全體準備接受進一步的醫學檢查。也是因為有這事,我才終於能抽出點時間來找只獨角獸幫了幫忙修好這臺電腦。(代價是我得給那隻名字據說是天琴心絃的獨角獸展示一下電腦具備的花樣百出的各種功能。她對我給她放的幾段七十年代的電視劇片段尤為著迷,不過我倒也樂見她是我遇到的第一隻極憎迪斯科的小馬。看樣子她是更愛聽古典樂的;所以對Weird Al那種自然沒什麼興趣,不過我是費了好大勁才把她從約翰·威廉姆斯的作品當中拽出來。)
總之,關於我還適不適飛一事,明天我就能得到答案。儘管這段小小假日十分愜意,還是不得不狠心說出,我已經準備好回家了。小馬們的星球雖不可思議,我也一直都很享受在此停留的時光,儘自已所能吸收各種新鮮事物,但這裡終究不是地球。不是休斯頓,不是芝加哥,甚至不是印第安納韋恩堡。而每當我見到什麼或奇異或魔幻或復古得莫名其妙的事物時(茅草屋頂?泥笆牆?逗我吧?)我都不由得會想起這一事實。是TM越來越難受了。
同時這次假期令我印象最深刻——也是我最常見到——的事情是,在小馬們周遭的一切都似乎會……怎麼說呢……以這樣或那樣的方式變得柔和起來。無盡之森中縱有眾多危險,卻還是存在著幾處地點幾乎不起風波,例如蘋果園與舊城堡廢墟之間的那條小徑。這段日子裡,我見過一隻飛馬以數百英里的時速撞地,然後就像沒事一樣起身一走了之。我也見過一群憤怒的黃蜂在一隻甜甜的粉發黃色小馬的勸說下打道回府。我還見過能完全證明莓莓稱自已算不上農民確實是所言不虛的務農小馬。萬事萬物,甚至天敵也不例外,都似乎以某種怪誕的形式願意與小馬們合作。
我現在算是有點明白為什麼比起NASA小馬們對待致命危險的態度要隨意得多了。可同時我也不禁開始好奇,我們這回之所以能生存下來,是否在某些方面歸根結底也有小馬軟化作用的功勞。也許這種影響延續到了我們的世界。我們這個宇宙,儘管如此惡意滿滿,是不是在他們面前也不免有些心軟?會不會是他們對現實賣賣萌撒撒嬌,一切問題就都迎刃而解了?
我現在思考的就這些:小馬們哭喪著臉逼得物質熵回心轉意,然後是回家。倒不是一定要按這個順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