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鎖幽徑,殘碑引魂蹤。
白骨凝邪煞,山雨欲催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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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濃得化不開,將整片山林都浸泡在一片死寂的幽暗之中。車燈被熄滅後,唯一的光源便是他們手中高亮度的戰術手電。光柱在濃霧中艱難地穿行,卻也只能照亮眼前數尺之地,更遠的地方,依舊是幢幢鬼影,模糊不清。
阮白釉深吸了一口氣,冰冷潮溼的空氣夾雜著腐葉與溼土的腥味湧入肺腑,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並非全因寒冷,更是因為這片山林所散發出的、幾乎能滲透到骨子裡的陰森與未知。她握著手電的手指關節有些發白,指尖的冰涼似乎從秦教授那份簡陋的地圖摹本上一直蔓延到了此刻。
“小心腳下。”沈青臨的聲音在她身側響起,低沉而穩定,像一劑鎮定劑,稍稍驅散了她心中的寒意。他走在阮白釉的左前方,高大的身影在手電光下投射出晃動的影子,手中的另一支手電光柱如利劍般切割著前方的濃霧,每一步都踩得沉穩而警惕。
他們踏著鬆軟的腐殖土,腳下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在這寂靜的山林中顯得格外清晰。四周的樹木在霧中扭曲成各種猙獰的姿態,溼漉漉的樹幹上佈滿了滑膩的苔蘚,偶爾有水珠從葉片上滴落,砸在地上,發出“嘀嗒”的輕響,卻如同重錘敲在人的心上。
“這裡……感覺比想象中還要壓抑。”阮白釉輕聲說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努力分辨著四周的景物,試圖與腦海中的地圖對應起來,但濃霧使得一切都變得模糊而陌生。
沈青臨“嗯”了一聲,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周圍:“霧太大了,能見度很低。跟著我,別走散了。”他的聲音裡沒有太多的情緒波動,但阮白釉能感受到他全身肌肉都緊繃著,如同蓄勢待發的獵豹。
他們沿著石碑後方一條被藤蔓和雜草幾乎完全掩蓋的小徑往裡走。與其說是路,不如說是一條被野獸或雨水沖刷出來的溝壑。道路崎嶇不平,遍佈著溼滑的石頭和虯結的樹根,每走一步都需要格外小心。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阮白釉突然停下了腳步,手電光照在前方一棵巨大的古松樹幹上。那粗糙的樹皮上,赫然刻著一個模糊的印記。
“青臨,你看!”
沈青臨立刻湊了過來,用手電仔細照射。那印記約有巴掌大小,刻痕很深,但因為年代久遠,邊緣已經模糊,被青苔覆蓋了大半。他用戴著戰術手套的手指拂去青苔,露出了印記的完整形態。
那是一個不規則的幾何圖形,中間似乎有一個扭曲的螺旋,與骨瓷孩童擺件上那個建築旁邊的符號,以及秦教授地圖摹本上的某個標記,都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只是細節上略有不同,彷彿是同一個符號的不同變體。
“是它……”阮白釉的呼吸有些急促,“我們找對地方了,或者說,這條路是‘他們’曾經走過的。”
沈青臨的眉頭緊鎖,眼神凝重:“看來這些標記是人為留下的,更像是一種指引,或者警告。”他用手指觸控著那冰冷的刻痕,彷彿能感受到刻下這符號之人當時的心境。
繼續前行,他們果然又在一些隱蔽的岩石或者老樹上發現了類似的標記,有些儲存得尚算完好,有些則幾乎被歲月磨平。這些標記斷斷續續,如同一個個沉默的座標,將他們引向更深、更黑暗的山林腹地。
隨著他們的深入,四周的霧氣彷彿有了生命一般,愈發濃重起來,溼冷的感覺也愈發刺骨。林間的寂靜被一種難以言喻的詭異氛圍所取代。阮白釉的聽覺變得異常敏銳,她似乎能聽到除了他們腳步聲和呼吸聲之外的某些聲音。
“沙……沙沙……”
起初,她以為是風吹過樹葉的聲音,但仔細一聽,那聲音卻更像是某種東西在草叢中拖曳而行,沉重而緩慢。
“你聽到了嗎?”阮白釉壓低聲音問沈青臨,心臟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
沈青臨停下腳步,側耳傾聽,銳利的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翻湧的濃霧。片刻後,他微微點頭:“有東西在跟著我們,或者說,在附近活動。”
恐懼如同無形的藤蔓,開始纏繞上阮白釉的心頭。她緊了緊手中的手電,光柱因為手的輕微顫抖而晃動著。在這片與世隔絕的深山老林裡,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足以讓人神經緊繃。
突然,一陣陰冷的風毫無徵兆地吹過,捲起地上的落葉,發出“嘩啦啦”的聲響。霧氣劇烈地翻湧起來,在他們手電光所及的邊緣,一個模糊的、高挑的影子一閃而過,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什麼東西?!”阮白釉低呼一聲,手電光猛地掃向影子消失的方向,卻只看到濃密的樹叢和翻滾的霧氣。
沈青臨的反應更快,他幾乎在影子出現的瞬間就跨出一步,將阮白釉護在身後,同時從腰間拔出了一把精巧但鋒利異常的登山鎬,鎬尖在手電光下閃爍著寒光。
“別慌。”他沉聲道,目光如鷹隼般鎖定著那片區域,“保持警惕。”
空氣中瀰漫的腐殖質氣味似乎加重了,其中還夾雜了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作嘔的腥臭,像是某種東西腐爛了很久之後散發出來的味道。
“嗚……嗚咽……”
一陣斷斷續續、如同女人低泣,又像是野獸嗚咽的怪異聲響,從濃霧深處飄來,時遠時近,時斷時續,在這死寂的山林中顯得格外瘮人。那聲音充滿了絕望與痛苦,聽得人頭皮發麻,心底發寒。
阮白釉的臉色愈發蒼白,她緊緊攥著沈青臨的衣角,彷彿這樣才能汲取到一絲力量和安全感。她不是沒有經歷過詭異的場面,但此刻這種身處未知險境,被無形之物窺伺的感覺,依舊讓她感到陣陣寒意。
“故弄玄虛。”沈青臨冷哼一聲,但緊握登山鎬的手卻顯示出他內心的戒備。他知道,真正的危險,或許才剛剛開始。
他們小心翼翼地繼續前行,每一步都如履薄冰。那詭異的嗚咽聲如同跗骨之蛆,在他們周圍縈繞不散,而霧中的幢幢魅影也時不時地閃現,挑動著他們緊繃的神經。
阮白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努力回想著秦教授給的資料和關於骨瓷詛咒的一切資訊。那個被遺忘的組織,那些禁忌的實驗……難道這些詭異的現象,都與此有關?
就在這時,前方不遠處的一片空地上,霧氣似乎稍微稀薄了一些。藉著手電的光芒,他們隱約看到地上散落著一些白色的、不規則的碎片。
兩人對視一眼,緩緩走了過去。
當手電光完全照亮那些碎片時,阮白釉的瞳孔驟然收縮,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頭頂。
地上散落的,赫然是一些破碎的骨瓷!
那些碎片質地細膩,泛著象牙般的光澤,但邊緣卻異常鋒利,有些碎片上還殘留著暗紅色的、如同乾涸血跡般的斑點。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這些碎片的形狀,隱約能看出是某種人形肢體的殘片——扭曲的手指,斷裂的臂膀,甚至還有半張帶著詭異微笑的面孔。
“這……這是……”阮白釉的聲音因為驚駭而變得沙啞。
沈青臨蹲下身,用登山鎬的末端輕輕撥弄了一下那些碎片,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他的臉色也變得異常難看:“是骨瓷,和我們在霧港市見到的那些東西材質相似,但這些……更像是某種……造物失敗的殘骸。”
那股令人作嘔的腐臭氣息在此時變得異常濃烈,幾乎要將人燻暈過去。
“小心!”沈青臨突然暴喝一聲,猛地將阮白釉向後一拉。
幾乎在同一時間,一道巨大的黑影帶著一股腥風從他們側前方的濃霧中猛撲而出!
“吼——!”
一聲不似人類、也非任何已知野獸的咆哮震耳欲聾,濃霧被強大的氣流衝開,露出了那怪物的真容。
那是一個高達兩米有餘的巨型怪物,它的整個身體,竟然完全是由無數破碎的、閃爍著慘白光澤的骨瓷拼接而成!那些骨瓷碎片大小不一,形狀各異,有些帶著精緻的描金花紋,有些則如同鋒利的刀刃。它們以一種詭異而扭曲的方式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個粗略的人形輪廓,但四肢粗壯,關節處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摩擦聲。
怪物的頭部更是猙獰可怖,無數細小的瓷片構成了一張扭曲的面孔,空洞的眼窩中閃爍著兩點猩紅的光芒,彷彿燃燒的鬼火。它的嘴巴裂開一個巨大的弧度,裡面並非牙齒,而是無數鋒利的瓷片交錯,開合之間,發出“咔嚓咔嚓”的刺耳聲響。
周身散發著濃烈的腐臭氣息,彷彿是從古老墳墓中爬出的屍骸與破碎的怨念結合體。它的動作雖然略顯僵硬,但速度卻快得驚人,巨大的、由瓷片構成的利爪閃爍著寒光,帶著破空之聲,狠狠地抓向剛才沈青臨和阮白釉站立的位置!
“砰!”
沈青臨反應神速,在將阮白釉推開的瞬間,已經橫過登山鎬,險之又險地格擋住了那致命的一擊。
登山鎬與骨瓷利爪碰撞,發出一聲刺耳的巨響,火星四濺!一股巨大的力量從鎬身傳來,震得沈青臨手臂發麻,虎口劇痛,腳下連退了數步才穩住身形。
那骨瓷怪物一擊未中,發出一聲憤怒的嘶吼,猩紅的眼眸死死地盯著沈青臨和阮白釉,充滿了暴戾與嗜血的慾望。
“快退後!”沈青臨對著驚魂未定的阮白釉低吼道,眼神凌厲如刀,緊緊盯著眼前的龐然大物。他能感覺到,這個怪物的力量遠超他的想象。
阮白釉被沈青臨推得踉蹌了幾步,後背撞在一棵粗壯的樹幹上才停下來。她臉色煞白,心臟狂跳不止,剛才那一瞬間,她幾乎以為自己要被那恐怖的爪子撕碎了。
她看著眼前那周身散發著死亡與腐朽氣息的骨瓷怪物,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攫住了她。這就是詛咒的具象化嗎?這就是那些禁忌實驗的產物嗎?
那怪物沒有給他們任何喘息的機會,粗壯的四肢猛地一蹬地面,堅硬的泥土瞬間龜裂,它龐大的身軀再次如炮彈般衝了過來,目標直指沈青臨!
“青臨!”阮白釉失聲驚呼。
沈青臨深吸一口氣,眼神沉靜如水,面對這猙獰恐怖的怪物,他沒有絲毫退縮。手中的登山鎬再次舉起,準備迎接這不可避免的惡戰。
山風呼嘯,霧氣翻騰,一場人與骨瓷邪祟的生死搏殺,在這片被遺忘的深山之中,驟然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