鑑於新晉“御醫”身份,我沒有告訴寧琅姑姑寧不愁的下落。
她和不愁的心性都是那麼高潔,若是讓琅姑姑知道自己的親妹妹竟然流落在煙花巷,急火攻心又動了胎氣怎麼辦?不愁叫姐姐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她又會有多麼恥辱?
算了。
雖然這很殘忍,但除非不愁擺脫掉“秋月”這個身份,否則我很難讓她們再見。我只能儘量讓琅姑姑暫時忘記她這個妹妹,等孩子生下來,再另尋法子吧……
朱珏的病徹底好了。他又恢復到原先活蹦亂跳的樣子,就差給我表演個托馬斯三百六十度旋轉跳躍我閉著眼阿姆斯特朗坐地炮了。
瀾先生身上的蠱毒被一顆又一顆丸藥壓下去,終有一日會再次爆發。她倒對此有些出人意料的不在意,這令我感到奇怪。她沒說什麼其他的,只讓我忙活自己的事情,她的身體沒問題。
我不信。
但我也沒辦法。她可是大梁歷史上唯一的女太傅,地位不是一般的高。就憑我這個不知道為什麼穿越來的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女孩子,能勸得動她?
我不知該怎麼辦,只好踢著御花園裡的小石子解悶。不知自己走到何處,一陣笑聲突然闖入我的耳中。我循聲過去,竟是安婕妤和常樂公主,她們正坐在涼亭裡說笑。
常樂公主:“母妃,我已遵您的意願,狠狠地氣了一頓端妃呢。”
安婕妤:“好。不愧是本宮的好女兒。端妃怎麼樣?”
常樂公主:“被我嗆了一頓後,臉色都白了,像是的的確確動了胎氣了。”
安婕妤眉飛色舞:“讓她這樣羞辱本宮,這就是她應得的。”
“哦?哪個應得?”
聽見我的聲音,兩個做賊心虛的人下意識猛然站起。常樂公主起身太快,膝蓋撞到了石桌的桌沿,疼的她頓時大哭出聲。安婕妤滿臉都是心疼,狠狠地瞪我一眼。
“哪裡來的野……是你?”
安婕妤眯眼確認是我後開始破口大罵,什麼賤蹄子啊野雜種啊,反正怎麼髒怎麼罵。常樂公主也不甘落後,鸚鵡學舌一般把安婕妤罵過的字眼再重複一遍。
說生氣,我確實有點;但說有多生氣,倒也沒多麼嚴重。氣到了,但沒完全氣到。我只是插著手,興致盎然的看她們兩個努力的表演。
“要我說,你們就是對著公牛要喝奶——不求結果硬要嘬(作)啊。”
“你看看,母妃!她又來說這些不三不四的話了!”常樂公主剛罵了一場街,卻反被我一句話氣得跳腳。不過也沒跳多高,畢竟膝蓋剛剛在石桌上猛勁磕了一下,明天淤青估計腫的老高。
安婕妤見沒氣到我,換了套說辭:“這樣,你,過來。”
“我憑什麼過來啊?”我插著手,“你讓我過來我就過來我豈不是很沒有面子。”
“讓你過來你就必須得過來!本宮的位子,你這輩子都爬不到!你膽敢抗旨嗎!”
“哦。瀾先生是我媽,她正一品官員,你從三品嬪妃。孰貴孰賤,安婕妤怕是分的比我清楚吧?”
“她……她怎麼可能是你娘!她明明生不出……”
安婕妤好歹知道點分寸,結果全讓這個傻女兒賣了。她趕緊瞪了常樂公主一眼,結果常樂公主不理解她的意思,還在那裡作死。
“她就是因為僭越,所以老天才懲罰她生不出孩子!誰都像她那樣這裡插一手那裡插一手,天下早就亂了!要本公主說她活該……”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
不是我打的,不是安婕妤打的,更不可能是她自己打的。
諸位要不猜一猜是誰動的手?
是淨安公主。
意不意外?
反正我不意外。
淨安公主心下煩躁來御花園散步,結果正好聽見這一套話,而且完完整整的聽下來了。我瞅準機會,玩了釣魚執法的把戲,讓常樂公主說出這樣的話,叫淨安公主“碰巧”聽到。上次淨安公主和瀾先生的對話我可是聽的一清二楚。從口氣上來說,淨安公主是很尊敬瀾先生的,如今聽見常樂公主如此逾矩,怎麼可能會無動於衷。
淨安公主眼底滿是憤怒。她尚未開口,常樂公主就哭起來了:“唔呃……清箏姐姐,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明知道我最崇敬的就是瀾先生,居然還如此大放厥詞。我本覺得你可愛,天真爛漫,結果你背後竟是這樣一副面孔!”
淨安公主的言語裡滿是失望。
“從今以後,莫要來找我。我不稀罕你的陪伴。我孤獨這麼久,多你一個很好,少你一個也難過不到哪兒去。”
下一句話,直接戳中這對“母女”的心窩。
“如此逾矩,本宮也難容你。本宮會把這件事如實稟告給皇上和太子殿下,看看你們在背後嚼人舌根是什麼下場。”
安婕妤最怕朱雍知道這件事,常樂公主明顯更怕。涼亭就在長清池邊,常樂公主得到安婕妤眼神授意,竟趁我和淨安公主一個晃神,深吸一口氣,猛地一把將淨安公主推入湖中!
淨安公主本就是心情壓抑想出來透透氣,因此沒有帶奴婢。她落水後就嗆了一大口湖水,憑著求生的本能努力撲騰,卻是徒勞。
我是不是和長清池有什麼孽緣。
想不了這麼多,管他孽緣不孽緣。孽到骨子裡我也得救人。
我跳下長清池,像當年撈端妃那樣把淨安公主撈起來,又是稀里嘩啦的渾身一灘水。淨安公主嗆了幾口濁水,人昏過去了;我及時用最現代的心肺復甦和人工呼吸把她體內的水排出來,所幸我救得及時,淨安公主只是意識模糊,沒有什麼生命危險。
我還沒說話,安婕妤就大呼小叫起來。
“來人吶,淨安公主落水了!”
一眾侍衛連忙趕來。常樂公主指著我大喊:“是她,她方才把清箏姐姐給推下去了!”
侍衛們瞄了我一眼。
拜託下一次朱玖鳶不要嘗試栽贓我了。他們都認識我的,天天在眼跟前混都混了臉熟,對我人品的熟悉程度僅次於對太子的作息習慣。
“公主……您是不是弄錯了?”
“閉嘴!”常樂公主急於陷害我,卻不知自己已經把自己賣了,“本宮要你們抓誰就抓誰,哪來的那麼多廢話!”
侍衛們只好象徵性把我抓起來,另一撥人則把淨安公主抬回去。領頭侍衛極低聲道:“對不住,若汐姑娘。等離開她們實現,咱立刻把你鬆開。”
“沒事沒事。你們押著我,我倒還安心些。”我笑道。那侍衛見我身上溼噠噠的,又知道我平時常去端妃那裡,直接一個轉彎把我送到玄月殿。
佩兒見我這副模樣立刻把我帶去泡了個熱水澡。端妃聽說這件事後還給我換上了她的衣服,不得不說還挺合身,又做的精緻。端妃摸一摸我那件青衿的料子,讚歎道:“不愧是靜水的衣裳,料子是舒適的很。”
“這些衣裳,可都是師姐們一點點織出來縫出來的呢!”
聽我自豪的回答,端妃笑靨如花。
“知道了知道了,你和你的師姐們關係最好了。”
“和琅姑姑關係也很好,對吧?”
“是是~”端妃牽住我的手,“等這個孩子出來了,你可就是她‘乾姐姐’了。”
“那陌然姐姐呢?”
“她啊,她可比你想象中積極的多了。她是早要求做了乾孃去的,你看。”她取出一塊做工精緻的肚兜,“這就是她縫的。”
我摸摸針腳,收口很仔細;肚兜上的虎頭繡的栩栩如生,每一個絲線都像有生命那樣規規矩矩的據守在自己的崗位。我想象著皇后,在一個個深夜挑燈,一針一針,只為了縫製這件肚兜。
“看得出來,這是真的灌注了綿綿情意呀。”
“是了。她這乾孃可不是白當的。怎麼樣,作為乾姐姐,你是不是該準備點什麼?”
我思考良久:“針線活我真不會做……又無其他可讓孩子玩的……”想到這裡我有些羞愧,不由得老臉一紅。
端妃笑道:“你哪裡沒有。你那摺紙的技術豈是虛的?”
“對呀!”我恍然,“我可以給它摺好多好多東西!還得是琅姑姑。”
“你這孩子,怎麼還忘了自己的長處了?”她輕輕點點我的腦袋,我欣喜之餘又有些心涼。
八百年後的我可從來沒有因為摺紙收到過任何表揚。沒有過。沒想到在八百年前,獲得了這樣的體驗。
也算……不虛此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