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入府?”
瑤玉緊緊捏著自己的雙手,他盯著眼前的人,想要從她的臉上找出哪怕一點點的慌亂。
可是眼前這個如白玉一般的人,臉上也如同白玉一般無瑕,真真是沒有一絲表情。
瑤玉胸腔裡的火氣憋的他青筋突突直跳,他厲聲質問著
“那郡公主以為我為何而來?對呀,我為何要來,我若不來,那明日你隨了宣旨的皇子進了京,難道要我允著皇上把你許給別人了,我呢?我呢?我在你這個人的心裡到底算什麼?只是你嫁人之前的聊以慰藉嗎?”
青梔想要辯駁,滿胸腔的委屈,滿胸腔的不願,她多想說給面前的人說啊,可又是她所不能講的。
如今的她就像是一個受盡冤枉卻手不能寫口不能言的人,怎麼也表達不了自己的感情與想法。
瑤玉上前一步,她便退一步,直到退無可退她才壓著嗓子說
“瑤玉公子止步!”
她伸出手阻止著瑤玉,夜深人靜,本就是孤男寡女,且瑤玉情緒如此激動青梔怎能不怕。
若沒有那道聖旨她倒沒有這般怕,可如今她怕的狠,怕的緊,因為有了聖旨賜婚,聖旨已下,她便是皇家的人了。
那她的榮辱便和方家緊緊的聯絡在一起,再也無法拆開了。
“若我說不呢?若我說今日讓你跟我走呢!”
青梔看著瑤玉那通紅的雙眼,她要去往一個身不由己的地方,何必要拖著眼前人一起呢?
他該有他的人生,也該過著自己曾經嚮往的生活啊,該有一個愛他敬他的妻子,有自由自在的生活,她不能讓他因著自己而蹉跎一生。
“倘若我說不願呢?”
青梔手指緊緊的攥在手心裡,她感受到手心的疼痛給她帶來一絲勇氣。
瑤玉蹙眉看她,不願嗎?從前她不是肯嗎?她那嚮往自由的眼神是騙不了他的!
“你不願?你騙我嗎?我不信,你曾經說過,自在明月自在心,浮塵萬事不縈懷。平生淡遠無所求,—束光明百花開。難道這都是你打量著誆我的幌子嗎?我有什麼讓你來誆我?若不是你的本心你豈能裝得出來!你跟我走!”
青梔再次躲過瑤玉伸過來的手,她搖搖頭,臉上風波無奇,可心裡早就是酸苦一片,她將自己的情緒壓了下去說道
“誆你?憑你也倒配麼?你說的不錯,你確實是我百無聊賴尋的一些慰藉,北荒太苦了,我不想在這裡了,我要去王都,我要去看那紙醉金迷的地方,我是郡公主,我就該養尊處優的呆在王都,而不是日日被北荒的風沙打著耳光,更不是一打起仗來沒日沒夜的跟著卜遊師兄一起遊蕩在軍營裡替士兵包紮傷口,我可是郡公主啊!我為何要做這個,我怎麼能跟你這個罪臣之子一起,我要的你給的起嗎?”
“你胡說!你本性如何我不瞭解,難道你自己不瞭解,北荒的百姓都不瞭解嗎?單說身份,你與方家都已經是賞無可賞封無可封的尊貴,你還需要什麼?你已經如此尊貴,還要什麼?”
“你也知道我尊貴!那我就該坐在高高的位子上,而不是由得你將我拉下來!我這般尊貴,該匹配這世上最尊貴的男子,而不是你!你且認認清楚!你——完全不配。”
青梔一席話說完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她不敢眨眼不敢轉頭,更不敢將這一口氣鬆懈掉。
她就這麼挺著身子義正言辭的看著瑤玉,瑤玉被她這番話驚異到不知如何開口,他從未見過今日的青梔。
如此的——用高高在上的語氣和他說話。
瑤玉心裡一陣疼痛,原來你是抱著這種心思嗎?原來你覺得我無法與你相配嗎?只因我是罪臣之子嗎?
“呵呵——”
他雖然在笑,可眼淚也一起在流,原來心疼起來連喘氣都喘不勻的,好痛苦啊。
“哈哈哈——哈哈哈——”
瑤玉在笑,可那笑,笑的人心酸。
半晌了,他才抬起頭,他用那雙紅色的雙眼狠狠的說
“我不管你所說的,今日你跟我走!”
說著伸手去拉她,青梔一介女流如何真的躲得過他,瑤玉將青梔那單薄的手腕抓緊手心。
“多好,你此刻才像從前的你,臉上那一絲慌亂像極了我當年初見的你,跟我走吧,別去管那麼多了,我會帶給你想要的生活,自由自由,隨心所欲的生活。”
瑤玉的語氣輕輕的,像一句句入心的梵音讓她忘了那些所有的責任,那句好似乎很快就要脫口而出了。
“福生無量,無量天尊。”
長長的拂塵將瑤玉的手拍開,那輕飄飄的拂塵銀絲抽打在瑤玉手背上竟比刀劍還要鋒利。
瑤玉吃痛收回手轉身去看來人,那人身穿一身月色素錦長衫,外面又套了一層綠色輕紗,衣角邊上用孔雀羽色暗繡了挺拔的翠竹。
三千青絲被挽成一個碧落髻,上面簪了一支碧玉簪子,雙眸如古波般平靜,只是此刻清儒的臉上帶了一些冷意。
“鶴鳴師傅。”
青梔見人立刻跑到瑤玉身前,她弱小的身子隱隱的在護著瑤玉,鶴鳴道長眼裡閃過一絲不忍,他收了拂塵嚴聲道
“方將軍連日征戰沙場今日是睡的沉了些,瑤玉公子的身手也當真不錯,但方府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方小姐端敬我一聲師傅,那我就受得起這聲師傅,瑤玉公子,有些事莫要強求。”
瑤玉不肯放棄,他問道
“不可強求,你是世外高人,瑤玉自認不是你的對手,可你也是從深宮大院裡出來不曾回去的人,你當然知道那裡怎麼可能有幸福可言,你也說,她敬你一句師傅,那你就可以看著她去嫁給她不愛的人,一輩子小心翼翼殫精竭慮的生活在那宮牆中嗎?”
鶴鳴道長頓了頓,其實他心裡自然是不願意的,可萬般皆是命,哪裡由得了他這個身在紅塵中的道士染指半分。
“願不願意都好,那是她的命,任誰也改變不了的,貧道也無法子,公子莫要執著的好,不然與你與她都是拖累。”
“什麼拖累不拖累,我不聽!我今日若真要帶她走呢!”
“那貧道今日便會出手。”
瑤玉帶有一絲絕望的將眼睛閉上,他盯著站在他眼前的女子,他將手伸了出去,好想牽牽她的手啊,一如往常那般。
可能此後再也不能了吧,他心裡明白,可身體卻由不得自己,遇見她,他總是行動大過於自己的想法的。
“呵呵……青梔,你知道嗎?我六歲那年,遼國適逢大亂,一個碩大的國家幾乎都要易主了,就是因為你的父親,力挽狂瀾將遼國救了下來,後來當今皇上如同驚弓之鳥一般將參與那場動亂的人株連九族,判了連坐之罪,那幾年真黑暗啊,我的父親原本就是京中官員,可偏偏家族裡有人與逆王有來往,所以,我父親被摘了官帽,脫了官服,我們一家十幾口人啊,全被拖進了死牢,若不是方將軍看不下去皇上如此屠殺遼國百姓,不惜和皇上撕破臉皮保下眾官員的無辜幼子,如今我便早已經成了刀下亡魂,所以——青梔,別去行不行?那裡吃人不吐骨頭的。”
青梔看著鶴鳴道長,鶴鳴道長嘆了口氣,揚了揚手中拂塵閉上眼睛不再開口。
青梔只覺得聽完這些話覺得自己心頭一緊。
她連忙走到黃花梨木刻青鸞的椅子上坐下,青梔喝了口早已涼透的茶水,說道
“我與你不同,京都我去定了,我在那裡才是真的郡公主,你與我本就不可能,別痴想了。”
“哈哈哈——哈哈——”
瑤玉透過眼睛裡的朦朧去看她,只覺得她恍恍惚惚好不真實。
他這次可能真的抓不住她了,再也不能像初見她時,將她護在身下了。
“今日鶴鳴道長在,我知我帶不走你,我也知道你的不得已,所以不要說這個話來傷我的心,沒用的,我只是,想要你自私一點,快樂一點。”
“方家安,青梔才安,方家若不安,青梔一人獨安有何用?你既知曉那便該隨了我的願,我也答應你絕不讓自己深入險地。”
瑤玉自嘲的搖了搖頭說
“你不入險地就可以了嗎?你可知……罷了罷了,哈哈哈,罷了,你終是要去的,罷了——哈哈,罷了。”
瑤玉一步三倒的走了出去,他與她再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