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風捲著雪粒撲在臉上,陸雲漪的手指死死摳進冰面,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
她的喉嚨像是被灌進滾燙的砂礫,每一次試圖發聲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
江天野跪在她身旁,佈滿凍瘡的手掌懸在她肩頭,想碰觸又不敢落下。
老人渾濁的瞳孔映著她脖頸上蔓延的淡金色痕跡,那些原本細如髮絲的紋路此刻已爬滿下頜,如同某種寄生植物在面板下紮根。
“撐住……”
江天野的聲音哽在喉間,他從急救包裡翻出最後一支抑制劑,針尖卻遲遲扎不下去。
陸雲漪鎖骨下方的面板已呈現半透明狀,淡藍色的血管在皮下交織成詭異的網狀結構。
三百米外,黑塔殘骸仍在噴湧暗紅能量流。
冰蓋在持續不斷的震動中裂開蛛網般的縫隙,林寒拖著受傷的左腿從廢墟中爬出,軍裝殘破不堪,裸露的面板上結滿冰霜。
他的視線掃過遠處崩塌的軍備庫,那裡騰起的黑煙正在被暴風雪撕碎。
“得離開這裡……”他啞聲開口,卻見陸雲漪突然劇烈抽搐,整個人蜷縮成弓形。
淡金色紋路在她耳後暴起,原本蒼白的臉頰泛起不正常的潮紅。
江天野的老花鏡蒙上霧氣,他看見那些紋路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頭皮蔓延,所過之處髮根迅速褪成銀白。
“按住她!”
林寒撲過來將軍用繃帶纏住她的雙臂,卻發現她的體溫高得嚇人。這根本不是發燒,是基因鎖崩潰引發的能量過載。
冰層深處傳來悶雷般的轟鳴,黑塔基座突然迸發強光,十二道青銅導管破冰而出,尖端直指天際。
陸雲漪的瞳孔驟然擴散,她猛地掙開束縛,染血的手指在空中劃出混亂的軌跡。
淡藍光流從她指尖溢位,與黑塔的能量場產生危險的共鳴,整片冰原突然亮起無數交錯的光帶。
“她在重構倫理鎖!”
江天野嘶吼著撲向控制檯殘骸。二十年前的實驗資料在腦海中翻湧,老人枯瘦的手指在鍵盤上敲出殘影。
螢幕裂紋間跳動的波形圖突然飆升,陸雲漪的監測手環發出刺耳警報。她的心率突破兩百,面板下的血管開始滲出淡金液體。
林寒的軍靴碾過結霜的地面,他扯開戰術背心,掏出零點公社遺留的神經穩定器。
金屬圓盤貼在陸雲漪後頸的瞬間,爆開的電火花照亮了她脖頸上暴走的紋路。
“能量反噬太強……”軍人的聲音混著喘息,“必須切斷她和黑塔的連結!”
陸雲漪的嘴唇翕動,卻發不出完整音節。她的指尖深深刺入掌心,用疼痛維持最後一絲清醒。
淡藍光流在空中交織成複雜的立體模型,那是倫理鎖的核心結構,此刻正被黑塔的暗紅能量瘋狂侵蝕。
江天野的老花鏡滑到鼻尖,他忽然明白女兒當年為何要將冰晶玫瑰基因編入鎖鏈,只有生命能量才能對抗機械化的吞噬。
“用這個!”
老人顫抖著扯開內袋,密封管裡的冰晶玫瑰樣本在低溫中泛著幽光,花瓣邊緣的鋸齒狀結構與陸雲漪的血管紋路驚人相似。
林寒的瞳孔收縮,他看見二十米外的冰縫中,軍方的殘餘部隊正在重組,探照燈的光斑掃過起伏的冰丘。
陸雲漪的手掌突然按住玫瑰樣本,淡藍液體滲入面板的剎那,整片冰原的地磁讀數瘋狂跳動。
她的髮梢無風自動,脖頸上的紋路開始逆向消退,但代價是聲帶部位徹底結晶化。淡金色的光膜封住喉管,最後一聲未能出口的呼喊凝固在唇邊。
黑塔的轟鳴陡然加劇,青銅導管表面裂開細紋,暗紅能量如潰堤的洪水般傾瀉。
江天野撲倒陸雲漪的瞬間,林寒的子彈擊碎最近的導管節點。爆開的能量流將三人掀飛,重重撞在傾斜的冰壁上。
“走……”
陸雲漪的指尖在冰面劃出顫抖的字跡。她的瞳孔已恢復清明,但咽喉處的結晶層正在向胸腔蔓延。
林寒的視線掃過地平線,看見原本穩定的契約紋路開始扭曲,南極冰蓋邊緣正在緩慢抬升……那是更大災難的前兆。
江天野背起昏迷的陸雲漪,老人的脊骨在重壓下發出不堪重負的脆響。
林寒打頭陣開路,染血的軍刀劈開擋路的冰稜。
在他們身後,黑塔殘骸正以詭異的速度自我修復,新生的青銅脈絡穿透冰層,如同甦醒的巨獸伸出觸鬚。
暴風雪吞沒了最後一絲天光。
當三人跌入地下避難所的密封艙時,陸雲漪的呼吸已微弱如遊絲。
江天野將她的手掌按在基因鎖控制檯,淡金紋路與儀器產生微弱的共鳴,這是她最後能做的:用崩解的基因序列強行穩定倫理鎖,為人類爭取最後的時間。
林寒靠在艙門前,染血的繃帶垂落在地。
他的視線穿透觀察窗,看見冰蓋邊緣浮現出巨大的陰影。那不是雲層,而是整個大陸架在能量場中扭曲產生的空間畸變。
軍人的喉結動了動,忽然想起陸雲漪失去聲音前說的最後一句話。
“黑塔在準備更大的報復……”
密封艙的照明系統突然頻閃,控制檯螢幕上的南極模型開始傾斜,代表冰蓋穩定性的曲線呈斷崖式下跌。
江天野抱緊懷中的監測儀,渾濁的淚水凍結在皺紋裡。契約紋路的最後一道防線,正在他們腳下分崩離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