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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從門口穿越過花園到小洋樓的一段路程,對於江淨薇來說,真真像是隔了千山萬水,一生一世般。

赫連靖風正側著身子,背對了她,在逗萱兒——他們的女兒玩耍。萱兒像來古靈精怪的,喜歡的話便會纏人,不喜歡的話碰觸一下也會癟嘴大哭。她抱著洋娃娃玩樂,偶爾抬起頭,衝赫連靖風咯咯直笑,江淨薇便知女兒是喜歡他的。

或許這便靖琪說的血溶於水。無論隔了多遠,過了多久,只要在一起,就可以很快熟捻親近起來。

赫連靖風聽得身後的腳步聲,一寸一寸地轉過了身。她就這麼站在門口,身後是小花園的秋日風景。恍若她不過上街了一趟,如今回來,從未遠離。

兩人隔著數年歲月,靜靜地四目相對。

赫連靖風上前,一把將她重重地攬入自己的懷中。那個瞬間,世界彷彿就在他和她之間停止了。

這幾年來,江淨薇從未想過會回到這裡的,更沒有想到是此等情況下。眼前的這個人似他,但彷彿又不似他。往日裡的意氣飛揚,不可一世。如今也被時間打磨得沉穩森嚴了。

剎那間,不由地想起很多年前,她大著肚子,千里迢迢地趕到平川,只為了見他一面。一恍然,竟然這麼多年了。中間竟已隔了這麼多的事,隔了這麼多的人,隔了這麼多的歲月。

這幾年下來,江淨薇以為自己早已經心止如水了。但這麼見了他,這才知道,原來心中依然有委屈酸楚。

“不要再生我氣了,好不好?這幾年也罰夠我了。你再怎麼罰我都好,怎麼就忍心連睿兒也不要了。當年是我不對,我不該疑你的。只是我那日喝醉了……淨薇,求你看在兩個孩子的份上,不要再離開我了。”

江淨薇僵硬地任他擁在,不言不語不動,宛若一棵千年古樹。

赫連靖風顧不得胸口傷勢剛剛痊癒,將她緊緊擁入了懷中。只覺得生生世世也不過就這麼一剎那罷了。這麼將她鎖在懷裡,世間旁的一切,都抵不過此刻的真實與美好。

良久,彷彿已經過了一生般,她方才輕輕將他推開:“大少,聽說你前些天受了傷。請你好好休息。祝你早日康復。”她的聲音半點波瀾起伏也沒有,彷彿真的很真心誠懇地祝福他。

隔了那麼多年,前塵往事很多俱已成雲煙。但是有些東西畢竟是一輩子也無法忘卻的,父親的死,他的絕情,人若是能失憶就好了。但是她沒有,所以他與她終究是緣淺。

“很多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不是說忘記就能忘記的。”

赫連靖風如墜冰窖。她還是不要他。那心底翻出的絕望,彷彿那海嘯中的浪潮,一波一波,洶湧而來,似要將他捲入暗無天日的深淵之中。

他木然地看她離開他的懷裡,木然地看著她一步一步地離去,一步一步地從他生命中再次離去。他知道,這一次放手,她將永遠在他生命裡消失。若不放手,他亦將失去她。他可以將她鎖在他身邊,但是那又如何呢?那些相愛,相知,相守,相擁的日子,終究是再也不屬於他了。

或許人生不可以踏錯一步,若錯了,以後步步都是錯的。她不在他身邊,這一生還有什麼意義呢?千里江山,萬里榮華,對他來說什麼也不是了!

他在她身後,痴痴地喚著她的名字:“淨薇,你想我怎麼做?我怎麼做才能讓你忘記那些往事?”

江淨薇叮囑萱兒去院子裡玩。而後,她平平靜靜地與他四目相對:“赫連大少,放我一條生路,也放你自己一條生路吧。”

“若我不放呢?”

“這又何苦呢?你就算將我關在府邸,關得了我一時,也關不了我一輩子。”

赫連靖風默然了。她說的確實不錯。她的心不肯回來,就算他關也是關不住的。只會讓她更恨,更惱他而已。

太陽漸漸隱退了,那落日的餘輝正透過玻璃徐徐的照了進來,落在了水果盤上,擱在其上的一把刀,此刻正折射出慘淡的光芒。

赫連靖風的視線停頓住了,一個瘋狂的念頭湧了上來。他彎腰拿起了刀子,毅然上前塞到她手裡:“淨薇,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愛你,或者讓你為你父親報仇。”

“你這是要幹什麼……”江淨薇似拿著熱碳,胡亂把到扔在地毯上。赫連靖風彎腰揀起,再度塞到她手裡。他一動不動地注視著他,眼底深處冷靜的深情,亦有狂亂的痛苦。在她怔然地那一瞬,他用力地握著她的手,一分一分地將那銳利的刀尖送進了自己的腹部,赤烏的血液頓時沿著刀壁泉湧而出,鐵鏽斑的腥味開始在空氣中濃重地瀰漫開來。

那是他受傷的地方。靖琪說過他這次被人擊中腹部和胸口,幾乎喪命。江淨薇腦中轟然大響,倏然睜大的眼眸中有著無盡的恐懼,她使力掙扎著想把刀抽出來,但哪裡憾得動他的氣力:“不!不要!靖風……來人哪……快來人!!”

赫連靖風緩緩地倒在了地毯上,卻仍舊狠狠地抓住到柄,怎麼也不肯鬆開手。他靜靜地望進了她的眼,道:“一命換一命。淨薇,你答應我,若是我這次活下來,你就會原諒我的……”

他說的輕鬆緩慢,彷彿那汩汩流出的鮮血全然與他無關似的。江淨薇凝聚在眼裡的淚珠子一顆顆地滾落下來,倉皇無措地應道:“好。好。我答應你,我答應你……我什麼都答應你。靖風,我什麼都答應你……我原諒你!你快放手!快放手……”那一刻,江淨薇心中腦中一片空白,只要他活下來。

赫連靖風露出了一種寬懷安心的笑意,語氣卻漸漸虛軟低微:“我沒有刻意要害……要害你父親,我命令了趙秉謙要……禮遇你家人……家人的……你信我。”

“還有,我後來得知你父親……死的時候,趙秉謙一直……一直都在書房……你父親死因或許另有蹊蹺……”

她淚眼迷濛,眼前什麼都已經看不見了,只曉得拼命點頭,拼命用手去捂那傷口,試圖堵住那汩汩流出的鮮血:“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靖風,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你快放手……”

只要他活著,只要他活著!她便放下一切過往,再給彼此一個機會。江淨薇這般對自己說。

幾年後,安陽司令府邸

小洋樓前的花圃,奼紫嫣紅一片。偶有丫頭聽差經過,那躲在花圃裡的鳥兒,便會驚蟄而起,”呼啦”一聲抖動著翅膀,飛入樹叢。

赫連靖風一進臥室,便見江淨薇側靠在榻上,風從窗子裡進來,輕拂著精緻的蕾絲簾子。那墨黑的烏絲柔順地披在雪白如玉的脖子上,益發將她襯托得嫵媚動人。

赫連靖風心中一動,已覺口乾舌躁了起來,他俯下身,溫溫柔柔地親了下去,只見她還在夢中,猶自未覺,只隨手推了推他,迷迷糊糊的道:“萱兒,乖。不要吵。”

因晚上有宴會,赫連睿帶了赫連萱早早穿戴整齊。等了半天,也不見父母下樓。

兩人便探頭探腦地到了窗下。那溫柔昏黃的陽光透過磨砂玻璃窗,長長斜斜得照在地板上,因房屋進深,瞧不真切。

依稀聽得母親嬌嬌懶懶地聲音傳來:“幾點了?晚上有宴,可不要遲了。”父親彷彿應了一聲,寵溺地道:“遲就遲了,讓他們大夥等著就是了。好了,你再多睡一會兒。”

赫連睿一轉頭只見妹妹張口要喚,他趕忙用手輕捂了她的嘴,壓低了聲音哄道:“妹妹乖,哥哥帶你去吃蛋糕。然後我們再去看兩個小弟弟。”

赫連萱最近在換牙,江淨薇明令禁止她不能吃甜食。所以一聽哥哥要帶她去吃蛋糕,圓圓的眼睛頓時便亮了,她已然忘記剛剛要喊母親的事,拉著哥哥的手,一蹦一跳地走著:“哥哥,可不可以讓我吃蛋糕上的巧克力花花?”

“當然可以啊。哥哥的那朵巧克力花也給你。”

“耶!哥哥真棒!”

“不過這可是我們的秘密。可不許告訴母親哦。”

“好。我向哥哥保證,我絕對不說。我們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落日的餘輝,將兄妹兩人的身影越拉越長,直至消失在園林深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