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不進去見父親嗎？”赫連睿詫異地看著在走廊上停住腳步的赫連靖琪。

“姑姑有些話要對你說。”

“姑姑請說。”

透過微敞的門縫看見到了身著西服，仿若小紳士一般的赫連睿，聽著孩子熟悉又陌生的嗓音，江淨薇在門後捂著嘴，一個人靜靜地淚流滿面。

這幾年來，江淨薇無時無刻不牽掛著這個孩子。午夜夢迴，想著他稚嫩的臉，她總是淚溼枕巾。

當年若不是為了腹中的萱兒，她應該會在赫連府沉寂無聲地過完這一生。一日一日地看著睿兒長大，娶妻生子。這是江淨薇曾經給自己規劃的人生。

可後來，連這樣的想法都成了奢侈。

赫連靖琪故意拉著赫連睿在走廊上說了好半天的話，不外乎叮囑他聽父親話，讓父親寬心好好養病之類的。她此番舉動不過是為了讓江淨薇多看孩子一會兒。

然，無論多長的時間，對江淨薇來說也不過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蕭揚早已經找好了三輛黃包車，等候在了醫院門口，隨時準備接她們回家。見喬裝後的江淨薇與喜鵲抱著萱兒出來，他忙道：“師傅，麻煩你們，可以走了。”

“好勒。請客人們坐穩當了。”師傅們吆喝了一聲，彎腰拉起了車子。

而此時，在醫院樓下車子邊抽菸的簡正不經意轉頭看見了江淨薇的側臉，他全身一震，猛地扔下了煙，快步往大門口跑去。等他來到醫院大門口的時候，兩輛黃包車正好拐了個彎，消失不見了。

另一個侍從亦跟著追了上來，小心翼翼地問道：“簡副官，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突發狀況？”

這些天整個醫院戒備森嚴，不少同僚都在這裡當值。若真是少夫人的話，早被人撞見了。估計只是個相像之人而已。想到此，簡正頓時釋然，轉頭道：“沒事。剛剛看到有個人的背影覺得像是一個熟人。可能是我眼花看錯了……”

他頓了頓，道：“走吧。小少爺也到時間下來了。我上去接他。你在這裡候著。”

不久後，赫連靖風便出院回了府邸休養了。這一日，陰雨綿綿，他在書房裡翻檔案，看了半天，忽然想起了赫連睿，便問侍從：“那小傢伙呢？一整天的，去哪裡皮去了？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

簡正回道：“中午的時候，七小姐帶小少爺出去吃西餐了。”

赫連靖風抬頭望了望窗外陰沉天色，眉頭不覺一蹙：“又去吃西餐？這一月都三回了。莫非伊麗莎白西餐廳最近從國外新請了什麼大廚過來？”

簡正賠笑著回話：“屬下等不知。不過小少爺每回回來都很開心的樣子。”

赫連靖風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出神了半晌。好片刻後，他輕輕地合上了手中的檔案，捏了捏漲疼的眉心，道：“等他回來了，吩咐他來見我。”

簡正應了聲是，等了片刻見赫連靖風沒有旁的吩咐，便靜悄悄地退了出去。

等赫連睿回來的時候已近傍晚光景了，從侍從口中得知了父親吩咐，便直接來到了父親的書房。

“去哪兒了？這麼晚回來。”赫連靖風神色肅穆，但語氣卻是溫和的。

“回父親，姑姑帶我吃牛排逛街了。”赫連睿舉著手中的玩具，開心地道：“姑姑還給我在洋行買了這個小鐵皮船呢。”

赫連靖風接過一看，便知是個舶來的玩具，小小的鐵皮船上連三個煙囪都做的惟妙惟肖，十分逼真。

自打江淨薇離開後，靖琪心疼睿兒，經常帶他去吃好吃的買好玩的。赫連靖風覺得心中寬慰，便遞迴給了他：“回房洗把臉。馬上就要用晚膳了。等下吃過飯，我要考考你這幾日學的英法德文。”

“是。父親。”赫連睿顯然心情極好，接過小洋船，一溜煙地跑了。

赫連靖風望著他消失的方向，問簡正道：“這孩子，今兒怎麼這麼樂！沒平日裡端重的半分樣子。”

“孩子天性，都這樣。小少爺往日太老成持重了。這樣子才好！”簡正含笑回他。

赫連靖風聞言，卻是半天不作聲。

事實上，今日的赫連睿是和靖琪姑姑去見媽媽和妹妹了。猶記得第一次見媽媽的那一天，姑姑鄭重其事地拉著他的手，說：“睿兒，今天姑姑帶你去一個地方吃飯。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

“等下我們會見到一個人。但是，你無論如何不能把見到那個人的事情告訴你父親。”

“我們這是要見誰？”赫連睿不解地問。

“姑姑現在還不能說。但是你見到了那人便知。姑姑向你保證，那是你很想很想見到的一個人。”

赫連睿想了想，老持穩重地應允了下來：“好吧。我答應姑姑，不會告訴父親。”

江淨薇怕與赫連睿的侍從打照面，露了形跡，所以她早早地帶萱兒來到了預定好的西餐廳包房。左等右等的，萱兒都吃了兩個果子凍，終於聽見了汽車行駛的聲音。她從窗戶的縫隙往下望，看見了赫連靖琪拉著赫連睿的手推門下車。

門口傳來了愈來愈近的腳步聲。江淨薇拽著萱兒的手，又緊張又期待。

門被開啟了，赫連靖琪含笑地移開了身子，對身後的赫連睿道：”睿兒，你看看，她是誰？”

小洋樓裡有許多江淨薇的照片，赫連睿房間的床頭櫃上亦擺了一個銀質相框，裡頭有一張母親溫柔含笑抱著他的照片。他每天趁父親不在的時候，總是會看母親照片，跟她說說話。可以說，母親雖然不在身邊，但赫連睿卻是從來不陌生的。

此刻，由於事出突然，赫連睿沒有一點點心裡準備，頓時便驚愣在了原地，一時不敢相認。

然，不過一秒或者數秒的光景，赫連睿便反應了過來，他上前飛撲進了江淨薇的懷裡：“媽媽……媽媽……”

“睿兒。我的睿兒。”江淨薇將他緊緊摟在懷裡，一遍遍地喚著他的名字。

“媽媽，你從國外看病回來了嗎？是不是以後再不用去國外了？”赫連睿含著淚，兩隻小手藤蔓一般緊緊地摟著她脖子，怎麼也不肯鬆開。

江淨薇連連點頭：“嗯。媽媽不用去國外了。媽媽以後都會在安陽。”

“真的嗎？”“媽媽跟你保證，好不好？”

“好。媽媽跟我保證，以後再也不離開睿兒了。”在赫連睿的內心深處，自然是怕的。他怕母親會跟以前一樣，他一覺醒過來，就再也不見了。以前，父親赫連靖風跟他說母親去國外治病了，他是相信的。每過一兩個星期，他便會問父親：“媽媽什麼時候從國外回來。”

赫連靖風每回都告訴他：“很快。媽媽很快就會回來。”

如此地過了數年，赫連睿年歲漸長，多少也察覺到了不對頭。他曾不止一次問過跟隨他的侍從，但從來問不出什麼。越是如此，他越發得知道母親出走這件事情很不尋常，顯然是別有內情。再後來，他也就不再追問赫連靖風。但在他的內心深處，是沒有一日不想母親江淨薇的

“媽媽跟睿兒保證，媽媽以後都會在安陽，每個星期都來看睿兒。”

赫連睿這才滿意了些許，但他有別的疑惑：“媽媽，你以後不跟睿兒一起住嗎？”

“睿兒，有些事情媽媽以後再慢慢告訴你，好不好？”江淨薇避重就輕地回答，她把萱兒拉到了赫連睿面前：“睿兒，來看看你的妹妹。這是你萱兒妹妹。”

母親回來了，還給他帶來了一個洋娃娃一般可愛的妹妹。赫連睿簡直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相聚的歡樂時光總是太過短暫。一頓飯的時間，轉眼便過去了。臨走時，江淨薇再三關照與他：“答應媽媽，不能把見到我的事情告訴你父親。否則你以後就見不到我和妹妹了。”

見母親說得這般慎重，赫連睿雖有很多疑問，但還是很認真聽話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