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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這一日白天,安陽悶熱煩躁,偏偏到了傍晚時分,閃電交加,雷聲陣陣。

赫連靖琪懷了身孕,總覺得整個人煩躁發悶,喘口氣都覺著費力。楚天磊拿著扇子,給她扇了半天的風,也不見她有半分睡意,便開口寬慰她道:“不許再胡思亂想了。好好地睡一覺。”

到了後半夜,雨勢也不見轉小。不過氣溫卻是降了下來,風也起了,透過碧紗窗而來,帶來了清爽舒適。赫連靖琪這才朦朦朧朧地似昏似睡了起來。

忽然一陣細碎腳步聲在門外響起,丫頭菊蘭敲著門:“小姐,有你的電話。”

赫連靖琪猛地坐起了身子,心中砰砰直跳:這麼晚了,除了醫院那頭,沒人會在這個時候掛電話給她。

楚天磊扶住了她:“你別急!大哥的傷勢已經過了危險期。再說了,聖約翰醫院有全國最頂尖的醫生,大哥決計不會有什麼事情的。”

赫連靖琪只覺得一陣心慌意亂,匆匆地去外間接電話。她拿起電話,“喂”了一聲後,那頭傳來了一道熟悉的呼喚聲,竟讓她全身僵硬了起來。

掛了電話一會兒,赫連靖琪方如夢初醒,反應了過來:“菊蘭,快備車。我要出去一趟。”

楚天磊見她如此古怪模樣,連聲追問:“怎麼了,三更半夜的,莫非大哥傷勢真出現了反覆不成?”

幾日前,赫連靖風在去軍部的路上,被南方派來的奸細伏擊,胸部腹部各中一槍,命懸一線。幸好侍從們拼死將他救了出來送往了醫院,救治及時,方保住了一命。這些天來一直在聖約翰醫院裡療傷,只是怕軍心動搖,不利局勢,所以對外一直封鎖訊息。

赫連靖琪捂著胸口重重喘了口氣,這才抬頭,眼裡頭有星光流動:“不,是大嫂來的電話。”

車子沿著安陽街道一直開到了三生橋邊的一處小院子。車子甫一熄火,只聽大門“咣鐺”一聲已然開啟,有三個人影急匆匆地走近了。

最前頭是一個打著雨傘的男子,神色焦慮的江淨薇手上抱著一個女孩子,身後跟著的是喜鵲。

赫連靖琪也顧不得雨勢滂沱,推開車門下車,迎了上去:“大嫂。”她看清為江淨薇打傘的男子,不禁一愣:此人竟是蕭揚。

聖約翰醫院見是赫連小姐親自送來的病人,半點也不敢馬虎,急急打電話召回了院裡最優秀的兩名兒科大夫,一時間病房內醫生護士步履匆匆,進進出出不斷。

直到天矇矇亮的光景,醫生總算來告知她們:“孩子的熱度目前已退了下來。但還需要住院幾日,觀察一下高燒情況是否會反覆。這麼小的孩子倘若出現高熱不退或者高熱反覆,是很容易感染肺炎的。我們必須確診孩子沒有感染後,方能讓她出院。”

江淨薇聞言,欣喜擔憂之餘自然是疊聲感謝。幾個醫生恭恭敬敬地跟赫連靖琪告辭,方出了病房。

江淨薇當年並不喜歡拋頭露面,除了少數幾張與赫連靖風一起的公開照片,以及北地軍政圈的要人和他們的家眷,幾乎無人認識。所以這幾個兒科醫生自然不知眼前這個頭髮微卷,衣著樸素毫無任何首飾的女子便是赫連夫人。

大嫂拉著自己的手,滿手的溼滑。赫連靖琪聽醫生們這麼一說,懸著的心方稍稍放了下來,這才驚覺,原來大嫂一手都是冷汗。

“大嫂,你放心吧。孩子在這裡,有這麼多的醫生照看,馬上就會健健康康的。”

五年的時間,彷彿只是個恍惚。大嫂就這麼站在面前,一如往昔。赫連靖琪緊緊握著江淨薇的手,怎麼也不肯鬆開:“大嫂,可算是找到你了。你不知道,這幾年來,我和大哥沒有一日不想你的。你一直都在安陽嗎?”

聞言,江淨薇的表情卻是一絲波動也沒有,恍若靖琪口中的那位“大哥”與她從未相識過一般,只輕描淡寫地道:“是的。我一直都在安陽。”

昨日旁晚時分,喜鵲抱了萱兒在外玩耍,下雷陣雨的時候,一時避之不及,便淋了個正著,溼了衣衫。一進屋,喜鵲第一時間給萱兒洗了熱水澡換了乾淨衣服,又煮了生薑茶喂萱兒服下。哪知萱兒晚上還是發起了高燒,用了好些土方子退熱,也無一管用的。喜鵲急得在屋子裡急得團團轉,疊聲責怪自己沒有好好照顧好小小姐。

偏偏這幾日正值安陽全城戒嚴。到了晚上七時後,除非有特別通行證,任何人不得隨意出門。江淨薇和蕭揚身邊根本沒有擁有特別通行證的人,所以只有乾著急的份。

萱兒熱度越來越高,喜鵲實在是怕了,捉著她的袖子,道:“小姐,怎麼辦?萬一燒壞腦子,小小姐這一輩子就完了。”

到了後半夜,江淨薇已然待不住了,萱兒才這麼小,若是這麼發燒下去,怕是要出大問題的。

江淨薇對其中兇險十分明瞭,只不知道要怎麼透過層層關卡送她去醫院,而不讓赫連靖風找到。但不得已之下,她最後只得撥了赫連靖琪的電話。

而這一切,赫連靖琪自然是半點不知。她只道:“大嫂,這幾年你去哪裡了。讓我們好找。你回府吧,大哥雖然嘴上不說,可我知道他心裡頭後悔得緊。這些年,他一直對外申稱你在國外治病,就是盼著某一天能夠找到你。”

窗外的大雨不停地敲打著窗子,雨點沿著玻璃蜿蜒而下,留下了如枯枝般的痕跡。江淨薇良久不語,最後只輕輕道:“靖琪。過去的很多事情我已經不記得了。我們就別再提了。”

“那睿兒呢?你不想他嗎?他現在很懂事了,常常偷偷問我,母親什麼時候回來?”

彷彿是一陣風,輕輕拂開了那結疤已久的傷痕,那夢裡千回百繞的容顏,那軟糯的喚她童音……江淨薇只覺一片迷濛。天大地大,這些年來她為何會在安陽,無非是想著可以見睿兒這孩子一面罷了。

淚,不期然地劃過眼角。江淨薔薇低聲道:“想。怎麼會不想睿兒呢?這些年來,我覺得最對不起的就是這個孩子。靖琪,你可否幫我安排一下?讓我見見睿兒。”

靖琪亦是淚水漣漣:“大哥他這些年過得並不好。大嫂,其實大哥他沒有一日不後悔的。好多次,我看他抱著睿兒,只站在你房間內發呆……好幾次,他喝高了,總是喚著你的名字……他以前是不好,可是這些年來,他真的是隻念著你一人。他就是不說,我知道,府邸的眾人都知道,他一直在等著你回來……那小洋樓一點也沒有變動過,丫頭們天天打掃,就跟你在的時候一個模樣。那彭定力因為當年跟他扯了謊,到今日還都被調到軍部那邊掃地呢。”

“大嫂,大哥他當時是急怒攻心,一時氣昏頭了,做了錯事。但那也是因為大哥他太在乎你了,他只是太愛你了。你看在睿兒份上,你原諒他吧……大嫂……”

江淨薇對赫連靖風本是死了心了的,但靖琪的話誘起了她腦中所有掩埋了的過往。那些甜蜜的,傷心的,煎熬的,都如摺子戲般,一幕幕在上演。茶樓上的初見,府邸的大婚,燒焦了的炒蛋,他為她塗抹傷疤時的溫柔,他去江南接她,他命人送她去醫院墮胎。那在梳妝檯上的瓶瓶罐罐的,那美麗的月夜,那粗糙的狗尾巴戒指,還有那睿兒兩週歲時,他與花小姐手挽著手出席,他擁著美貌女子回臥室……一時間,心頭似有東西在撥動,細細密密地將心臟絞了個天翻地覆。

一直以為自己已經忘卻了,原來不過是被塵封在角落而已。如今被靖琪這麼一提醒,一切便如潮水般洶湧而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