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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也不知過了多久,車子總算是停了下來。後面車子的侍從已跑上來替兩人開門。他下了車倒是走到了她這一側,無聲地把手伸了過來。江淨薇亦懂他的意思,伸手挽了他的手。

人後,再怎麼無言。人前,還是要扮演恩愛夫妻。

兩扇大門在他們面前開啟,軍部的大廳已然人群密佈了,年關時節,再加上這一年戰事頻頻大捷,軍中大小將領俱是一副意氣風發笑顏逐開之態。

眾人見了赫連靖風兩人進來,紛紛收聲起身。

一時間,整個大廳靜得落針可聞。

等兩人坐下,李家鍾已吩咐開席了。江淨薇坐得自然是主人席,她與赫連靖風在長桌的最中間位置對坐,挨著他們陪坐的有董德全夫婦,另外一對是當年負責婚事的姚將軍和夫人。

那姚夫人算來在軍中家眷中與江淨薇是最熟絡的,且又生的八面玲瓏,有她陪坐在旁,揀著話題說話,江淨薇倒覺得時間好耐些。

江淨薇掃了數圈,也沒看到趙秉謙。姚夫人湊了過來,低聲問道:“少夫人可是找那位姓趙的?”

江淨薇不答。姚夫人把聲音壓低了數分,道:“聽說大少連下了幾道命令,他都在江南推脫有事不肯回來。軍中已經流言四起,說那姓趙的早就生了反骨,只是如今翅膀還不夠硬,所以還不敢公然反叛。但我等婦道人傢俱體也不知真假。少夫人就當閒話,聽聽就好。少夫人也要體諒大少。大少身在高位,很多時候,也是身不由已。”

姚夫人是個聰明人,點到即止,隨機便轉了話題,與她聊起了那串珍珠:“據說南洋的珍珠好,顆顆圓潤飽滿。我瞧著夫人這串便是上好的南洋珠子。這成色啊,真真是一等一的。”

不多時,便開了筵席,主桌的董德全向赫連靖風夫婦敬酒。

董德全是跟老督軍跌打滾爬一路發家的,赫連靖風小時候沒少爬過他的肩膀頂高高掏鳥蛋,在與赫連靖雷赫連靖哲的奪權之爭中,他一直力挺赫連靖風,為赫連靖風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所以自打赫連靖風掌權後,最是敬重他不過了。手底下的青年將領饒是最當紅的方浩之等人見了他都不敢有任何造次,每每恭恭敬敬地尊他一聲“董老”。

今日一高興,這位董老也不顧尊卑和上下了,慫恿著青年將領們攜眷前來,連連向赫連靖風敬酒。江淨薇也無法推託,陪喝了數杯。

此例一開,後面來敬酒的將領也不大好意思拒絕,雖說別人也不敢勉強,但終究無法全部推脫的,特別是家眷們的敬酒,少不得要喝一口半口的。赫連靖風是極好的酒量,雖說也幫她擋了不少,但江淨薇不勝酒力,到了後來已然有些醉燻。

飯後是舞會,按例第一隻舞是赫連靖風和她開舞的。江淨薇頭昏眼殤,只覺得大廳的古董吊燈幻化成了數盞,在半空載浮載沉,她連走路都有些踉踉蹌蹌,哪裡還會跳,只好任赫連靖風半抱著,一圈一圈地旋轉。

赫連靖風也知道她已醉了,才會任自己這樣摟著。他已有大半年沒有這麼親近過她了,如今溫香軟玉滿懷,只想這麼抱著一直下去。年輕將領們各自帶著家眷女伴進了舞池,跟著跳了起來。樂隊見大少和少夫人跳得高興,也不停歇,便曲調歡快地一支接一支地奏了下去。舞池裡一時間衣香鬢影,熱鬧非凡。

江淨薇軟軟地伏在他懷裡,似足了一隻乖巧的貓咪。赫連靖風心頭說不出的又愛又憐,便湊在她耳邊問道:“我送你去休息一下,可好?”

他日常軍部辦公,這裡自然配了休息的房間,雖然比不得府邸堂皇,但也是色色齊全。

江淨薇頭昏昏沉沉的,哪裡還知道回答。赫連靖風啞然失笑。

他知道江淨薇臉皮子薄,素來最怕人笑話她了,眾目睽睽之下倒也不好抱著她出去,便朝張立使了個眼色。而後,擁著她慢慢轉到門口,這才打橫抱起了她回了休息之處。

侍從們早極有眼力勁地將屋內打點好了一切,屋內的熱水管子開著,一進去,便覺得暖意襲人。赫連靖風本應將她放在床上就應該回會場,只是捨不得。若不是今日她喝醉了,平時又哪裡會有機會這般親近她呢。

曾經有一次在小洋樓逗睿兒,本來過去的時辰就已很晚了,屋外又下著雨。他心底是盼她留他的。但她只遠遠地坐在榻上,翻著一本消遣的洋文雜誌,偶爾抬頭朝睿兒溫柔微笑,卻從未對上他的視線。他故意又拖了很久,過了睿兒休息時間久了,她方客氣地下了逐客令:“睿兒也到睡覺時間了。大少明兒再過來吧。”

當時,他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他素來也是心高氣傲的。此話一出,又何必強人所難呢??

此時此刻,她卻柔若無骨地依偎在他懷中,簡直讓人心弛神蕩。赫連靖風終是忍不住,俯下身吻上了她的唇……

彭定力等人本是貼身保護赫連靖風的,自然看到他擁著少夫人出了大廳了。他和幾個侍從遠遠的跟著,見大少進了休息的房間,半晌也沒有見他出來,便安排了侍從遠遠地守在院落的四周入口,另又加派了兩隊人馬進行巡邏。

還在調配人手,老遠便看見李家鍾朝他走來。見了他,李家鍾已開口問道:“軍中幾個年輕將領要玩橋牌,正缺人手。所以都在找大少。”

彭定力也不答話,只用手點了點樓上的休息室,道:“大少和少夫人在上面呢。今晚估摸著是不會下來了。讓他們另找搭檔吧。”

李家鍾頓時瞭然了,眉開眼笑地拍著彭定力的肩膀:“好。好。好。今晚辛苦兄弟們了。等明兒大少和少夫人和好了,我這個做老大哥的去酒樓擺上幾桌,我們兄弟之間好好喝上幾杯。”

江淨薇半昏半睡,以為只是做夢而已。然睜開眼的那一剎那,赫連靖風稜角分明的眉眼,那直挺的鼻樑……一切都近得觸手可及。

原來,昨晚那些溫柔與熾熱,都是真真切切發生了的,並不是她的夢。

江淨薇緩緩地抬起手,想輕輕地觸碰一下他。

然,這麼一個小小的抬手動作,手腕處的玉鐲隨著她的動作順勢滑到了小臂上。她望著玉鐲,頓時想起了父親江海權,全身驟然一震。

父親再有不是,也是生她養她的父親。可最後卻是死在自己送的手槍之下。

那一瞬間,江淨薇只覺得胃裡如翻江倒海般地一陣翻滾。她猛得抓起薄被,衝進了換洗間,伏在白瓷盆上將昨夜積攢在胃裡的殘酒吐了個一乾二淨。

她涑了口方抬起頭,看到了鏡子裡頭的自己,落寞憔悴,哪裡還能真的回到以往江南的平靜呢?

不知何時鏡子裡突然多一個人,江淨薇一驚,愕然轉頭,只見赫連靖風鬆鬆散散地穿了件睡衣,正站在換洗間的門口。他的薄唇緊閉,黑深無垠的一雙眸子正用一種從未見過的古怪目光望著她。

赫連靖風不言不語不動,臉上毫無無一丁點的表情,唯一清晰可見的便是劇烈起伏的胸膛。

“與我在一起會讓你如此之噁心嗎?”

“江淨薇,原來你恨我至此。”

“你放心,我明白了。以後再不會來打擾你。你就安安心心冷冷清清地做你的赫連夫人吧。”這是赫連靖風離開前的最後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