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那場浩劫已然過去了不少時日，臨山郡早早地擺脫了曾經的悲傷陰影。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的。
新帝登基以來，臨山人吃上了牛羊肉。
那條本來只有些許漁夫討生計的大河上漸漸來往有商船畫舫，夜色一濃，燈火便也閃爍起來。
這臨山人到底不能只靠精神上的東西過日子。
聞堅此時正一襲黑袍，乘著畫舫，悠哉遊哉地看著兩岸風光，卻見一旁那幾座裝潢頗為華貴的小築。
便回頭問那夥計道。
“夥計，那地方卻是何許人居住？”
先前聞堅在河上遇到的還是一身魚腥味，風燭殘年的老漁翁。
現在，則面對個顯然是做生意的白衣夥計。
若不是聞堅事先知道，恐怕真以為這是個讀書人。
白衣夥計一抹摺扇，微微一笑道。
“客官，這就是你有所不知啦。”
他眉角微微顰動：
“哪裡啊，叫做雨花裡，是我們這些個畫舫夥計安身立命的地方，皇室遺族是那的東家。”
皇室遺族，聞堅略略一想，便知道是怎麼回事，是自己那些便宜兄弟姐妹們。
這些傢伙，倒也不算太笨，知道抱團取暖。
“皇室遺族？”
聞堅口氣裡略有些揶揄。
“我看叫遺族還是更妥當些。”
白衣夥計眉頭微微皺起，畢竟這麼說他東家，卻也是有些許不快。
聞堅憑藉返虛級別的精神力自然知道此時這夥計想些什麼，卻也無意計較。
“如今夜幕時分，我看著江上燈火依然如晝，想必是有什麼活動。”
夥計平復心情，卻道：
“正是，待會兒便是雨花裡的大東家雨花涼月聞秀秀華裳舞的表演，客官你算是取了個好景。此處大河之上，涼風徐來，月朗星稀。
“燈火流江，更能著近處觀賞。若是不上這畫舫，便只能像旁人那般眼巴巴在河兩邊看。“
聞秀秀？還有個這麼非主流的稱號？
聞堅細細一想，卻想起那連珠公主來。
當日將她逐出宮中，她不過二八年歲，如今十年過去，卻不知如今是何模樣。
遠方駛來一艘大船，張燈結綵，中間有一戲坊。
戲坊邊隱隱看見些酒肆金池，坐這些富貴之人。
“喏，這便是待會雨花涼月聞秀秀跳舞的地方。那船上的位置，可不是常人能做的。
“你看，那是蔡家公子蔡文華，當今兵部員外郎蔡義的貴子。
“那是代家公子代霜冷，當今代貴妃的族弟。“
“……”
“那是臨山郡總兵忽必來，那也是響噹噹的人物。“
這傢伙也看這個？聞堅心裡有些納悶。
卻聽那夥計繼續說道。
“本來啊，聞大小姐一介女流，其他東家是頗不服她的。
“但是啊，聞大小姐身邊有一個妙男子，名喚揚青潭，人生得如美玉一般，足智多謀，手辣心狠，一番工作下來，這些個聞氏子弟各各服服帖帖。後來啊，建成這雨花裡。忽必來大人也常來捧場。“
揚青潭？
這麼多年過去了，若是旁人聞堅不一定記得，旦這個揚青潭實在是過於奇葩，聞堅對他印象尤其深刻。
卻不知道這忽必來是何目的。
聞堅正想著，卻聽見那大船上一陣樂聲，是北蠻的胡樂，明快多變而帶有絲絲曠古蒼涼的意味。
卻見一婀娜女子，璇璇然步入戲坊中。
亭亭蓮步，卻如魚遊於水一般。
聞堅有著返虛級別的精神力，自然感應的一清二楚。
這聞秀秀一登場，當真是風姿絕豔，贏得觀眾一陣譁然。
“當真是‘北方有佳人，一顧傾人國’。“
“不愧是雨花涼月，當得上‘連珠’二字。“
“啊，看立了。“
“小時候看這集蛇天上去了。“
…………
聞堅並未過多留意這群痴漢的歡呼，卻注意著忽必來的神情，並且尋找著那揚青潭。
按照那龜蝻為了聞秀秀把自己閹了的特性，這時候人多眼雜，沒道理不再聞秀秀旁邊。
卻·一番巡視下來，聞堅果然找到了那揚青潭。
“叮，揚青潭，普通侍衛，《陰風掌》小成。”
哦，聞堅眼角微微一動。
這傢伙之前自己見時還是一個廢材太監，怎麼現在有了普通的水準。
要知道，這普通可並不普通。
那蔡瑁尚且只是個糟糕武將，那蔡義甚至連糟糕稱號都沒有。
這廝倒是憑什麼成了普通侍衛，還修煉了個外家功法《陰風掌》。
想必此人是得到了什麼機緣，看這樣子倒也是意氣風發。
聞秀秀的華裳舞正跳到一半，卻見一四家弟子喝醉了酒，要上去抱住那聞秀秀。
“美人，快來陪俺喝酒。”
揚青潭彷彿見慣了此時，出手極為熟練。
卻自旁跳起，一掌微微劈去，顯然是收了力道。
那四家子弟登時暈了過去。
底下人嘖嘖稱奇，
“哈哈哈哈，又有人不開眼去討那雨花涼月的嫌。“
“想必這玉面小郎君早就是雨花涼月的良配。“
“別說，這雨花涼月國色天香，這小郎君也是玉樹臨風，道也稱得上郎才女貌。“
“瞧瞧你們這群丘八，這小郎君便是那雨花裡的兇人毒計郎揚青潭。“
“那又如何？照樣不敢惹我們四家，畢竟連那皇帝老子也不敢把我們招惹過了火。“接著哼起了九族快樂曲：”大河之上看妹子，皇帝老子不及吾。“
“………“
聞堅聽得一頭黑線，這四家真是人才輩出啊。
而那揚青潭則微微有神傷之色，玉面沉鎖，更顯動人。彷彿是在為春花秋月所悲。
然而聞堅知道揚青潭實際上再想什麼。
無他，
揚青潭是個太監，沒法同聞秀秀花前月下，所以才做此態。
哦，真是悲劇。
而那忽必來則在坐下微微看著揚青潭的動作。
幾年前不過能以一敵二，現在竟然有了十人敵的水平。
忽必來幫襯皇室遺族並不是對聞秀秀有什麼想法，而是因為他知道自己一個外來戶沒法同根基深厚的四家相爭。
這就好比三國時期，蜀吳聯盟抗魏一樣。
事實證明這批遺族裡還是有個把好手，面前這個古古怪怪的太監便是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