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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番外篇外甥紀元

話說張六斤在洋縣工作後第一次休假回家,在街上碰到了好朋友羅明軒,對方大老遠就瞧見了張六斤。

“六斤回來了,在洋縣那邊咋樣呢?”

“明軒。”

張六斤從口袋裡掏出包大重九香菸遞給羅明軒,這讓嗜煙如命的羅明軒喜笑顏開。

“好兄弟,你現在會來事了,都抽起高檔紙菸了。”

羅明軒接過香菸,抽出一支放在自己的鼻子底下使勁兒嗅了嗅,連聲說好煙。

張六斤哈哈笑道:“我又不抽菸,我知道你愛抽,是專門給你買的。”

兩人在鐘樓底下尋覓了處陰涼的地方坐下聊天,張六斤把自己在稅務局工作的這段時間所見所聞給羅明軒娓娓道來。

“彭科長這人不錯,人家對我挺照顧,隔段時間就會問問我有啥需要的,他聽說我要回城固,還讓我見了天社叔給他帶聲好。”

張六斤聊完自己的事情,他問羅明軒最近在忙什麼。

羅明軒吐了口菸圈慢悠悠地說道:“我還能幹啥,就是靠著我表哥在咱縣保安隊尋了個事情幹著,一個月掙不了幾個錢。”

突然間,羅明軒的話鋒一轉,他神秘兮兮地看著張六斤悄聲問道:“福慶,你最近跟你二姐見過面沒有?”

張六斤覺得羅明軒的表情有些奇怪,怎麼聊著聊著突然提起了二姐秀芹,他搖搖頭說很久都沒有和二姐見過面了。

羅明軒扭頭四下看下四周,他確認附近沒有人便趴在張六斤身邊悄聲說道:“沒見最好,最好也不要見了,你二姐一家子攤上事了。”

張六斤吃了一驚,他屁股往前摞了摞地方往羅明軒跟前湊了湊,不解地問道:“明軒你這話是啥意思,啥叫我二姐攤上事了。”

羅明軒壓低聲音說道:“兄弟,要不是咱兄弟兩個關係在這兒,換成別人我都不會說。你二姐是不是有個小子叫張紀元的?”

張六斤點點頭表示確認,紀元是二姐家的長子,比自己大六歲,管張六斤叫舅舅。

“我跟你說,你外甥紀元前段時間讓公社抓了,沒過幾天就給槍斃了。”

“啥?你胡諞啥呢,我外甥犯了啥法,為啥會被公社槍斃?”

張六斤差點從原地跳了起來,他被羅明軒的話給震驚到了,他懷疑羅明軒是和自己在開玩笑。

羅明軒說這種事情自己絕對是不會開玩笑的,他的表哥在城固縣保安團裡面是個小頭目,此事的經過還是聽他表哥講的。

“你去打聽打聽,這事在鎮上都傳遍了,我是怕你去你二姐家受牽連才跟你說的,你可不能跟其他人說是我講的。”

羅明軒抽完這支菸後他把關於張六斤外甥紀元從被捕到槍斃的過程詳細描述了一遍。

紀元官名叫做張仁俊,紀元是仁俊的乳名,他是張六斤二姐秀芹和丈夫張文廣的大兒子,生於民國元年,家住城固縣原公鎮西壩村。

他從小活潑好動,喜歡獨立思考,崇拜古代英雄,是西壩村的孩子頭。

一九二一年,紀元九歲,在村裡同齡孩子中他力氣算是最大的那一個,經常在打穀場和一幫小子練習摔跤,經常會把別的小夥伴摔得鼻青臉腫。

當孩子們灰頭土臉,帶著傷痕累累的相貌回到家對方父母一問便知保準又是被紀元這小子給摔的,大家都在私下傳言說紀元的父親張文廣對兒子的教育有問題。

村中有不少長輩找到紀元的父親勸說他要管教好自己的兒子,不能任由紀元“胡作非為”,否則等他將來長大後非要惹出禍來。

張文廣在西原公算的上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他性情儒雅、一米七五的大高個,在原公鎮開了傢俬塾,是位教書先生。

張文廣青年時家資頗豐,父母為讓兒子將來有所造詣專門送他去省城西安讀了幾年高階中學,在城固縣算是為數不多的高階知識分子。

按照歷史發展規律,張文廣日後定能成就一番事業。可惜天不隨人願,他在西安讀高中的第三年接到家裡來信稱父親重病,希望他能夠儘快趕回城固。

張文廣二話沒說就跟學校老師請了假,動身回到了城固。

那個年代的醫療條件差,很多疾病沒有辦法醫治,張文廣給父親找來了當地的赤腳醫生,對方只能根據經驗弄些中藥材讓其每日服下。

張文廣是家裡的獨生子,為了給母親分憂,他辦了退學手續專門和母親在家照顧父親。眼看著父親的病情沒有好轉,張文廣打聽到縣城新街有家同仁中醫堂,坐堂大夫張懷民這個人醫術高明,在縣城很有名氣。

張文廣便叫來同村幾個夥伴用板車推著父親,走了十幾里路之後來到縣城。

張懷民把手搭在張文廣父親張柳柏的手腕處和他攀談起來。

“你除了心慌以外,還有啥不舒服的?”

張柳柏說:“氣吸不上來,稍微有個啥事一激動心裡就慌慌,早上起來心跳的太快,還接連暈倒過幾次,把娃和他媽嚇得不輕。”

張文廣問張懷民:“叔,我爸這是啥病?”

張懷民對文廣說:“你爸這是心上的毛病比較麻煩,他是典型的陽氣不足、陰血不生。說白了就是心供血不足,現在主要是要益氣活血化瘀。我給你爸開些藥,十天後你再把你爸送過來我給檢查。”

張懷民提筆寫好藥方交給夥計抓藥。

“太子參三錢、麥冬五錢、五味子兩錢、柏子仁三錢、桂枝兩錢、苦參一錢、龍齒三錢、酸棗仁五錢、大棗三錢、茯苓五錢、丹參五錢、炙甘草三錢。”

夥計抓藥要一邊大聲念唱,一邊稱取藥材,以防止自己抓錯藥或者弄錯斤兩。

張文廣付完藥費,他和幾個夥伴一起把父親抬上板車,又原路返回。

回到家的張文廣按照大夫的囑咐把藥煎了後伺候父親服下,他交代母親晚上睡覺時多多注意父親的狀況,如果有緊急情況就隨時叫自己過來。

在張文廣和母親悉心照料下,父親張柳柏的病情慢慢有所好轉。在此之後張文廣帶著父親又去了幾次縣城找張懷民看病抓藥,一來二去兩家人就這麼熟絡了起來。

張懷民瞧著張文廣這小夥子人長得白白淨淨,一身書生氣,待人接物很注重分寸,同時他是個孝子,對待父親的病情一絲不苟。

張懷民心中暗喜,他的女兒張秀芹今年虛歲十九,也該到了嫁人的時候,張懷民在給張柳柏看病的時候暗示對方自己有個姑娘和張文廣年紀一般大小,尚未許配給別人,如果有機會他們兩家能夠喜結連理那將是一段美好的婚姻。

張柳柏恰好正有此意,因為他早已發現透過幾次接觸中,自己的兒子和張懷民的女兒在同仁醫館接觸時,兩個人言行舉止、相貌都很般配。

他把這個想法和自己的妻子言明後,妻子也欣然同意。

於是在媒人的撮合下,張文廣把秀芹迎娶過門。

第二年秀芹給張文廣生下個大胖小子,取名仁俊,字逸仙,乳名紀元。張文廣希望兒子長大後能人如其名,仁義道德,雄健威武。

得知家長來家裡告兒子又在外面和小夥伴打架的事情,張文廣氣不打一處來。他把紀元叫到堂屋,讓紀元在了祖先牌位前。

“人家都知道你爸是教書育人的,沒想到生了個你成天不是上房揭瓦就是打捶鬧仗,張家先人的臉都叫你給丟完了。”

紀元低著頭不說話,他摸清了父親文廣的脾氣,自己每次在外面惹禍後都少不了挨頓訓斥,重則屁股上可能還會捱上幾下板子,他已經習慣了。

西原公有位鄉黨在上海闖蕩幾年,這年臨近臘月的時候他從上海回來探望父母。因為和張文廣小的時候一塊兒念過私塾,算是同窗好友,他專門到張文廣家裡串門子,給自己的好友分享他在大上海見到的奇聞軼事。

兩人在聊天時,紀元就在一旁玩耍。鄉黨講到一個叫王亞樵的人事蹟時,引起了紀元的關注。

王亞樵,人送外號暗殺大王,江湖傳聞王亞樵此人專為窮人出頭,喜歡伸張正義,劫富濟貧。

“我聽人說王亞樵會飛簷走壁,來無影去無蹤,飛刀百步之內能輕鬆要人命。他給東北的張少帥放話說如果對方不離開上海組織東北軍抗日,王亞樵就準備送他一顆炸彈把張少帥炸死。你是不知道現在上海不少大流氓只要聽到王亞樵三個字就頭疼。”

紀元被王亞樵的故事給深深吸引了,他覺得這個人就和自己看到的水滸傳裡面梁山好漢是一模一樣。

殺富濟貧,替天行道,紀元暗自下定決心長大後他也要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大丈夫,匡扶正義,除暴安良。

和紀元同村的劉傑比紀元大七歲,他的爺爺和父親在晚清時期曾在漢中開過鏢局做過鏢師,習得一身好武藝。

劉傑從小就和幾位兄長隨父親一起練武強身,紀元知道對方的武藝高強,他經常纏著劉傑讓他教學習武術。

劉傑也很喜歡這個比自己小七歲的小兄弟,只要在空閒時間經常會在紀元面前耍套楊家槍法,教他些基本步伐和身法。

“紀元你看著,這槍法講究一接,二進,三攔,四劈,五扶,六扯。指人頭,扎人面,五拱身。”

楊家六合槍法在劉傑的操持下顯得虎虎生威,他動作剛猛有力,身法敏捷矯健,時而氣若車輪,換勢有如行雲流水;時而抽身換影、翩若驚鴻,其中滋味妙不可言。

紀元看到劉傑演示完畢,他趕緊從對方手裡接過楊家槍,模仿著劉傑剛才的身形和步伐練習起來。

他這麼一練,就是九年的時光。

時光如梭,橘園裡的橘子再次成熟。

紀元現如今在城固縣立中學讀書,他已經長成了大小夥子,行為變得內斂了許多,沒有小時候那麼淘氣了。

最近這段時間紀元發現劉傑的行蹤總是顯得神秘兮兮,不再像以前那樣帶著自己玩耍,偶爾在村裡碰見到劉傑,他也只是和自己打個招呼後就匆忙走開。

傍晚時分,紀元挑著扁擔從家裡出來準備給廚房的水甕裡打些水。

他剛出家門走在拐彎處離老遠就看見劉傑從家裡出來,他身後還跟著兩個人,雙方似乎是在爭論什麼事情,紀元發現劉傑的情緒有些激動,不斷地用手比劃著手勢,另外兩人也是和劉傑一樣的姿勢回應著他,時間不長對方兩人就告別了劉傑轉身離開。

紀元挑著扁擔往劉傑家門口走了過去。

“小杰哥,成天看不到你人,我去家裡找了幾次我姨姨都說你不在家。你現在忙啥呢,剛才那兩個人是誰啊?”

劉傑看到紀元就跟他打招呼說道:“我最近找了個差事,經常不在屋裡呆。你要是想尋我就去鎮上小學,我一般都在學校校舍住著。”

“哦,原來你在學校待著,難怪我尋不見你。”

扁擔壓得紀元肩膀有些疼痛,他用手揉了揉說道:”我想繼續跟你練武,你啥時有時間的話我就去學校找你。”

劉傑和紀元二人聊會兒話後就分別開了,他還不忘告訴紀元最近自己都比較空閒,隨時可以去學校找他。

這天吃罷午飯閒來無事,紀元和母親說想去鎮上小學找劉傑,自己很長時間沒有見他了。母親點頭應允,但要求紀元早去早回,莫要讓她和丈夫擔心。

半晌功夫後紀元便來到了鎮小學門口,他問看門人劉傑在哪裡。對方指著學校遠處一排矮房子,告訴紀元就在東邊右數第二個房間,劉傑老師和學校領導正在裡面開會。

“原來劉傑是在學校當老師,難怪人家整天忙得不見影子。”

紀元順著看門人手指的方向,一路來到了劉傑開會的地方。

他敲了敲門,房間裡面原本正在開會的幾人立即壓低了聲音,門內有人出聲問道:“誰啊?”

紀元說是他,來找劉傑老師的。

門“吱呀”一聲被人從裡面開啟了,門內探出顆腦袋,此人正是劉傑。

劉傑看到是來人是紀元,感到有些意外,但隨即便恢復了神態。

“是紀元啊,我正在和學校領導開會,你先到操場待一會兒,我這邊完事後來找你。”

紀元點頭說好,就獨自一個人去了學校的操場上。

孩子們在老師的指導下出操,紀元隨便尋了個地方坐下來觀看孩子們的操練課。

這個時期政府教育部門對中小學課程進行改制,過去的體操課更名為體育課,主要負責培養和鍛鍊青少年的身心健康,達成強身健體的目的,是僅次於國語的第二大主課。

紀元在縣立中學讀書時就很喜歡上體育課,由於他從鍛鍊的緣故,身形比較強健,尤其他還會耍幾套長拳和槍術,於是在同學們心目中紀元被大家奉為崇拜的物件。

約摸半個時辰後劉傑才姍姍來遲,他對紀元說聲抱歉,開會的時間有些長,讓他久等了。

紀元跟隨劉傑來到了學校分配給劉傑的單身宿舍,劉傑招呼紀元隨便找地方坐,他從暖水壺中給紀元倒了杯水後坐在了紀元的對面,和他閒聊起來。

“小杰哥,我聽人家說你現在學校裡面當老師了,你本事還挺大的。“

劉傑哈哈一笑,他告訴紀元因為學校新增了體育課程,自己的二舅在縣教育單位工作就介紹自己來這當體育老師,他除了按照教學大綱的要求訓練孩子們體操課外,自己還外加了武術課程。

紀元笑著對劉傑說,那等自己中學畢業後也讓劉傑的舅舅也幫他在學校裡找份工作,自己就可以和劉傑做同事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在宿舍裡交談了許久。

劉傑順口問了紀元句:“你知道中國共產黨不?“

紀元有些愣神,這個名字他在學校裡聽老師說起過,但是共產黨具體是做什麼的他就不知道了。

劉傑告訴紀元,中國共產黨是一個先進集體,是代表廣大工農階級和窮苦老百姓的,他和其他的一系列政黨都不一樣,是專門為解救窮苦老百姓,挽救中國,打到資本階級和反對剝削而成立的。

紀元對劉傑講的這些內容很感興趣,劉傑看他來了興致索性就從俄國十月革命到布林什維克成立,以及馬克思主義理論和列寧主義通通講了一遍。

劉傑講著,紀元聽著,他們二人從中午聊到了夕陽西下,窗外的天色已經逐漸暗淡。

“你是說馬克思主義是這個世界上最先進的思想,共產黨就是要成立一個沒有壓迫和剝削,沒有窮人的社會麼?”

紀元提出了第一個問題。

“嗯,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我的文化水平有限,但大致思想是這樣。所以共產黨需要越來越多的優秀青年加入進來,來壯大我們的隊伍。”

紀元心裡忽然閃過一道光,他問劉傑是不是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劉傑也不打算瞞著紀元,他點點頭表示預設。

“目前還不算是真正的黨員,我目前還在黨的考察期內,下午你看到房間裡面的幾個人就是支部書記和部分黨員,他們在聽取我最近的思想彙報。”

紀元還想問劉傑些其他問題,劉傑看外面天色已經不早對他說如果紀元真的對共產主義感興趣,以後可以隨時來找他,學校黨支部會定期舉辦黨員宣傳課,歡迎有志人士前來旁聽。

在劉傑的影響下,紀元開始對馬克思主義和中國共產黨發生了興趣,他四處尋找相關材料供自己閱讀。

紀元回到城固中學後他利用和學校圖書館管理員二人的私交,經常去借讀些新的著作。這個時期紀元通讀了諸如《白話書信》、《社會進化簡史》、《社會問題》、《伊里奇辯證法》等進步書籍,思想上受到了很大的啟發,政治覺悟也逐漸提高起來。

“吾青年當進德修業之時,正為世儲才之際,知其障礙而去之,識其究竟而皈之,明其責任而負之。中庸思辨之學、大學知止之道,不可一日忽也,不可一日忽也……”

紀元手捧《青年雜誌》,在心裡默唸著。

他每天除了上課和吃飯睡覺以外,其餘的大部分時間都被用來學習和思考。

恰在這個時候,城固縣立中學颳起了學習馬克思主義理論的風潮,中共城固縣黨部進入到學校裡組織學生參加黨的演講隊,排練話劇到各處表演,批判封建主義,打倒舊思想。

紀元和同學們紛紛踴躍報名參加,由於他本人口才好、邏輯性強,過去又在學生中有些聲望,黨支部看中了紀元的組織能力,支部負責人要求紀元領導學生中的進步青年利用節假日走上街頭,深入鄉村向廣大勞苦群眾宣傳革命道理,揭露國民黨統治壓迫和剝削人民的罪惡,抨擊時弊,喚醒民眾。

一九三零年秋天,紀元從城固縣立中學畢業,這一年他十八歲,人長高了也變壯了,尤其是思想方面更加成熟,他的人生不再迷茫,眼前未來的道路豁然開朗。

紀元的父親張文廣在一年前因病逝去,為了照顧母親和兩個年幼的弟弟,紀元回到了農村,他一邊協助母親務農勞作,一邊繼續著自己的革命事業。

鄭力和胡耀宗是紀元的同班同學,也是和紀元一樣的進步青年,在學校的時候這兩名同學經常跟著紀元一起參加各項學生運動。

紀元帶著鄭力和胡耀宗三人遊走在原公各個村落,向廣大底層人民宣講政府腐敗,欺壓人民的真相。

劉傑找到紀元誇他現在越來越像是一名真正的共產黨員,他從挎包裡面取出厚厚的一本書籍遞給了紀元。

“這是支部領導讓我交給你的,專門在省城西安買到的,一般人花錢還求不到的。”

紀元接過書籍,只見棕色封面上印有幾個燙金的大字,《資本論—馬克思》。

劉傑對紀元說:“你的情況支部領導都已經知道了,縣黨部的領導誇你是黨的好苗子,他們準備將你吸納進革命隊伍。我想問你紀元,你願意加入中國共產黨嗎?”

上一秒還在翻看資本論的紀元被劉傑的話給震驚了,他又驚又喜,驚愕的看向劉傑問道:“你是說我也能入黨成為黨員了?”

劉傑回應道:“經過這一年組織對你的考察,你是個有理想、有信念的熱血青年。你組織的演講還有深入基層向群眾宣揚黨的思想,已經在原公鎮和城固縣上得到了眾多群眾的響應,組織決定在合適的時候批准你加入中國共產黨。”

紀元和劉傑緊緊地擁抱在一起,他對劉傑說自己其實早就在等待著這一天的到來。

原公鎮小學禮堂內,黑板上掛著面嶄新的共產黨黨旗,禮堂裡除了劉傑和紀元外還有幾名黨部成員。

紀元今天穿了身藏青色的中山裝,衣服上的每個紐扣都被紀元規規矩矩的扣在一起,他面向黨旗站立著。

劉傑問紀元,“張仁俊同志,你準備好了嗎?”

紀元回答道:“時刻準備著。”

劉傑轉身面向黨旗,紀元學著劉傑的樣子身體保持立正姿勢,雙腿併攏緊繃直立,挺胸收腹,兩腳後跟靠緊,雙眼平視注視黨旗。

紀元將自己的右手握拳,拳心向前,拳眼對著太陽穴與其同高,他感到胸中有股熱氣從丹田冒出,直衝頭頂。

在劉傑的帶領下,紀元莊重地發出震耳欲聾般的聲音:

“我志願加入中國共產黨,擁護黨的綱領,遵守黨的章程,履行黨員義務,執行黨的決定,嚴守黨的紀律,保守黨的秘密,對黨忠誠,積極工作,為共產主義奮鬥終身,隨時準備為黨和人民犧牲一切,永不叛黨。”

“宣誓人,張仁俊。”

禮堂內響起了熱烈的掌聲,縣黨部幾名同志和鎮黨支部書記走上前來同紀元和其他幾名參與入黨宣誓的積極分子一一握手,對他們表示祝賀。

“仁俊同志,恭喜你成為我黨一員,從今天開始我們就要以同志相稱,希望你能為黨的事業奮鬥終生。”

自從宣誓加入中國共產黨以後紀元的工作就更加繁重,他和劉傑一樣時常待在外面回不了家,領導著幾名黨員東奔西走。

同年夏天,經上級黨委批准在西原公建立中共西原公支部,由紀元擔任黨支部書記,經由紀元的介紹,自己的兩位同學鄭力和胡耀宗也成功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為了吸引和發動更多的農民參與到黨的事業中,紀元讓鄭力和胡耀宗到各村四處聯絡召集人手,儘可能的將革命火種撒向最廣大人民群眾。

鄭力和胡耀宗二位也不負紀元的囑託,他們在原公共計聯絡到五十號有志青年在積極向黨組織靠攏。

這一年,在紀元的領導下,原公鎮農會成立了,更多的人民群眾瞭解到革命思想。

同樣在這一年,在上級和紀元的領導下,革命的火種開始在原公鎮逐漸成燎原之勢。

一九三二年秋天,“九一八”事變的浪潮席捲華夏大地,紀元組織學生和人民群眾掀起“不做亡國奴”的簽名運動,他們揭露了蔣介石政府的堅持不抵抗政策和喪權辱國的罪行。

這天在雙溪和小河兩地剛剛結束了新一輪的簽名運動,紀元終於騰出時間抽空回了趟自己的家。

“媽,我回來了。”

母親的母親張秀芹正在廚房裡燒著火,她聽到是兒子紀元的聲音就從廚房裡走了出來。

紀元看到母親,他拿出秀芹的手問道:“我最近太忙一直沒有時間回來看你,媽最近身體咋樣?”

秀芹的身體還算硬朗,只是兩鬢的白髮比紀元在家時平添了許多,她對兒子的突然回家感到驚喜萬分,拉著紀元坐在院中的梧桐樹下,噓寒問暖,叨叨個不停。

紀元是家裡的長子,在他下面還有兩個弟弟,他們圍著紀元問他最近都去了哪裡,為什麼很長時間不回家,母親整天在家唸叨哥哥。

“行了,不纏著你哥了,你哥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讓他趕緊把飯吃了。”

秀芹做好了飯菜,紀元幫著母親把飯菜擺在桌子上,一家四口人靠攏在飯桌前吃起了晚飯。

吃完飯後,紀元告訴母親他要去水磨小學當教員,過幾天就要去學校報到。

“在學校後我不能經常回來,家裡要是有啥事你就託人給我捎個信,只要我不是很忙一定抽時間回來看看。”

秀芹自從嫁給紀元的父親文廣後,專心在家做起了家庭婦女。她雖然沒有讀過幾天書,但在孃家從小受到薰陶,父親張懷民告訴她要知小禮,明大義。

自從文廣離世之後,家裡就靠著秀芹單獨拉扯三個孩子,艱難的程度可想而知。她不清楚兒子在外面具體做什麼工作,但是她隱約已經猜到最近原公的幾次農民集會背後肯定與紀元有關。

“屋裡的事情你不操心,有媽在一切都好。在外面你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另外一定要注意安全。”

為了更好的掩飾身份,方便紀元開展工作,中共城固縣黨組織派遣紀元以水磨小學教員的身份為掩護,繼續發動群眾鬧革命。

紀元和家人告別後,帶上幾名同伴,順利地來到了水磨鎮。

水磨鎮有個地主叫魏寶山,此人仗著祖上留下的家業,在當地組織起一幫地痞流氓充當打手,他們魚肉鄉里,無惡不作。老百姓對魏寶山等人痛恨至極,在背後給他起了個外號叫“魏賴子”。

魏寶山為了巴結漢中警察局副探長王華,便想把自己的女兒嫁給王華的侄兒王安康為妻,以此拉攏二人的關係。

因為王華兩房老婆給生了三個姑娘,王華一心想要個兒子可無奈兩個婆娘的肚子都不爭氣。為了延續王家的香火,他將自己本家侄兒王安康視為己出,當成親生兒子一般寵著。

王安康在叔父王華的提攜下,在城固縣警察局謀了巡官的差事,他整日遊手好閒,無所事事。

王安康本人是個生冷不忌的傢伙,過去有叔父王華給他做靠山,現在又有地主魏寶山成為他的岳父,有了這兩樣強大的後盾以後,王安康就更加不把一般人放在眼裡。

魏寶山為了展現自己不凡的實力,他決定要在女兒出嫁當天在鎮上大擺宴席,款待各位鄉紳。

請帖發出去後,下人們告訴魏寶山因為來的客人太多,家裡張羅不下這麼大的排場,要另尋場地才行。

“你幾個都是吃屎的,請帖都發了現在才告訴我擺不開席,早些幹啥去了?我不管這些,地方你們負責給我尋,要是尋不見我就把你屋拆了也要給我女子把這事辦的風風光光。”

魏寶山下面的頭號“軍師”龐炳忠向他建議,說鎮小學禮堂可以拿來用用,教室裡面的桌椅板凳都是現成,坐席的時候剛好用到。

“嗯,還是炳忠的腦子夠用,就按你說的這麼辦。”

魏寶山手下人得到他的指令後就來到了鎮小學,找到了小學的校長,把主子的意圖和校長進行了傳達。

“不行不行,學校是給娃學習的地方,你們在這兒辦酒席會影響娃們正常上課,這事我不能答應。”

水磨鎮的小學校長是名知識分子,他最痛恨這些不三不四的人進入到學校干擾校方的正常教學秩序。

“聽你這意思就是沒得商量對吧?”

魏家的打手們在鎮上平時都橫慣了,他們哪裡能讓眼前這個小老頭攔住自己的去路二話不說就把校長推到了一邊,眾人徑直闖入學校,把正在裡面上課的老師和學生從教室裡趕了出來。

校長看到這幫人蠻橫無理,簡直是無法無天。他喊來同校幾名男性教職工上前阻攔,兩幫人馬發生了衝突,魏寶山的手下將校長和幾名學生打倒在地,其中有一名女教師還被對方打成了重傷,住進了醫院。

就這樣,魏寶山如願以償在學校給自己閨女辦起了婚宴,學校因此而被迫停課兩天,引發了學生和群眾的憤怒。

紀元在到達水磨小學任教前就聽說過當地惡霸魏賴子的種種惡行,恰巧被他撞上了開頭一幕,紀元準備藉此機會好好整治下這幫無賴。

他帶著學校老師前往魏寶山家中交涉,要求對方將打人的兇手交出來懲辦,同時要魏家賠償受害者醫療費用以及負責修繕被損壞的學校公物。

魏寶山紀元等人嗤之以鼻,並揚言在水磨鎮只要他魏寶山想幹的事情就沒人敢阻攔,那些被打傷的學生和教職工都是他們咎由自取的後果。

“不要說你幾個來,就是警察局局長來了我也不害怕,你把我看兩眼試試!”

“行,試試就試試。”

紀元這一方勢單力薄,在面對魏寶山的傲慢和囂張時並未和他發生正面衝突,紀元決定回去後召集人手後再來和魏寶山理論。

他回到學校後將此事通報給支部黨員,大家紛紛要求懲治兇手。

鄭力和胡耀宗聯絡到部分學生代表和熱心共計八十餘人,在紀元的帶領下第二次來到了魏寶山家中。

這天恰逢王安康帶著新婚妻子在岳父魏寶山家中做客,魏家的人擺好酒席一干人等在庭院中吃喝,魏寶山聽到門外嘈嚷聲音不斷,便問手下外面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何有人敢打擾自己喝酒的興致。

“我剛趴門縫看見是上回來咱屋給學校找說法的幾個人,他們還帶著一幫子群眾,看樣子是來者不善。”

王安康和魏寶山正喝在興頭,當得知居然有人敢來自家門上撒野,翁婿二人藉著酒勁頓時就坐不住了。

“呀呵,這年頭還真的有不怕死的,我看是哪個鴰貔敢在我魏家門上鬧事,你幾個把傢伙帶上跟我出去看看。”

魏寶山命令手下人把家中看家護院的幾名打手帶上,他要去會會前來鬧事的群眾。

王安康看在岳父走在前面,他自然不能認慫,他也緊隨魏寶山的腳步來到了大門外。

“魏寶山,我日你媽,你狗日的把我娃胳膊給打斷了,今天我來就是要卸你狗日兩條腿。”

眾人看到魏寶山和一眾手下來到院門口頓時群情激憤,一名慘遭魏寶山狗腿子毒手的學生的父親指著魏寶山鼻子罵道。

魏寶山和王安康看到面前的場景有些意外,他們沒有想到平時老實巴交的農民膽子竟然這樣大,更重要的是放眼望去自家門口居然被上百人給圍住,他們許多人手裡拿著鐵鍬和木棍,還有人舉著鋤頭。

“我日他媽,這傢伙要是掄到人身上那我不就斃了。”

王安康心裡泛起了嘀咕,不過他平時與人打架鬥狠的場面見多了,他認為這幫土鱉只是仗著人多勢眾,聲張虛勢而已,並沒有人敢真正和自己動手。

他把手裡木棍舉起,指著群眾說道:“來來來,我看誰今兒活膩了,眼窩把屎給糊上跑到我丈人門上尋死,誰不害怕就往上來,把你驢日一棍打不死你爺我就不姓王。”

剛才還憤怒不已的群眾被王安康這一嚇唬,人群中頓時失去了聲音,大家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

站在後排的紀元把兩邊的群眾分開,他帶著鄭力和胡耀宗站在了隊伍的最前面。

“你是叫王安康對吧,我叫張仁俊,是學校的老師。你丈人指使人打了學校老師和學生,今天我來是讓你們給個說法,把打學生的人交出來,要不然我把你們全部抓到警察局法辦。”

聽到要將自己抓進警察局,王安康和岳父魏寶山都忍不住笑出聲來。王安康走到紀元的面前站下,他對紀元說:“我就是警察局,誰的褲腰帶沒繫緊把你這貨給露出來了,還張仁俊?我打的就是你姓張的。”

王安康話音未落,他猛然抄起手裡的木棍,對著紀元的腦袋就砸了過去。

紀元早防著王安康這一手,他以前的武術並非白練。只見紀元身子往右邊一閃,躲過了襲來的木棍,他左手握拳朝著王安康的面門擊打過去,重重的一拳結結實實的打在了王安康的面門。

王安康覺得自己被什麼東西撞到了腦袋,突然間天旋地轉,兩眼冒星,王安康順勢就躺在了地上。一股熱流從王安昂的鼻孔流了出來,他用手一擦才發現鮮血已經染紅了手掌。

魏寶山看到新女婿被紀元打倒在地,他怒喝一聲,命令家中護院和紀元等人扭打在一起。

在紀元的指揮下,整場騷亂持續不到兩分鐘便宣告結束。結果顯而易見,魏寶山和女婿還有其一眾家丁被紀元帶來的群眾全部給五花大綁起來。

畢竟魏家所有人加起來也就十幾個人,前來尋事的群眾可足有上百人的隊伍,他們哪裡會是群眾的對手。

“把這些害貨捆好,一個都不要放跑。”

紀元命令群眾立即將魏寶山和王安康等人扭送到警察局等候處理。

當日無事,暫且按下不表。

事後警察局為了息事寧人,也為給憤怒的群眾一個交代。警察局局長責令魏寶山按照群眾要求將參與打人兇手交出送進監獄,並賠學校老師和學生們的醫藥營養費,同時勒令由魏寶山出錢對學校損壞的公物進行了賠償。

“我日他媽,這仇不報,以後我魏寶山在小磨鎮沒臉出門。”

吃了大虧的魏寶山和王安康尋思藉機報復紀元等人,聞訊趕來的王華告誡親家魏寶山,這次他們犯的是眾怒,為了防止事態擴大化這次暫且不予計較,讓他們耐心等機會成熟後再伺機動手。

魏寶山捂著腫脹的腮幫子,他聽了王華的建議後只能悻悻作罷,這口惡氣不能發洩,憋在了他和王安康二人的心裡。

透過此事,紀元在水磨鎮名聲大噪。鄉親們相互奔走告知,大家對魏賴子栽了跟頭鼓掌慶祝。

“鄉親們,透過這次實際行動是告訴大家,這些欺負咱們老百姓的鄉紳土豪其實都是紙老虎不堪一擊,只要大家能團結一致,依靠黨的領導,從此之後他們就再也不敢欺負老百姓。”

透過在水磨鎮幾個月的宣傳,紀元發展和培養了四名教職工黨員,在上級的批准下成立了水磨黨支部,紀元再次擔任支部書記。

他深知依靠自己一個人的力量是無法完成黨的事業,一定要拉起隊伍,壯大黨的實力。紀元頻繁往來於各村鎮之間,組織群眾識字、學習文化課,教授他們新思想和革命理念。

轉眼間就到了年底,紀元已經拉起支兩百人的隊伍,他的組織能力受到了上級領導的嘉獎。

這天紀元正在召集大家開會,部署下一階段的工作,突然被人打斷。對方告訴紀元,上級有新的任務,讓紀元和幾名黨員立即前往縣委報到。

原來紅四方面軍由鄂豫皖革命根據地西征進入到陝西,近期要經過小河口,中共城固縣特委和縣委指示紀元帶人前往迎接,並做好向導工作。

紀元接到任務後沒有多做停留,他立即返回了水磨鎮將幾名核心成員叫到跟前傳達了此次任務。

“同志們,紅四方面軍是咱黨的部隊,這次縣裡指示由我們負責部隊的接待工作是我們的榮幸,我要求大家務必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完成此次任務。”

就在紀元召集黨員們開會商議對策的同時,敵對方的國民黨部隊同樣收到了紅四方面軍即將進入城固縣的訊息。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國民黨第五十一旅長期駐紮在漢中一帶,當收到上級電報後,旅長謝朱明的內心頓時焦慮不已。

謝朱明原先在江西國民黨第十八師任副團長,此人善於經營關係,走上層路線,討得上峰的歡喜。

謝朱明愛好文玩字畫,家中收集了不少古董珍寶,這些東西都被他當成了墊腳石,用來打點上下關係。

一九三零年謝朱明所在的第十八師受蔣委員長指示,向中共中央革命根據地發動圍剿,史稱第一次圍剿。

在圍剿戰鬥中,謝朱明率領的二十一團被中央紅軍打的是節節敗退,狼狽不堪,好幾次他本人差點兒被紅軍活捉,幸好謝朱明生了條大長腿,眼見勝利無望他丟下部隊撒腿便跑,這才撿了條性命。

在又一次潰敗逃跑中謝朱明不知道走了什麼狗屎運,居然被他遇上了幾十名在原地休整的紅軍傷員。

由於紅軍戰士大多數受重傷昏迷不醒,部隊只派了兩名戰士持槍警戒。

謝朱明瞅準時機後帶領殘部發動突然襲擊,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便將幾十名紅軍戰士殘忍殺害。

事後謝朱明向上峰報告說因為自己身先士卒、勇猛戰鬥成功將紅軍一個連隊成建制消滅。此時的國民黨軍隊在和紅軍作戰中屢屢失利,正需要一場勝利來鼓舞人心。

在得知謝朱明的“重大勝利”後,國民黨中央報社對此事進行了大肆宣揚。為此謝朱明得到了國民黨江西省主席兼第九路軍總指揮魯滌平的電令嘉獎。

謝朱明深知自己和紅軍雙方有著血海深仇,如果放紅軍進入漢中在他的地盤上和自己打起游擊戰,謝朱明恐怕是死無葬身之地。

他要求電訊處一天之內多次向國民黨陝西省黨部傳送求救電報,要求上級向漢中增兵。另一方面謝朱明不想坐以待斃,他要求部隊在漢中四周挖戰壕、修築防禦工事積極備戰。

就在謝朱明惶惶寢食難安之時,他終於接到了省黨部發來的電報。

電報上稱根據可靠情報,紅四方面軍第十師將於近期路過城固,要求謝朱明及其麾下的一零一團和一零二團在城固昇仙口一帶展開佈防。

謝朱明看完電報內容後長吁一口悶氣,他立即傳喚部下召開會議,制定作戰部署。

紀元發現最近這幾天國民黨的部隊調動十分頻繁,他安插在昇仙村的眼線彙報說國民黨保安團到昇仙村四處徵用老百姓家裡的騾馬和板車,說是給部隊運送糧食,而且好多群眾家的民房都被國民黨部隊徵用。

昇仙口一帶原本是沒有國民黨部隊駐紮,眼下既是運輸糧草和武器彈藥,又是派兵入駐。紀元判斷這八成是和紅軍的到來有關,他叮囑手下隊員繼續觀察國民黨部隊的動向,有情況要隨時和他報告。

紀元帶著情報和兩名隊員星夜兼程,來到了紅四方面軍第十師的駐紮地。

紅軍第十師師長季偉華和一名姓徐的首長接待了紀元幾人。

“這位同志提供的情況我感覺很重要,敵人這是想利用有利地形在昇仙口一帶伏擊我部,算盤打得不是一般的響哦。”

師長季偉華對徐首長笑著說道。

“他們有張良計,我們有過牆梯。既然敵人擺開了架勢,那我們也要配合一下才行。要讓他們須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姓徐的首長講完話後將目光看向了紀元,對他說道:“仁俊同志,我代表紅軍向城固縣縣委表示感謝,你們送來的情報非常及時。有利於我們提前做好部署,你也替我謝謝地方上的同志們,大家辛苦啦!”

說著徐首長向紀元伸出了一雙蒲扇般的大手,紀元也趕緊握住了徐首長的手掌,他表示這些都是地方上應該做的。

由於事先經過了周密的計劃安排,紅四方面軍第十師在徐首長的指揮下兵分三路,左路軍沿河南下至小北河,再分成兩路,一路由此向南從西面發起攻擊,一路從側翼夾擊國民黨軍隊。右路軍則經濫壩、水磨河,翻光頭山,出木槽口,沿秦嶺南麓向東進攻。

謝朱明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本來佔據有利地形、以逸待勞,想打對方個措手不及。不成想一零一團和一零二團突然受到了來自紅軍的三面夾擊,戰鬥還不到一個小時國民黨軍便丟盔棄甲無心再戰。

逃跑中許多士兵將槍械輜重原地丟棄,恨不得多長兩條腿跑路。

這一戰,打死、打傷國民黨軍80多人,繳獲機槍4挺、迫擊炮2門、步槍600餘支。

在紅軍即將離開城固前,四方面軍首長接見了城固縣縣委及一干地方上的同志。徐首長表示此次戰鬥的獲勝,地方上的同志應記首功。

紀元壯著膽向徐首長提出了一個請求。

“首長,我有個請求,不知道可不可以說?”

徐首長說當然可以,他讓紀元可以大膽提出來。

“首長,我們地方上現在已經發展正式黨員近百人,還有入黨積極分子、進步青年、學生骨幹等加起來估計有三百人了。我們的隊伍現在最大的問題是缺少自己的武裝,手裡沒有武器就無法和國民黨反動派鬥爭,所以想請首長您能否批准給我們地方上一批武器彈藥。”

徐首長聞言後眯著眼睛笑著對紀元說道:“仁俊同志,你的要求非常合理。對於老百姓我們要用思想去感化和引導大家;對於敵人,我們就要用手裡的武器震懾他們。你的申請我批准啦!”

徐首長說完後,屋內掌聲雷鳴,紀元和幾位黨員同志開心地笑了起來。

在部隊的協調下,地方上的隊伍領到了槍支一百二十餘條,彈藥數量不計。同時部隊委派十名紅軍幹部和戰士,協助縣委建立地方武裝。

當月在昇仙村何家祠堂內,由縣委主持建立的紅四方面軍陝南第一遊擊大隊正式成立,紀元被任命為第一遊擊隊大隊長。

第二年元月,紀元率領游擊隊隊員先後在西壩村、南玉河等地阻擊民團,繳獲地主鄉紳糧食三十餘石分發給了上百戶貧苦農民。

游擊隊所到之處,當地百姓夾道歡迎。同時紀元不忘記時刻向群眾宣傳鬧革命的道理,號召廣大農民團結起來,反貪官,打土豪。

因為受到黨中央統戰思想的影響,紀元決定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壯大革命隊伍。

留壩民團有個姓陳的營長,手底下有股武裝力量,之前他和紀元打過幾次交道,紀元覺得陳營長這人秉性不錯,是個可以拉攏的物件。

陳營長好喝酒,紀元就找各種理由請陳營長飲酒。

這天二人又在縣城酒樓喝酒,陳營長几碗酒下肚後感覺腦袋有些發懵,他和紀元抱怨起上層人士對下面的隊伍吃拿卡要,截留隊伍的錢糧。

紀元看四下無人,便趁機對陳營長說道:“大哥你看兄弟我這人咋樣?”

陳營長打了個飽嗝,揉了揉腦袋,他大手一揮說道:“紀元兄弟,你這人實在,和我比較對脾氣,咱兄弟兩個真的是相見恨晚。”

紀元追問道:“我有個想法,想和你老哥結拜為異姓兄弟,你看如何?”

陳營長一聽是這事表示那有何難,他自己也正有此意,隨二人便差酒保拿來蠟燭和黃紙,就在酒樓裡結拜為異姓兄弟,陳營長為兄,紀元為弟。

從此之後二人更是你來我往,兄弟情長。

紀元感到時機已經成熟,他準備向陳營長攤牌,和對方共同策劃兵變,把這支力量拉到黨的革命隊伍中來。

王安康經叔父王華的打點,現任小河口民團大隊的一名小隊長。他對被紀元打過自己一拳的事情銘記在心,一直想找個機會報復紀元。

王安康得知紀元和留壩民團的一個姓陳的營長來往密切,二人還結拜成異姓兄弟。他感到此事定有蹊蹺,便派人暗中打聽紀元的真實目的。

很快便有了訊息傳來,王安康隊伍裡有人和陳營長手下的勤務員是堂兄弟,透過此人他得知道紀元夥同陳營長正準備實施兵變。王安康認為是天賜良機,他決定抓住這個機會為自己和岳父報仇雪恨。

王安康把此事彙報給民團大隊的大隊長餘士籤,對他說道:“我聽人說共產黨最近在密謀起義,咱們兄弟是不是利用這個機會把共產黨游擊隊一舉消滅,這可是大功一件。”

餘士籤聽聞後也認為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經過紀元的幾次暗示,陳營長大概知道了這位小弟的想法,他還在猶豫當中。

紀元探聽出陳營長已經有些動搖,他決定趁此機會盡快拿下陳營長,於是紀元和對方相約幾天後還是在縣城酒樓裡,紀元要請陳大哥喝酒。

這次紀元並非隻身一人前往,而是帶著游擊隊副隊長和三名游擊隊員共同前往陳營長駐地,他準備和對方做最後的攤牌。

“哈哈,這下我叫你張仁俊有去無回。”

王安康得知此事後立即帶著隊伍埋伏在紀元等人的必經之路上,他打算給對方來個甕中捉鱉。

路過密林的時候,正在匆匆趕路的紀元等人發現自己居然被等候在此處的民團給團團包圍,他第一時間就發現了持槍站在小山坡上的王安康。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王安康見紀元就在眼前,他命令手下人立即開槍。

面對突如其來的危險游擊隊幾人沒有慌亂,紀元指揮大家一邊開槍回擊,一邊向樹林後退去,在撤退過程中一名游擊隊員不幸中彈犧牲。

“你先帶著大家撤出去,我給你們打掩護。”

眼見民團的包圍圈越來越小,紀元命令副隊長帶領剩餘兩名隊員先行撤退,由自己進行掩護。

“這咋能行,你是隊長,另外陳營長那邊還需要你來溝通,還是由你帶大家撤退,我留在這裡拖住他們。”

副隊長拒絕了紀元的提議,他表示應該由自己掩護隊伍撤離。

雙方爭執不下,紀元覺得再耽擱下去所有人都會死在這裡,他抓住副隊長的肩膀大聲說道:“我現在以黨的名義命令你現在帶著人趕緊走。”

副隊長見紀元態度堅決,只好按照紀元的指示帶領隊員撤退。

雙方激戰幾個回合後,紀元槍裡的子彈已經打空,無奈中他被王安康帶人壓倒在地。

王安康把紀元押到紅廟梁的一處柴房裡,面對自己昔日的仇敵成了階下囚,王安康自然不會放棄這個機會。

他在柴房裡面對捆綁著的紀元拳打腳踢,紀元被對方打的奄奄一息,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民團大隊隊長餘士簽得知紀元被逮捕的訊息後,他來到關押紀元的地方,打算遊說對方加入自己的陣營。

“安康,你下手也太重了,把紀元打成啥樣子了。”

餘士籤對王安康眨眨眼睛,對方明白了大隊長的想法,於是停止了對紀元的繼續施暴。

餘士籤扶起趴在地上的紀元坐了起來,用手給紀元抹去臉上的鮮血。

“紀元兄弟,我佩服你是個好漢。現在我給你個機會,只要你把共產黨在城固的活動情況告訴我,我就放你一命。以後你就跟著我,咱們就是親兄弟,哥保證你吃香的喝辣的,絕對比你在共產黨裡面有前途。”

紀元掙扎著想站起來,可是他渾身疼的發緊,雙腿使不上勁兒,無奈他只好偎依在柴房的麥稈邊上。

“你如果叫我背叛共產黨就算了,咱們不是一路人,今天我栽在你的手裡我認了,你不用在我這兒浪費時間和心機,要殺要剮隨你的便。”

餘士簽有些惱火紀元的態度,他壓著心火對紀元說道:“張紀元,我是看在大家都是鄉里鄉親的份上,希望你能認真考慮,不要給臉不要臉耽擱了自己的性命。”

紀元沒有說話,作為對餘士籤的回應,紀元朝著餘士籤腳踩的位置“呸”的一聲吐了口唾沫,唾沫中還帶著血絲。

餘士籤站起身來狠狠地踢了紀元一腳,他罵紀元真的是個死不足惜的東西。

“你們殺了我一個,千萬個受苦難的人們就會給我報仇。”

這是紀元,也就是革命烈士張仁俊在世上說的最後一句話。

……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你外甥是共產黨游擊隊的隊長,他拒不投降所以被民團給槍斃了。”

羅明軒講完時天都已經黑了,張六斤送給羅明軒的那包香菸被他抽得只剩下兩支,地上滿是菸頭。

“唉,就是可惜了你外甥,小夥死的時候才21歲,是個好漢。”

羅明軒這句話是衷心的發出的感慨,他對張六斤說換作其他任何人估計早就服軟投降了。

“所以這下你知道我為啥讓你不要見你二姐了麼,她家現在叫赤化家庭,縣裡派人盯著呢,只要你一露頭就被當成共產黨的同夥給抓起來。”

張六斤聽到羅明軒的警告,他感到渾身發冷,脊背下滲出幾滴冷汗,坐在地上直哆嗦。

羅明軒看張六斤沒有回應自己,他以為是張六斤沒有聽到自己講話,便用腳踢了下張六斤的小腿。

“出啥神呢,我跟你說話你聽見了麼?”

張六斤回過神來,他目光呆滯的看著羅明軒,還在想外甥紀元的事情。

羅明軒用手在張六斤眼前晃了晃問他是不是害怕了,張六斤拉著對方的的胳膊問道:“那你知不知道我二姐家裡其他人有沒有被民團的人抓走?”

張六斤眼下最關心二姐秀芹和兩個外甥的安危,如果二姐也被人抓走了,張六斤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那倒沒有,畢竟張紀元犯的罪殺張紀元的頭就行了,他媽跟他兩個兄弟又不是共產黨。”

張六斤已經記不清羅明軒是什麼時候離開自己的,直到天徹底漆黑後他才一路低頭回到了家中。

張六斤躺在炕上想著羅明軒的話,一時間外甥紀元的音容笑貌又浮現在他的眼前。

“上回見到紀元外甥還是兩年前,咋就成了見的最後一面呢?”

張六斤想起兩年前,姐夫張文廣帶著二姐來到自己家裡,姐姐身體不好父親就把她留在家中小住些日子,幫她調養身體。

二姐回家後,父親還在心裡掛念著二姐的身體,他讓自己去二姐家裡看看她的身體狀況恢復的如何。

張六斤聽從了父親的安排,就獨自一人來到了二姐家中。

二姐秀芹正坐在小板凳上彎著腰在洗衣裳,院裡的矮樹上掛滿了漿洗好的衣物在太陽下晾曬著。

“咦,六斤你咋來了。”

秀芹看到弟弟一個人跑到了自己家裡,詢問他是不是家裡有什麼事情。

“屋裡沒事,是爸在家說起好長時間沒見你,不知道你現在恢復的咋樣,就叫我過來看看你。”

秀芹和弟弟在院中坐著聊天,張六斤四處扭頭望著,他問二姐為什麼沒有看到家裡幾個外甥?

“老大現在水磨鎮小學教書,十天半月都不見到人,老二在學校上課還沒回來,頂元……”

秀芹還沒說完話,從門外跑進來一個小男孩抹了把鼻涕,渾身髒兮兮的衝著張六斤和母親傻笑。

張六斤看到是二姐家的老么頂元回來了,他手裡拿著副鐵環,褲腿上沾滿了泥巴,秀芹拽過頂元的胳膊在他屁股上踢了兩腳,生氣地說道:“你這娃把我能害死,一天到晚不見乾淨。早上剛給你換的衣服,就讓你個害貨糟蹋了。”

頂元來回躲閃,嘴裡還不忘解釋說:“是虎子搶我鐵環,我往前跑的時候才摔倒的。”

秀芹沒好氣的揪著兒子的耳朵說道:“成天光知道耍,就不能跟你倆哥一樣好好唸書,你舅來了你也不知道問候人。”

頂元對張六斤嘿嘿一笑,叫了聲舅舅,就從母親手裡掙脫開一溜煙兒朝後院奔去。

秀芹留弟弟在家住一宿,明日再返回縣城,六斤說可以,剛好他好長時間也沒有和幾個外甥一起玩耍了。

秀芹在廚房為家裡人準備晚飯,張六斤就在院子裡帶著小外甥玩耍。

天剛麻麻黑的時候,張六斤正在廂房教外甥頂元疊元寶,忽然聽到院子裡傳來“咚”的一聲,好像是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

他推開廂房的木門朝外瞅去,發現居然是大外甥紀元回來了。

紀元今天在原公黨支部開會,晚上忙完後趁著還有些時間就打算回家裡看看。因為近期民團讓各家各戶注意觀察村上如果有共產黨活動要在第一時間裡上報,紀元擔心自己如果敲門會引起左鄰右舍的注意,便踩著牆角邊堆的玉米稈翻牆進入。

紀元跳下牆看見廂房門口站了一個人,看著身形不像是兩個弟弟,因為天色暗淡他一時間沒有沒看清是誰,心裡不由暗暗吃驚,下意識地伸手往腰間摸去。

秀芹也聽見了院中的動靜,她開啟房門喊了聲:“誰呀?”

紀元聽到是母親的聲音,他回應說是自己。

“哦,是紀元回來了,你咋回屋不走正門要翻牆進來?”

紀元笑著伸出手在張六斤頭頂摸了下說道:“原來是我小舅舅,剛才嚇我一跳我還以為家裡來了生人哩。”

張六斤比外甥紀元小六歲,對方比張六斤身高高出一個腦袋,他站在外甥面前就像是個小不點。

他抬頭看著紀元,被自己外甥這麼摸著腦袋,張六斤甚至感到有些害羞。

“舅你啥時過來的?”

張六斤對紀元說他是下午剛到原公來看望二姐,紀元問張六斤家裡外公身體可好,張六斤說家裡一切都好。

“媽,屋裡還有吃的沒有,我開了一天會到現在還沒有見飯,把人都快餓死了。”

秀芹忙對兒子說,晚上的飯還有,等等她去廚房給兒子熱飯。

就在紀元吃飯的功夫,張六斤的眼睛直溜溜地盯著紀元腰間別著的物件,他很好奇想伸手去摸摸,可是又不敢。

紀元感覺到張六斤的目光,低頭看向自己的腰間,原來是腰裡彆著的兩把駁殼槍槍柄給露了出來。

“紀元這次回來你能在家呆幾天不,經常不見人,媽都想你了。”

秀芹問兒子是否可以在家中多待幾日,紀元告訴母親學校那邊還有事情他不敢耽擱,吃完飯就要連夜趕回學校去。

“唉。”

秀芹嘆息一聲,她知道自己這大好兒留不住,又順口問道上次託人給紀元捎的幾件換洗的衣物紀元都收到了麼?

“嗯嗯,都收到了。”

紀元嘴裡的飯還沒有嚥下去,他含糊的回答著母親的問話。

終於將碗裡最後一口飯吃完,紀元端起茶杯連續喝了好幾口水,他笑著對母親說:“今兒這飯咋真鹹的,你是看我舅來了,故意把鹽放得多是不?”

紀元在家和母親及張六斤聊了會兒天后就起身和他們告辭,還是同回來的時候一樣,紀元沒有從正門出去,而是從牆頭翻到了外面,趁著夜幕的掩護,紀元悄然離去。

張六斤回憶著和紀元外甥不多的幾次接觸,他替二姐感到悲哀,同時對於紀元的不幸離世也在心裡為他感到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