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符引路入沉淵,舊夢新痕一線牽。
迷霧鎖城尋詭跡,倉皇暗影語驚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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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濃稠的墨汁,將霧港市的繁華與頹敗一併吞噬。李警官帶著滿腹的疑慮和一絲被點燃的希望匆匆離去後,辦公室內的空氣彷彿凝固了。阮白釉指尖殘留著描摹那詭異符號時的觸感,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悸動,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古井,漣漪陣陣,久久不息。
“我們不能幹等,”阮白釉率先打破沉默,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那雙清澈的眼眸此刻卻燃燒著某種執拗的火焰,“李警官那邊查閱舊檔案需要時間,但這個符號……它像是在呼喚我。”
沈青臨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略顯蒼白的臉上,他能感受到她體內那股不安分的躁動。他走到她身邊,伸出手,輕輕覆在她描摹符號的手背上,試圖傳遞一些安定的力量。“我明白。”他低聲說,“這個符號既然是他們的標記,那麼在霧港市,一定還有其他地方留下了痕跡。我們或許可以從與威廉家族產業相關,或者那些‘意外’發生的地點附近開始排查。”
阮白釉點了點頭,沈青臨的提議與她不謀而合。她閉上眼睛,努力回憶著接觸到符號時,腦海中閃過的那些紛亂破碎的畫面,那些似乎毫無關聯的地點,此刻卻因為這個符號而被串聯起來。其中,一個被廢棄的工業區影像,尤為清晰。
“碼頭區,靠近舊港的第三號廢棄倉庫區。”阮白釉睜開眼,語氣肯定,“我感覺……那裡有線索。”
沈青臨沒有絲毫猶豫:“好,我們去看看。”
霧港市的夜晚,霓虹燈是這座城市永恆的主題曲。它們在溼漉漉的街道上投下斑斕陸離的倒影,如同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境。然而,當他們的車輛駛離繁華的商業中心,深入到城市邊緣的舊港碼頭區時,那份賽博朋克式的絢爛便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老上海式的破敗與蕭索。
空氣中瀰漫著海水的鹹腥與鐵鏽的腐朽氣息,高聳的吊機如沉默的鋼鐵巨人,在夜霧中投下猙獰的陰影。道路兩旁的建築大多低矮而陳舊,許多窗戶都已破碎,黑洞洞地凝視著過往。
最終,他們在一片被鐵絲網半圍起來的廢棄倉庫區外停下了車。這裡是霧港市被遺忘的角落,高大的倉庫主體在月色下顯得陰森而壓抑,牆壁上佈滿了斑駁的苔蘚和褪色的塗鴉。第三號倉庫的大門緊鎖著,上面掛著一把鏽跡斑斑的大鎖,彷彿已經數十年未曾開啟。
“就是這裡了。”阮白釉輕聲說,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越是靠近這座倉庫,體內的血脈力量就越是活躍,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倉庫深處與之遙相呼應。
沈青臨從後備箱取出一個工具包,裡面是一些簡單的撬鎖和勘察工具。他觀察了一下門鎖的結構,對阮白釉說:“這鎖有些年頭了,應該不難。你退後一些。”
他熟練地操作著手中的工具,片刻之後,只聽“咔噠”一聲輕響,那把大鎖應聲而開。沈青臨推開沉重的鐵門,一股混合著黴味、塵土以及某種難以名狀的刺鼻氣味的渾濁空氣撲面而來,嗆得兩人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
倉庫內部比想象中更加昏暗,只有幾縷慘淡的月光從屋頂破損的縫隙中艱難地擠進來,勉強勾勒出內部巨大的輪廓。空氣粘稠得彷彿能擰出水來,腳下是厚厚的積塵,每走一步都會揚起細密的灰霧。
沈青臨開啟隨身攜帶的強光手電,雪亮的光柱在黑暗中撕開一道口子,照亮了前方的景象。倉庫內部空間極大,堆放著一些早已腐朽不堪的木箱和廢棄的機械零件,上面結滿了厚厚的蛛網。四周的牆壁上,除了剝落的牆皮和鏽蝕的金屬結構,似乎並無他物。
“這裡……好像什麼都沒有。”阮白釉的聲音在空曠的倉庫中顯得有些空靈,她心中的那股感應依舊強烈,但眼前所見卻讓她有些困惑。
沈青臨的目光銳利如鷹隼,仔細掃視著每一個角落。“別急,既然符號指引我們來這裡,一定有它的道理。”他一邊說,一邊用手電光束一寸寸地搜尋著。
他的光束緩緩移動,從地面到牆壁,再到那些高聳的貨架。突然,光束停在了倉庫最深處的一面牆壁上。那面牆壁相比其他地方,似乎顯得更為平整一些,顏色也略深。
“白釉,你看那裡。”沈青臨的聲音帶著一絲凝重。
阮白釉順著他的指向望去,心臟猛地一跳。只見在那面牆壁上,赫然用暗紅色的顏料,描繪著無數個與她在威廉古堡地下室所見一模一樣的詭異符號!這些符號密密麻麻,層層疊疊,並非雜亂無章,而是以一種極為複雜的方式排列組合,最終匯聚成一個巨大而猙獰的圖案,佔據了整面牆壁。
那圖案彷彿一隻扭曲的眼睛,又像是一個正在緩緩旋轉的漩渦,散發著令人心悸的邪惡氣息。在手電光的照射下,那些暗紅色的符號彷彿活了過來,微微蠕動著,散發出淡淡的血腥味。
“這……這是……”阮白釉感到一陣眩暈,體內的血脈力量在看到這個完整圖案的瞬間,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洶湧起來。無數紛亂的低語在她耳邊響起,像是詛咒,又像是哀嚎,讓她頭痛欲裂。
“穩住心神!”沈青臨察覺到她的異樣,立刻扶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體,聲音中充滿了關切與力量,“這像是一個……召喚儀式,或者某種獻祭法陣。”
阮白釉強忍著不適,努力睜大眼睛,試圖將那複雜的圖案記在心裡。她能感覺到,這個圖案中蘊含著遠比單個符號更為龐大和恐怖的資訊。那些滲出暗紅色液體的骨瓷茶具,那些被複制的祭品,威廉家族的詛咒,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與這個圖案脫不了干係。
就在他們全神貫注地研究牆壁上的圖案時,一陣陰惻惻的笑聲毫無徵兆地從倉庫的陰影深處傳來。那笑聲尖細而沙啞,像是用指甲刮過玻璃,又像是夜梟在墓地的啼哭,讓人毛骨悚然。
“呵呵呵呵……真沒想到,時隔這麼多年,竟然還有人能找到這裡……”
阮白釉和沈青臨猛地轉身,將手電光投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只見在倉庫一角,一個原本堆放著破舊麻袋的陰暗角落裡,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佝僂的身影。那身影籠罩在一件寬大的、幾乎拖地的深灰色斗篷之中,兜帽壓得很低,完全遮蔽了其面容,只能看到兜帽陰影下偶爾閃過的一絲幽光,不似活人的眼睛。
他/她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那裡,彷彿與黑暗融為一體,若不是那突兀的笑聲,根本無法察覺其存在。一股陰冷潮溼的氣息從那身影上散發開來,比倉庫本身的黴味更加令人不適,帶著一種腐朽的死氣。
“你是誰?”沈青臨將阮白釉護在身後,聲音沉穩,目光警惕地鎖定著那個神秘身影。強光手電的光柱直射過去,卻彷彿被那斗篷吸收了一般,依舊看不清對方的樣貌。
神秘身影又發出幾聲低沉的笑,那笑聲在空曠的倉庫中迴盪,顯得愈發詭異。“我是誰?呵呵……你們可以稱我為……骨瓷詛咒的守護者。”聲音雌雄莫辨,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質感,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充滿了怨毒與警告。
“骨瓷詛咒的守護者?”阮白釉從沈青臨身後探出頭,儘管心中驚懼,但更多的是一種找到線索的急切,“你知道些什麼?那些受害者,那些符號,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該問的,就不要問。不該追查的,就不要追查。”神秘身影緩緩抬起一隻手,那手枯瘦如柴,指甲又長又黑,像是鷹爪一般,“這裡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那個符號,也不是你們能夠理解的。它的背後,牽扯著你們無法想象的恐怖。”
“我們不怕!”阮白釉倔強地說道,體內的血脈力量因為對方的出現而更加激盪,一股莫名的憤怒與悲傷湧上心頭,“我們必須查清楚真相,阻止這一切!”
“阻止?”神秘身影發出一聲嗤笑,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就憑你們兩個?螳臂當車,不自量力。威廉家族的悲劇,不過是這場盛大樂章中的一個小小序曲。你們現在看到的,也僅僅是冰山一角。”
他/她的聲音陡然變得尖利:“我警告你們,立刻離開這裡,永遠不要再試圖探究骨瓷的秘密,否則,你們將面臨比死亡更加可怕的命運!那些被詛咒纏身的人,他們的下場,你們應該有所耳聞吧?”
隨著話音落下,一股強烈的惡意如同實質般壓迫而來。倉庫內的溫度彷彿驟然下降了好幾度,牆壁上那些暗紅色的符號似乎閃爍得更加妖異,空氣中那股刺鼻的氣味也愈發濃烈,其中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骨瓷燒製時特有的焦糊與甜膩混合的詭異味道。
阮白釉感到呼吸一窒,那股力量讓她體內的血液都彷彿要凝固了。她緊緊抓住沈青臨的胳膊,才能勉強站穩。
沈青臨眼神一凜,將阮白釉緊緊地護在身後,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身上散發出的那種非人的、令人極度不安的氣息。這絕不是普通的恐嚇。
“我們不會放棄的。”沈青臨的聲音堅定如鐵,沒有絲毫退縮,“無論代價是什麼。”
“愚蠢……”神秘身影的聲音充滿了不屑與一絲……憐憫?“既然你們執意要踏入這無底的深淵,那就準備好迎接……詛咒的噬咬吧。”
話音未落,那神秘身影周圍的陰影突然濃郁起來,彷彿活物一般蠕動著,將他/她的身形徹底吞沒。當陰影散去時,那個角落已經空無一人,只剩下那陰森的警告聲還在倉庫中久久迴盪,以及牆壁上那巨大而邪惡的符號,在手電光下閃爍著不祥的紅光,無聲地嘲笑著兩個不速之客的渺小與無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