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廊深處花香溢,古鏡無言鎖魅影。
寸心欲探前塵秘,幻海迷離步步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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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陣彷彿指甲刮擦木板的微弱聲響,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顆石子,激起的漣漪久久不散。阮白釉和沈青臨屏息凝神,手電的光柱如兩柄利劍,劈開眼前濃得化不開的黑暗,直指那條幽深的走廊。空氣中,那股奇異的白色花香愈發濃烈,甜膩得幾乎令人作嘔,彷彿無形的觸手,正從走廊深處蔓延而出,試圖將他們拖入未知的深淵。
“聲音好像停了。”阮白釉壓低了聲音,她的心跳在寂靜中擂鼓般清晰。先前那刮擦聲消失得無影無蹤,彷彿只是他們緊張過度產生的幻聽。
沈青臨微微蹙眉,他側耳傾聽片刻,沉聲道:“不,更像是……它在等待。”他的目光銳利,掃過走廊兩側斑駁的牆壁,那些剝落的牆皮下,隱約可見暗沉的木質結構,散發著潮溼和腐朽的氣息。這條走廊比他們想象的更長,光線難以觸及盡頭,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墨色。
“不管它在等什麼,我們都不能退縮。”阮白釉握緊了貼身口袋裡用手帕包裹的骨瓷碎片,那冰涼的觸感奇異地給了她一絲勇氣。這些碎片是線索,是揭開謎團的希望,而這條走廊,無論通向何方,都可能是真相的藏匿之所。
兩人一前一後,緩步踏入走廊。沈青臨走在前面,高亮度的戰術手電在他手中穩穩地畫出一個扇形,驅散著前方的黑暗。阮白釉緊隨其後,另一束光則警惕地掃視著兩側和後方,以防任何突如其來的變故。腳下的木地板發出“吱呀”的呻吟,在這死寂的環境裡顯得格外刺耳。每走一步,那股花香便濃郁一分,其中夾雜的甜膩感也愈發令人不安,彷彿某種美麗的毒藥,正無聲地侵蝕著他們的感官。
走廊兩側似乎並沒有房間,只有光禿禿的牆壁,偶爾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印記,像是曾經懸掛過畫作或裝飾品,但早已被取下,只留下歲月的塵埃。空氣流動極差,沉悶而壓抑,讓人感覺胸口彷彿壓了一塊巨石。
“你看那裡。”阮白釉忽然停下腳步,她的手電光柱定在前方約莫十米處,走廊的盡頭並非一片死寂的黑暗,而是一扇厚重的、雕刻著繁複花紋的深色木門。那木門半掩著,從門縫中透出一絲難以言喻的、微弱的光芒,以及更加濃郁得令人窒息的花香。
沈青臨也注意到了,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警惕與決然。他放輕腳步,緩緩靠近那扇門。門上的雕花極為精細,卻並非中國傳統的祥瑞圖案,而是一些扭曲的藤蔓和奇特的、類似某種昆蟲肢節的紋路,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邪異。
他伸出手,輕輕推向那扇門。出乎意料的是,門軸並沒有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而是無聲地向內敞開,彷彿早已等待著訪客的到來。一股更加陰冷、混雜著塵埃與花香的空氣撲面而來。
門後,是一個遠比他們想象中要寬敞得多的房間。與其說是房間,不如說是一個小型的密室。這裡沒有窗戶,空氣凝滯而冰冷。房間的陳設極為簡單,正中央,赫然立著一面巨大的、幾乎與牆壁等高的銅鏡。
那銅鏡的邊框由青銅鑄造,上面同樣雕刻著與門上相似的詭異藤蔓與蟲肢紋樣,只是更加繁複和精細。鏡面並非現代常見的光滑玻璃,而是一整塊打磨過的青銅,歲月在其上留下了斑駁的暗綠色鏽跡,以及無數細微的劃痕。然而,即便如此,鏡面依然隱約能夠映照出模糊的人影,只是那影像帶著一種奇異的扭曲感,彷彿隔著一層盪漾的水波。
“這是……”阮白釉的聲音帶著一絲驚歎與困惑。她身為古董鑑定師,對古代銅鏡並不陌生,但如此巨大、儲存尚可且雕花如此詭異的銅鏡,卻是生平僅見。這面鏡子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古老氣息,彷彿見證了無數不為人知的秘密。
沈青臨的目光則更加警惕,他環顧四周,密室之內除了這面巨大的銅鏡,便只有一些散落在角落的破舊木箱和佈滿蛛網的架子,上面似乎曾經擺放過什麼,但如今都已空空如也。空氣中那股甜膩的花香,在這間密室中達到了頂峰,幾乎要將人的神智都燻得迷糊起來。
阮白釉不由自主地向那面銅鏡走近了幾步。她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吸引力,彷彿鏡子深處有什麼東西在呼喚她。她伸出手,想要觸控那冰冷的鏡面,指尖幾乎要觸碰到那斑駁的青銅。
“白釉,小心!”沈青臨低喝一聲,想要阻止她。
就在阮白釉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鏡面的剎那,異變陡生!
原本模糊不清的鏡面,突然間盪漾起一圈圈漣漪,如同平靜的湖面被投入石子。緊接著,鏡中的景象開始急劇變化。不再是模糊映照出的密室和他們兩人的身影,而是浮現出了一片奇異的空間。
那是一個完全由骨瓷構成的世界。無數的骨瓷茶杯、茶壺、碟子堆砌成了牆壁、地面,甚至天空。那些骨瓷都泛著一種不祥的慘白色,表面隱約可見與他們之前發現的碎片上相似的螺旋紋樣,只是更加密集和扭曲。暗紅色的光芒在這些骨瓷的縫隙中閃爍不定,如同某種邪惡生物的呼吸。
更讓阮白釉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她看到“自己”正身處那個詭異的骨瓷空間之中!鏡中的“她”,穿著和她一模一樣的衣服,臉上的表情卻是一種茫然而空洞的微笑,眼神直勾勾地看著鏡子外的阮白釉。而在“她”的周圍,是無數扭曲的人影,那些人影如同煙霧般聚散不定,發出陣陣意義不明的低語。
“不……那不是我……”阮白釉臉色蒼白,身體微微顫抖,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些低語聲並非從鏡中傳來,而是直接在她腦海中響起,帶著一種強烈的誘惑,彷彿在召喚她踏入那個鏡中世界,與那個“自己”融為一體。
“……真相……在這裡……”
“……永恆的……安寧……”
“……你屬於……這裡……”
那些聲音如同魔咒,不斷地侵蝕著她的意志。她感覺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想要向鏡子靠近,想要伸出手,穿透那層界限。
“白釉!醒醒!”沈青臨見狀不妙,一個箭步上前,試圖將阮白釉從鏡前拉開。他的手剛一觸碰到阮白釉的胳膊,一股強大的吸力便從銅鏡中傳來,不僅作用在阮白釉身上,也同樣作用在了他的身上!
沈青臨悶哼一聲,只覺得頭腦一陣眩暈,眼前的景象也開始扭曲。他彷彿看到無數的屍骸在骨瓷間堆疊,那些屍骸的基因序列如同鎖鏈般纏繞,最終都指向同一個源頭。那套會滲出暗紅色液體的1943年英國骨瓷茶具的影像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與眼前的骨瓷世界詭異地重合。
“這鏡子……有問題!”沈青臨咬緊牙關,強行穩住心神。他法醫的本能讓他對這種超乎常理的現象充滿了警惕,但那股吸力卻越來越強,彷彿要將他們的靈魂都從軀殼中抽離。鏡中的幻影也愈發清晰,那些扭曲的人影似乎正從鏡面中伸出無形的手,想要將他們拖拽進去。
阮白釉的眼神開始變得迷離,她口中喃喃道:“那些茶具……那些符號……它們在呼喚我……”她彷彿看到了無數張痛苦而扭曲的面孔,在那些骨瓷茶具的釉彩下若隱若現,發出無聲的哀嚎。那些面孔,與之前dna驗證中顯示的克隆體祭品,似乎有著某種可怕的聯絡。
“白釉,看著我!”沈青臨用盡全力,試圖將阮白釉的臉轉向自己,遠離那面詭異的銅鏡,“那些都是幻覺!是詛咒的一部分!”他的聲音因用力而顯得有些沙啞,但其中蘊含的焦急與堅定,如同一道驚雷,在阮白釉混亂的腦海中炸響。
阮白釉的身體猛地一顫,迷離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清明。她看到了沈青臨額頭上滲出的汗珠,以及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關切。求生的慾望與對真相的執著在她心中激烈地交戰著。
“沈……沈大哥……”她艱難地開口,聲音細若蚊蚋,“我……我好像看到了……‘雙生窯變’的……真相……”
鏡中的幻影似乎因為她意志的甦醒而變得更加狂暴。那些扭曲的人影發出了尖銳的嘶鳴,暗紅色的光芒大盛,幾乎要將整個密室都染成血色。那股誘惑的低語也變成了惡毒的詛咒和威脅。
“休想……逃離……”
“你們……都將成為……祭品……”
沈青臨感覺到自己的意識也開始模糊,那股吸力混合著花香的甜膩,讓他陣陣作嘔。他知道,如果再不想辦法,他們兩人恐怕真的會迷失在這個詭異的鏡中世界。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飛快地掃視著銅鏡的邊框,試圖找出這面鏡子運作的規律,或者任何可能的破綻。
那些雕刻在青銅邊框上的扭曲藤蔓和蟲肢紋樣,在暗紅色光芒的映照下,彷彿活了過來一般,微微蠕動著。沈青臨注意到,這些紋樣的雕刻並非完全對稱,在鏡框的右下角,有一個地方的藤蔓紋路似乎出現了一個微小的斷裂,與其他地方的流暢線條格格不入。
“那裡!”沈青臨心中一動,不及多想,他用盡殘存的力氣,猛地將阮白釉向自己身後一拉,同時伸出另一隻手,用手電筒的尾部,狠狠地朝著那個紋路斷裂處砸了過去!
“當!”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響起。
剎那間,銅鏡上暗紅色的光芒劇烈地閃爍了幾下,鏡中的幻影如同被打碎的玻璃般寸寸龜裂,那些尖銳的嘶鳴和惡毒的詛咒也戛然而止。強大的吸力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強烈的排斥力,將阮白釉和沈青臨猛地向後推去。
兩人踉蹌著後退了幾步,沈青臨及時扶住了險些摔倒的阮白釉。他們驚魂未定地看著那面銅鏡,鏡面上的漣漪漸漸平息,重新恢復了那種模糊而斑駁的狀態,彷彿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
然而,密室中那股濃郁的花香卻並未消散,反而更加甜膩,只是其中似乎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焦糊味。
阮白釉大口地喘著氣,額頭上佈滿了冷汗,臉色依舊蒼白如紙。她驚恐地看著那面銅鏡,剛才的經歷如同夢魘般纏繞著她。“那……那是什麼……”
沈青臨的胸膛也在劇烈起伏,他緊緊握著手中的手電,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他盯著銅鏡右下角那個被他敲擊過的地方,那裡的藤蔓紋路似乎並沒有實質性的損壞,但銅鏡表面的光澤卻比其他地方黯淡了一些。
“不知道,”沈青臨聲音低沉,帶著一絲後怕,“但它顯然不想讓我們看到更多,或者說,它不想讓我們輕易離開。”他頓了頓,眼神凝重地看向阮白釉,“你剛才說,你看到了‘雙生窯變’的真相?”
阮白釉點了點頭,努力平復著自己的呼吸,眼中充滿了驚悸與困惑:“我……我看到無數的骨瓷,它們像是活的,裡面困著很多……靈魂,或者說,是意識的殘片。鏡子裡的‘我’,還有那些扭曲的人影,他們似乎都是被困在裡面,等待著……新的祭品。”她的聲音帶著顫抖,“那些低語告訴我,我也是它們的一員,註定要成為骨瓷的一部分。”
沈青臨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阮白釉的描述,與他們之前關於“複製祭品”的推測不謀而合。這面銅鏡,很可能就是整個詛咒儀式的核心,或者至少是一個重要的媒介。
“它在誘惑我們,也在篩選我們。”沈青臨沉吟道,“它似乎能映照出與詛咒相關聯的人內心深處的某些東西,並加以利用。”他看了一眼阮白釉貼身的口袋,“那些骨瓷碎片,或許就是引動這面鏡子的關鍵。”
阮白釉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裡的碎片,它們依舊冰冷,但此刻卻彷彿帶著一絲灼人的溫度。她想起沈青臨剛才的舉動,問道:“你是怎麼發現那個……弱點的?”
“直覺,或許還有一點運氣。”沈青臨並沒有過多解釋,“那些紋路看起來像是某種陣法或者能量流動的路徑,那個斷裂點,可能是整個系統的某個薄弱環節。”他雖然是法醫,但對這些神秘學的東西,也並非一無所知,尤其是在接觸到這起案件之後,他查閱了大量相關的古籍和資料。
兩人沉默了片刻,都在消化著剛才那驚險的一幕以及其中蘊含的巨大資訊量。這間密室,這面銅鏡,無疑是解開整個詛咒謎團的關鍵所在。但它也充滿了未知的危險,稍有不慎,便可能萬劫不復。
那股奇異的花香依舊縈繞在鼻尖,甜膩中帶著一絲不祥。銅鏡靜靜地立在那裡,斑駁的表面彷彿隱藏著無數雙窺視的眼睛。
阮白釉深吸一口氣,眼神重新變得堅定起來:“我們不能就這麼離開。這面鏡子一定還隱藏著更多秘密。它既然能被啟用,也一定有徹底關閉它的方法,或者,從中獲取更多線索的方法。”她的求知慾再次戰勝了恐懼。
沈青臨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讚賞與擔憂:“你說得對。但我們必須更加小心。它下一次的反噬,可能會更加猛烈。”他將手電光柱再次投向那面銅鏡,這一次,他看得更加仔細,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銅鏡的表面,在剛才的異動之後,似乎變得比之前更加模糊了一些,那些暗綠色的鏽跡也彷彿加深了。而鏡框上那些詭異的紋樣,在手電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一種幽冷的光澤,彷彿一條條蟄伏的毒蛇,隨時可能再次甦醒。
真相的道路,註定佈滿荊棘。而這面詭異的銅鏡,便是橫亙在他們面前的一道巨大險阻,也是通往核心秘密的唯一門戶。他們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