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光引路入沉淵,石壁無聲秘辛傳。
骨瓷森然羅列處,邪祟今朝欲噬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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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被巨大鐘乳石半遮半掩的黑暗角落,彷彿是洞窟本身刻意隱藏的瘡疤,散發著一種令人本能抗拒的陰寒。沈青臨將高亮手電的光柱投射過去,光線似乎都被那濃稠的黑暗吞噬了幾分,只能勉強照亮一小片潮溼滑膩的巖壁。阮白釉指認的入口,更像是一道天然形成的狹窄裂隙,隱藏在鐘乳石的陰影之後,若非仔細辨認那些符號的指向,幾乎不可能被發現。
“就是這裡了。”阮白釉的聲音因緊張而略顯沙啞,她嚥了口唾沫,目光緊緊鎖定那道裂隙。
越是靠近,那股之前隱約可聞的“嗡鳴”聲便越發清晰,不再是單一的聲調,而是混合著無數細微、尖銳的雜音,彷彿有無數只看不見的蟲豸在耳邊振翅,又像是來自地底深處某種巨大存在的沉重呼吸。這聲音直接穿透耳膜,在顱腔內引發一陣陣令人煩躁不安的共振。
沈青臨深吸一口氣,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土腥味,以及一種難以名狀的、彷彿金屬鏽蝕與腐敗物混合的奇異氣味。他將揹包稍微調整了一下,確保行動方便,然後對阮白釉說:“我先進去探路,你跟在我後面,注意腳下,也注意周圍的動靜。”
阮白釉點了點頭,手心沁出的汗讓她下意識地在褲子上擦了擦。她知道沈青臨是在保護她,但此刻,她心中的求知慾和一種莫名的使命感,幾乎要壓倒那與生俱來的恐懼。她是一名法醫,見慣了死亡的種種形態,但眼前這種未知、且明顯帶有超自然色彩的險境,依舊讓她心跳如鼓。
沈青臨側著身子,小心翼翼地擠進了那道裂隙。裂隙內部比想象中更為狹窄,僅容一人勉強透過,粗糙的岩石摩擦著他的衣物,發出沙沙的聲響。手電光在他身前晃動,照亮了前方蜿蜒曲折的通道。通道的石壁異常潮溼,佈滿了青黑色的苔蘚,水珠不時從頭頂滴落,砸在身上,冰冷刺骨。
“小心,這裡很滑。”沈青臨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帶著一絲迴音。
阮白釉緊隨其後,她能清晰地聞到沈青臨身上那淡淡的汗味與泥土氣息,這讓她在這片極致的黑暗與未知中,感到了一絲微弱的安心。她伸出手,偶爾會扶一下兩側的石壁,那滑膩冰冷的觸感讓她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通道不長,大約十數米後,前方豁然開朗。沈青臨率先踏出通道,隨即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抽氣聲。阮白釉心中一緊,連忙跟上。
當她走出狹窄的通道,眼前的景象讓她瞬間屏住了呼吸,一股混合著塵土、黴變以及濃郁腐臭的氣息撲面而來,嗆得她幾欲作嘔。
這是一間遠比外面洞窟要小,卻更加規整的密室。與其說是天然形成,不如說更像是被人精心開鑿出來的空間。密室大致呈圓形,穹頂很高,手電的光柱向上照射,也只能勉強觸及頂部模糊的輪廓。四周的石壁上,似乎雕刻著密密麻麻的紋路,與洞窟外那些閃爍熒光的符號同源,卻更加複雜,更加邪異。
而讓兩人感到頭皮發麻的,是密室四周,沿著牆壁擺放著的一排排……骨瓷人偶。
這些人偶大小不一,有的如同三歲孩童,有的則接近成年人般高大。它們無一例外,都是用那種細膩而冰冷的骨瓷燒製而成,表面泛著一層死寂的、略微發黃的白光。它們的姿態各異,有的垂手站立,有的跪伏在地,有的則伸出手臂,彷彿在祈求或抓取著什麼。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這些人偶的臉。每一張臉都被雕琢得栩栩如生,表情卻僵硬而詭異。有的咧嘴笑著,笑容卻扭曲而充滿惡意;有的雙目圓睜,眼中是化不開的驚恐與絕望;有的則低垂著頭,長髮遮面,看不清表情,卻更添一份陰森。
而它們的眼睛……阮白釉的手電光掃過那些人偶,她清晰地看到,那些用某種黑色晶石鑲嵌而成的眼珠,在光線下閃爍著幽幽的光澤。隨著她和沈青臨的移動,那些眼珠彷彿……在悄無聲息地轉動,冰冷的視線如同實質般黏在他們身上,讓人如芒在背。
“這些……是什麼鬼東西?”沈青臨的聲音低沉而凝重,他下意識地將阮白釉護在身後半步的距離,手中的手電光柱如同探照燈一般,警惕地掃視著周圍。
阮白釉的臉色蒼白如紙,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法醫的職業素養讓她開始觀察細節:“這些骨瓷的燒製工藝……非常古老,但儲存得異常完好。你看它們的姿態,還有這些面部表情……不像是單純的藝術品。”
“更像是……某種祭祀用品。”沈青臨介面道,他想起了那些關於“骨瓷詛咒”的傳說,以及他們發現的,所有死者都是克隆體的驚人事實。難道這些栩栩如生的人偶,也與那些“祭品”有關?
就在這時,一股毫無徵兆的陰風毫無來由地從密室深處吹拂而來。這股風帶著刺骨的寒意,以及更加濃烈的腐臭味,吹得兩人衣衫獵獵作響。沈青臨和阮白釉手中的手電光柱,在這股突如其來的陰風擾動下,劇烈地搖晃起來,投射在石壁上的光影也隨之狂亂舞動。
剎那間,牆壁上那些原本靜止的雕刻紋路,以及那些骨瓷人偶投下的影子,彷彿都活了過來。扭曲的光影交織在一起,變幻出無數奇形怪狀的輪廓,有的像是在痛苦掙扎的人形,有的像是張牙舞爪的怪獸,有的則像是一雙雙窺伺的眼睛。整個密室彷彿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萬花筒,上演著一場無聲而恐怖的皮影戲。
“啊!”阮白釉低呼一聲,下意識地抓住了沈青臨的胳膊。那晃動的光影讓她產生了一種錯覺,彷彿那些骨瓷人偶真的在動,那些雕刻在牆壁上的邪惡符號也正蠕動著向他們逼近。
“別怕,穩住!”沈青臨沉聲喝道,他的手臂肌肉緊繃,反手握住了阮白釉的手,傳遞著力量和鎮定。他強迫自己忽略那些搖曳的鬼影,將手電光束穩定下來,投向密室的中央。
陰風漸歇,但那股令人心悸的壓迫感卻不減反增。
在密室的正中央,赫然擺放著一個巨大的……棺槨。
那棺槨通體由一種深沉的、近乎黑色的骨瓷燒製而成,表面異常光滑,卻又透著一種玉石般的溫潤質感。與周圍那些慘白的人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它的體型遠超普通棺木,更像是一座小型的石棺。棺蓋與棺身嚴絲合縫,上面密密麻麻地雕刻著無數繁複而詭異的符文,與石壁上的符號以及那塊指引他們前來的石板上的符號如出一轍,但更加密集,更加充滿了不祥的氣息。有些符文的凹槽內,似乎還殘留著暗紅色的痕跡,像是乾涸的血跡。
一股難以言喻的邪惡氣息,從那骨瓷棺槨中瀰漫出來,彷彿其中沉睡著某種亙古的恐怖。
“這……這就是‘秘鑰’所在的地方嗎?”阮白釉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她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具黑色的骨瓷棺槨,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預感。威廉家族的秘密,“骨瓷詛咒”的真相,很可能就封存在這具詭異的棺槨之中。
沈青臨沒有回答,他的眼神銳利如刀,緊緊盯著那具棺槨。他能感覺到,那股令人不安的“嗡鳴”聲,其源頭似乎就來自這具棺槨的內部。喜悅、期待、凝重、憂慮,以及一絲前所未有的恐懼,在他心中激烈地交織、碰撞。他知道,他們距離真相,或許只有一步之遙,但這一步,也可能是踏入萬劫不復深淵的一步。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決絕和一絲無法掩飾的緊張。他們已經走到了這裡,沒有任何退縮的理由。
沈青臨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悸動,緩緩開口:“我們過去看看。”他的聲音儘量保持平穩,但微微的沙啞還是洩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他率先邁開腳步,小心翼翼地向著密室中央的骨瓷棺槨走去。每一步都異常沉重,腳下的沙石發出細微的摩擦聲,在這死寂的密室中顯得格外清晰。阮白釉緊緊跟在他身後,她的心臟彷彿要從胸腔裡跳出來,每一次跳動都牽動著全身的神經。
越是靠近棺槨,那股腐臭的氣味就越是濃烈,同時,一種奇異的、彷彿焚香般的甜膩氣味也夾雜其中,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混合氣息。棺槨表面的那些符文,在手電光的照射下,彷彿在微微地蠕動,散發著一種無形的壓力。
就在他們距離棺槨只有兩三步之遙,正準備仔細觀察棺槨上的符文時——
“嘎……吱……呀……”
一陣令人牙酸的、緩慢而沉重的摩擦聲,突兀地在密室中響起。
沈青臨和阮白釉同時一僵,渾身的汗毛瞬間倒豎!
他們的目光駭然地投向聲音的來源——那具巨大的黑色骨瓷棺槨!
只見那沉重無比的棺蓋,在沒有任何外力作用的情況下,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極其緩慢的速度,一點一點地……自行向上抬起!
棺蓋與棺身之間,裂開了一道越來越寬的縫隙。
“退後!”沈青臨猛地將阮白釉向後一拉,兩人踉蹌著後退了幾步,驚駭欲絕地看著眼前這詭異絕倫的一幕。
隨著棺蓋的開啟,一股比之前濃烈百倍的、宛如凝固了千年的怨毒與邪惡的黑氣,如同找到了宣洩口一般,猛地從那道縫隙中洶湧噴出!
那黑氣濃稠如墨,帶著刺骨的陰寒,瞬間瀰漫開來,將棺槨周圍的光線都吞噬殆盡。空氣中的“嗡鳴”聲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化作一種尖銳刺耳的咆哮,震得兩人耳膜生疼,頭暈目眩。
緊接著,在那翻湧不休的黑色煙霧之中,一個模糊而扭曲的身影,緩緩地浮現出來。
那身影看不清具體的形態,彷彿是由純粹的黑暗與怨念凝聚而成,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壓。它在黑霧中搖曳、變形,彷彿隨時都會凝聚成某種具體的、不可名狀的怪物。
“桀……桀桀……桀桀桀桀……”
一陣斷斷續續、彷彿從九幽地獄中傳來的陰森笑聲,從那扭曲的身影中發出。那笑聲充滿了惡意、嘲諷與無盡的怨毒,每一個音節都像是一把冰冷的錐子,狠狠刺入沈青臨和阮白釉的心臟。
那笑聲似乎在警告,似乎在戲謔,更像是在宣告著一場等待已久的盛宴即將開始。
黑霧翻滾,陰風怒號,那扭曲的身影在笑聲中緩緩抬起了彷彿是“頭顱”的部分,兩點猩紅的光芒在濃霧中亮起,如同兩盞來自地獄的鬼火,死死地鎖定了沈青臨和阮白釉。
一場前所未有的驚心動魄的危機,就此降臨!那所謂的“秘鑰”,帶來的並非是解脫的曙光,而是更加深沉、更加恐怖的絕望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