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骨泣血幽徑寒,
秘圖昭昭破迷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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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嗚咽聲,彷彿無數冤魂的哀泣,又似某種古老生物瀕死的悲鳴,在幽徑的拐角後方迴盪,牽引著每一個毛孔都悚然豎起的恐懼。沈青臨握著多功能軍刀的手指因用力而骨節發白,他側耳傾聽片刻,那聲音時斷時續,卻比之前更加清晰,其中蘊含的絕望與痛苦幾乎要凝成實質,穿透巖壁,刺入他們的靈魂。
“小心。”他再次叮囑,聲音壓得極低,如同繃緊的弓弦。阮白釉緊緊攥著揹包帶,手心早已被冷汗浸溼,她點了點頭,目光死死盯著沈青臨寬闊的背影,彷彿那是她在無邊黑暗中唯一的燈塔。
一步,兩步……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踏在刀尖,沉重而滯澀。強光手電的光柱在前方晃動,切割著濃稠如墨的黑暗。終於,他們來到了拐角處。
沈青臨的身體微微一頓,他先是將手電探了出去,光柱掃過,卻彷彿被一片虛無吞噬,並沒有照亮預想中的狹窄通道,反而投射向一個遠超他們想象的開闊空間。那股甜膩的焦糊氣味,此刻濃郁得幾乎令人窒息,而那低沉的嗚咽聲,也陡然拔高了幾個調子,變得尖銳而淒厲,彷彿就在耳邊炸開!
阮白釉嚇得幾乎要驚叫出聲,卻被沈青臨迅速回身伸出的一隻手捂住了嘴。他的眼神凌厲而凝重,示意她保持安靜。
光柱穩定下來,緩緩向上抬起。當眼前的景象徹底暴露在光線下時,饒是沈青臨這樣見慣了生死與詭譎場面的人,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阮白釉更是瞪大了雙眼,捂著嘴的手指節因為驚駭而用力到發白,喉嚨裡發出一陣壓抑的嗚咽。
他們眼前,不再是狹窄的幽徑,而是一個巨大無比的地下洞窟,或者說,是一處人工開鑿出來的秘境。洞窟的穹頂高得望不見頂,只有手電光柱所及之處,才能勉強看到粗糙的岩石輪廓。而真正讓他們感到震撼的,是洞窟四周石壁上閃爍著的點點幽光。
那並非火把,也非燈盞,而是一團團拳頭大小、散發著詭異青綠色光芒的“靈火”。這些靈火如同有生命一般,靜靜地懸浮在半空中,或附著在石壁之上,散發出冰冷而妖異的光暈。它們不搖曳,不閃爍,只是恆定地亮著,將這片秘境映照得如同鬼域。那令人心悸的嗚咽聲,似乎就是從這些遍佈洞窟的靈火中散發出來的,每一團靈火,都像是一個正在哭泣的靈魂。
“這……這些是什麼……”阮白釉的聲音帶著無法控制的顫抖,從沈青臨的手掌下悶悶地傳出。
沈青臨緩緩放下手,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四周。他的注意力很快被石壁吸引。在那些詭異靈火的映照下,洞窟的石壁上,赫然繪製著一幅巨大到令人瞠目結舌的圖譜!
這幅圖譜佔據了他們視線所及的整面石壁,色彩斑駁陸離,線條繁複扭曲,充滿了原始的、野性的、令人不安的美感。它不像是用普通的顏料繪製,某些深紅色的部分,在靈火的映照下,泛著一種凝固血液般的暗沉光澤,而一些慘白的部分,則像是用骨粉調和而成,透著森森的寒意。
“壁畫……不,是圖譜。”沈青臨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一幅記錄著某種儀式的圖譜。”
阮白釉強忍著內心的恐懼與不適,努力睜大眼睛,試圖看清圖譜上的內容。藉著手電光和那些幽幽的靈火,她漸漸辨認出圖譜上的一些圖案。
圖譜的核心,是一個巨大而猙獰的窯爐,窯口大開,彷彿一隻擇人而噬的巨獸之口,窯身上刻滿了扭曲的符文和怪誕的圖案。窯爐的周圍,是無數赤身裸體的人形,他們有的被捆綁著,有的被投入窯中,有的則化為一堆堆白骨,堆積如山。畫面充滿了血腥與殘忍,每一個細節都刺激著人的神經。
“雙生窯變……”阮白釉喃喃自語,她想起了古畫上的記載,想起了那些指骨印章,想起了石壁上嵌入的骸骨。眼前的圖譜,無疑就是對“雙生窯變”最直觀、最詳盡的描繪。
沈青臨的目光則停留在了圖譜的另一部分。那裡描繪著兩個外貌完全相同的人形,一個被置於祭壇之上,似乎正被抽取著什麼,而另一個則站在一旁,身體周圍環繞著奇異的光芒,彷彿正在吸收著來自前者的一切。在他們之間,有無數細密的、如同血管般的線條連線著,構成了一個複雜而詭異的迴圈。
“‘雙生體’的運作機制……”沈青臨的眉頭緊鎖,他指著那兩個相同的人形,“這上面詳細描繪了‘雙生窯變’如何利用一對‘雙生體’,透過某種殘忍的儀式,將其中一個體的生命力、甚至是靈魂,轉移或‘燒煉’到另一個體,或者……某種載體之上。”
阮白釉順著他的手指看去,心中一陣惡寒。她注意到,在那些“雙生體”的圖案旁邊,還繪製著一些精美的瓷器,其中赫然就有那套困擾他們許久的骨瓷茶具的雛形!茶具在圖譜上散發著不祥的紅光,彷彿飽飲了鮮血。
“所以,那些克隆體……”阮白釉的聲音艱澀,“他們就是被‘燒煉’的祭品,而威廉家族的人,或者說,某個被選中的‘雙生體’,就是受益者?透過不斷複製祭品,來延續生命,或者獲取某種力量?”
“恐怕是的。”沈青臨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這圖譜不僅描繪了過程,似乎還記錄了這種邪惡儀式的每一個步驟,每一個細節。從祭品的選擇,到儀式的佈置,再到力量的轉化和儲存……威廉家族,為了追求永生或者某種禁忌的力量,竟然創造出如此喪心病狂的體系。”
他的目光在圖譜上快速移動,試圖尋找更多的線索。圖譜的邊緣,繪製著一些類似星象圖的圖案,還有一些古怪的符號,既不屬於任何已知的文字型系,也不像是單純的裝飾。
“這些符號……”阮白釉也注意到了,“我好像在哪裡見過。”她努力回憶著,突然,她想起了揹包裡的那捲古畫。
“是那幅畫!”她急忙從揹包中取出那捲用油紙包裹的古畫,小心翼翼地展開。古畫上的線條和符號,雖然因為年代久遠而有些模糊,但其中一些獨特的標記,竟然與石壁圖譜邊緣的某些符號驚人地相似!
“快看這裡!”阮白釉指著古畫上的一角,那裡有一個由幾個扭曲圓環和尖刺組成的符號,與圖譜上一個位於窯爐底部的符號幾乎一模一樣。
沈青臨湊近細看,眼神一凝:“這不僅僅是相似,這簡直就是圖譜的某個區域性放大,或者說……是解讀這圖譜的關鍵!”
他立刻舉起手電,仔細對照著古畫和石壁圖譜。古畫的篇幅遠小於這巨型圖譜,但它似乎提煉出了圖譜中最核心、最關鍵的部分,並且用一種更為隱晦的方式進行了註解。
“畫卷上提到的‘深淵’……”沈青臨的目光在圖譜上搜尋,很快,他在圖譜的最下方,窯爐的正下方,看到了一個巨大的、漆黑的漩渦狀圖案,漩渦的中心深不見底,彷彿連線著某個未知的恐怖存在。無數細小的魂靈狀光點從祭品身上剝離,匯入這個漩渦,而漩渦之中,又似乎有某種力量反饋給窯爐和那些受益的“雙生體”。
“這裡,就是他們汲取力量的源泉,也是詛咒的核心。”沈青臨沉聲道,“圖譜上顯示,這個‘深淵’不僅僅是一個概念,它似乎與某種地脈或者特殊的能量場有關。”
阮白釉感到一陣頭暈目眩,資訊量太過龐大,也太過駭人。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研究著圖譜上關於“雙生窯變”和“雙生體”的部分。她發現,圖譜上不僅描繪瞭如何“煉製”雙生體,似乎還隱晦地提及了這種連線的某種“缺陷”或者“平衡點”。
“青臨,你看這裡。”阮白釉指著圖譜上兩個“雙生體”之間連線的線條,“這些線條並非完全穩固,在某些特定的節點,它們顯得非常纖細,甚至有斷裂的跡象。而且,旁邊還有一些符號,似乎代表著某種‘反制’或者‘淨化’的儀式。”
沈青臨立刻將注意力集中到阮白釉所指的位置。那確實是整個複雜系統中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但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那裡的描繪與其他部分的血腥與邪惡不同,反而帶有一種……希望的意味?
那些代表“反制”的符號非常古老,阮白釉憑藉她對古董紋飾的瞭解,也只能勉強辨認出其中幾個可能與祭祀、星辰、以及某種純淨物質有關。
“如果說,這圖譜是威廉家族用來進行邪惡儀式的‘說明書’,那麼,會不會也記錄了某種……‘安全閥’或者‘終止程式’?”沈青臨的眼中閃過一絲銳光,“任何強大的力量,如果無法控制,都會反噬自身。他們不可能不考慮到這一點。”
“你的意思是,破解詛咒的方法,也在這圖譜之中?”阮白釉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很有可能。”沈青臨點頭,“但解讀這些符號,找到正確的‘反制’方法,恐怕並不容易。這需要我們將古畫上的資訊和這圖譜完全對應起來,並且理解每一個符號的真正含義。”
就在他們全神貫注地研究圖譜之時,那原本在洞窟中迴盪的嗚咽聲,不知何時漸漸平息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令人不安的寂靜。那些懸浮的靈火,光芒似乎也黯淡了幾分,投下的影子在巨大的石壁上拉長、扭曲,彷彿有無數雙眼睛在黑暗中窺視著他們。
阮白釉下意識地握緊了沈青臨的胳膊,一種莫名的寒意從心底升起。“我感覺……有些不對勁。”
沈青臨也察覺到了異樣。他警惕地環顧四周,手電的光柱在黑暗的洞窟深處掃過,除了冰冷的岩石和搖曳的暗影,似乎並沒有其他東西。但那種被監視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
“我們必須儘快找到破解之法。”沈青臨壓低聲音,“這裡不是久留之地。威廉家族既然能建造出這樣的秘境,必然也有守護它的手段。”
他們再次將注意力投向圖譜和古畫。阮白釉努力辨認著古畫上那些與“反制”符號相關的註解,而沈青臨則試圖從法醫學和邏輯學的角度,分析圖譜上描繪的儀式流程,尋找可能的薄弱環節。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洞窟內的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阮白釉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她發現古畫上關於“反制”部分的記載,似乎與某種特定的“時機”和“媒介”有關。
“‘月影交錯,星辰逆行之時……以至純之血,承載無垢之靈……方可斷絕孽緣,淨化怨憎……’”阮白釉艱難地解讀著古畫上一段殘缺的文字,聲音帶著一絲不確定。
“月影交錯,星辰逆行……”沈青臨皺眉,“這聽起來像是某種特定的天象。‘至純之血,無垢之靈’,這又是指什麼?”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圖譜上,在那些描繪祭品的圖案中,他注意到,絕大多數祭品都帶著恐懼和絕望的表情,但其中有極少數的幾個,他們的神態卻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悲憫。而在這些特殊的祭品旁邊,往往會有一個小小的、類似水滴或者火焰的標記。
“難道……”一個大膽的念頭在沈青臨腦中閃過。
就在這時,洞窟的深處,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碎石滾落聲。
“誰?!”沈青臨猛地轉過身,將阮白釉護在身後,手中的強光手電如利劍般刺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黑暗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緊接著,一個低沉而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絲戲謔和嘲弄,從黑暗中悠悠傳來:
“兩位,研究得……還滿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