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骨泣血訴沉冤,百年陰謀鎖祖祠。
殘卷幽光現一線,柳暗花明破迷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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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室之內,死寂無聲,唯有兩人粗重的呼吸與手電筒光柱搖晃時帶起的微塵,在空中無聲舞動。那滿箱的指骨印章,如同無數雙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阮白釉和沈青臨,散發出的陰寒與怨氣幾乎要將空氣凍結。
阮白釉的指尖依舊冰涼,那枚刻著她曾祖母名諱的指骨印章被她緊緊攥在掌心,骨骼的冰冷觸感彷彿能穿透皮肉,直抵心臟。她腦海中一片混亂,曾祖母溫柔的笑容、家族中流傳的關於她離奇失蹤的模糊記憶,此刻都與這枚猙獰的指骨印章重疊在一起,化作一把利刃,反覆切割著她的神經。
“威廉家族……”她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聲音嘶啞,充滿了刻骨的恨意與無盡的悲涼,“他們究竟……究竟還做了多少這樣喪盡天良的事情?”
沈青臨的臉色也難看到了極點,他將自己發現的那枚遠親的指骨印章放回箱中,動作沉重。作為一名法醫,他見慣了生死,也剖析過無數罪惡,但眼前這近百枚指骨印章所代表的,是一種超越了他認知的、系統性的、延續數代的殘忍與褻瀆。每一個名字,都曾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擁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卻最終被簡化成一枚冰冷的象牙牌,一截可悲的指骨。
“這些‘信物’,恐怕不僅僅是控制‘複製體’那麼簡單。”沈青臨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儘管那沙啞的質感依舊暴露了他內心的波瀾,“每一枚印章都用‘原型’的指骨製成,上面還刻著他們的名字。這其中蘊含的怨念,恐怕也是‘雙生窯變’某種儀式的一部分。威廉家族,他們是在用這些逝者的靈魂,滋養他們的邪惡計劃。”
他的目光掃過那些層層疊疊的絲綢包裹,每一個都像是一個小小的墳塋,埋葬著一段被強行中斷的生命。空氣中瀰漫的不僅僅是塵埃的氣味,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腥甜與腐朽感,彷彿是無數冤魂的嘆息凝結而成。
阮白釉閉上眼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憤怒與悲傷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反而會讓她失去判斷力。她曾祖母的遭遇,那些無辜者的犧牲,都需要一個真相,一個了結。而她,既然已經踏足此地,就絕無退縮的可能。
“這些象牙牌和指骨印章,是他們罪行的鐵證。”阮白釉睜開眼,眸中燃燒的火焰比之前更加熾烈,“但我們不能止步於此。‘秘鑰’,我們必須找到真正的‘秘鑰’,徹底終結這一切。”
她的目光從那些令人心悸的印章上移開,開始仔細審視這個不大的暗室。暗室的陳設極為簡單,除了中央這張擺放木箱的石臺,四周幾乎空無一物。牆壁是粗糙的岩石,地面鋪著防潮的石板,角落裡堆積著一些廢棄的木料和破布,蛛網遍佈,顯然許久無人打理。
“威廉家族費盡心機建造這樣一個隱秘的暗室,僅僅是為了存放這些‘信物’嗎?”沈青臨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他用手電筒仔細照射著每一寸牆壁和地面,“如果這裡只是一個儲藏室,未免太過簡單了。”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猜測。這個暗室,或許還隱藏著更深層次的秘密。
阮白釉走到一處牆角,那裡堆放的雜物最多。她用腳尖輕輕撥開一塊朽爛的木板,下面露出了潮溼的石磚。她蹲下身,用手指敲了敲,聲音沉悶,是實心的。
沈青臨則在另一側仔細檢查牆壁的接縫,手電的光柱如同手術刀般精準地切割著黑暗。他一邊檢查,一邊說道:“從這些指骨印章的製作時間和數量來看,威廉家族的‘雙生計劃’至少從阮白釉曾祖母那個年代,甚至更早就已經開始。他們處心積慮,不可能不留下關於計劃核心,或是關於如何徹底掌控、甚至解除這個計劃的關鍵資訊。”
“你的意思是,‘秘鑰’的線索,也可能藏在這個暗室裡?”阮白釉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希冀。
“有這個可能。如此重要的‘信物’存放在此,這裡必然是威廉家族的核心禁地之一。”沈青臨的手指在一塊顏色略深的石磚上停頓了一下,他用指關節叩了叩,聲音與其他地方略有不同,似乎帶著一絲空洞的迴響。
他心中一動,立刻招呼阮白釉過來。兩人合力,試圖推動那塊石磚,但石磚紋絲不動。
“會不會有什麼機關?”阮白釉蹙眉,仔細觀察著石磚的四周。
就在這時,她的目光無意中掃過牆角那堆雜物中,一抹異樣的色彩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一段露出來的、捲曲的邊緣,顏色暗沉,質地看起來像是某種皮革或者厚實的紙張,被壓在一堆破舊的麻布和幾根斷裂的木條之下。
“等一下!”阮白釉快步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撥開上面的雜物。
隨著層層遮掩被挪開,一個用油布包裹著的圓筒狀物體逐漸顯露出來。油布已經變得僵硬發黃,邊緣處還有些許黴斑,顯然年代久遠。
阮白釉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幾分。她與沈青臨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緊張與期待。
她伸出手,輕輕解開捆紮油布的麻繩。麻繩早已腐朽,稍一用力便斷裂開來。剝開油布,裡面露出的,是一卷被精心保護的畫卷。畫卷的卷軸是暗紫色的檀木,兩端鑲嵌著已經氧化發黑的銀飾,透著一股古樸滄桑的氣息。
“這是……”阮白釉屏住呼吸,雙手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她能感覺到,這卷畫卷上散發著一種與那些指骨印章截然不同的氣息,雖然同樣古老,卻沒有那種刺骨的陰寒與怨毒,反而帶著一種歷史的厚重與神秘。
沈青臨也湊了過來,他的目光銳利而專注。
阮白釉深吸一口氣,將畫卷平放在相對乾淨的石臺上,然後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地將其展開。
畫卷的材質是上好的絹帛,但歲月無情,絹面已經泛黃變脆,上面佈滿了細密的裂紋,彷彿輕輕一碰就會碎裂。畫卷上的色彩也已不復當年的鮮亮,變得黯淡模糊,許多細節都難以辨清。
然而,當畫卷完全展開,看清上面大致的圖案時,阮白釉和沈青臨的心臟都猛地一跳!
儘管畫面模糊,但他們依然能夠辨認出,畫卷上描繪的,赫然是一座正在熊熊燃燒的瓷窯!窯火沖天,染紅了半邊天空,而在瓷窯的周圍,隱約可見一些模糊的人影,他們的姿態各異,有的似乎在虔誠地跪拜,有的則像是在進行某種神秘的儀式。畫面的正中央,除了那座巨大的瓷窯,還隱約勾勒出兩個糾纏在一起的、如同雙生胎兒一般的輪廓,與指骨印章頂部的蜷縮嬰兒形象有著驚人的相似!
“雙生窯變……”阮白釉失聲低語,她的手指輕輕拂過畫面上那座燃燒的瓷窯,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湧上心頭。這幅畫的風格古樸而詭異,線條的運用帶著一種原始的粗獷,卻又精準地捕捉到了那種祭祀般的狂熱與神秘。
“這畫卷,恐怕記錄了‘雙生窯變’的起源,或者……是某種儀式的圖解。”沈青臨的眉頭緊鎖,他的目光在畫卷上仔細搜尋著,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畫卷的邊緣處,有一些細小的、幾乎難以辨認的符號,不像是任何一種已知的文字,倒像是一種古老的圖騰或者密碼。
“這些符號……”阮白釉的專業知識在此時發揮了作用,她湊近了仔細辨認,“我好像在一些非常古老的鍊金術手稿或者孤僻宗教的典籍中見過類似的圖形元素,它們通常代表著某種特定的含義,或者指向特定的方位。”
她的心跳越來越快,一個大膽的猜測在她腦海中形成:“這畫卷,會不會就是一張……藏寶圖?或者說,是尋找‘秘鑰’的指引?”
沈青臨的眼中也亮起了光芒。他立刻想到了那些關於威廉家族熱衷於神秘學和東方巫蠱之術的傳聞。如果“雙生窯變”本身就涉及到某種複雜的儀式,那麼用這樣一幅充滿象徵意義的畫卷來記錄關鍵資訊,完全符合他們的行事風格。
兩人將手電筒的光線聚焦在畫卷之上,開始逐一研究那些模糊的圖案和神秘的符號。畫卷的背景,除了那座核心的瓷窯,還描繪了一些山巒、河流以及特殊的建築。這些景物雖然都已模糊不清,但依稀可以看出其獨特的輪廓。
“你看這裡,”沈青臨指著畫卷一角的一座造型奇特的塔樓,“這個塔的形狀,我在霧港市的老照片上見過類似的建築,是早期殖民時期留下的一座瞭望塔,後來因為城市發展被拆除了,但原址應該還有跡可循。”
阮白釉的心臟怦怦直跳,她順著沈青臨手指的方向看去,又對比著畫卷上河流的走向和山脈的輪廓,試圖在腦海中構建出一幅霧港市早期的地理圖景。
“還有這裡,”她指著瓷窯下方一串連續的符號,“這些符號的排列方式,像不像某種星象圖?如果結合特定的時間和天象,或許能解讀出更準確的資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暗室中的空氣似乎也不再那麼冰冷刺骨。一卷殘破的古畫,如同一盞在黑暗中點亮的孤燈,為他們驅散了些許因發現指骨印章而帶來的絕望與陰霾,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經過近一個小時的仔細研究和推敲,結合阮白釉對古董紋飾、神秘符號的認知,以及沈青臨對地理、邏輯推理的敏銳,他們終於從那盤根錯節的圖案和符號中,梳理出了一條相對清晰的線索。
畫卷上描繪的場景,並非虛構,而是真實存在於霧港市百年前的某個地方。那座沖天大火的瓷窯,很可能就是第一代威廉進行“雙生窯變”實驗的地點。而那些神秘的符號,經過阮白釉的解讀,隱約指向了與“水”和“深淵”相關的意象,再結合畫卷上那條蜿蜒的河流以及一處被特殊標記出來的、類似地下入口的圖案……
“威廉莊園的地下……”阮白釉喃喃自語,眼中閃爍著激動的光芒,“畫卷指示的,是威廉莊園的某個地下區域,靠近水源,而且……可能與最初的窯址有關!”
沈青臨點了點頭,神色凝重卻也帶著一絲釋然:“威廉家族將這些‘信物’藏於此地,又將這幅資訊量巨大的畫卷一同存放,恐怕就是為了在某個關鍵時刻,能夠重新找到啟動或控制一切的‘秘鑰’。他們不會想到,這反而成為了我們揭開真相的鑰匙。”
他看著阮白釉,她的臉上雖然還帶著淚痕和悲憤,但眼神中已經充滿了堅定的光芒。那些逝去的生命,那些被扭曲的命運,彷彿在這一刻,都化作了他們前進的動力。
“威廉莊園……”阮白釉深吸一口氣,“看來,我們必須再去一次那個地方了。”
這一次,他們不再是漫無目的地尋找,而是帶著明確的目標。那座隱藏在繁華都市陰影下的古老莊園,那個曾經讓他們感到壓抑和不安的地方,此刻在他們眼中,卻成為了解開一切謎團的關鍵所在。
前方的道路依舊兇險未知,威廉家族盤踞百年,其底蘊和手段絕不可小覷。但此刻,阮白釉和沈青臨的心中,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勇氣和決心。
“走吧,”沈青臨將畫卷小心翼翼地重新卷好,用油布包裹起來,遞給阮白釉,“無論前面是什麼龍潭虎穴,我們都要闖一闖。為了那些無辜的靈魂,也為了我們自己。”
阮白釉接過畫卷,緊緊抱在懷中,彷彿抱著沉甸甸的希望。她點了點頭,目光堅定:“為了真相,為了……不再有下一個犧牲者。”
兩人最後看了一眼那滿箱的指骨印章,那些無聲的控訴彷彿化作了他們背後的推力。他們轉身,離開了這間充滿罪惡與悲傷的暗室,邁向了充滿未知與挑戰的征途。
光線重新湧入,驅散了暗室的陰霾,也照亮了他們前行的道路。而那捲古老的畫卷,正靜靜地躺在阮白釉的懷中,等待著在下一個關鍵時刻,揭示出它更深層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