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渠盡頭鎖千年,鏽鐵重門隔斷緣。
殘垣斷壁覓遺鑰,一線生機系此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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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聲在狹窄的暗渠中迴盪,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空曠。先前那水下迅速遊竄之物,雖然未曾再現,卻像一根無形的刺,紮在阮白釉和沈青臨的心頭。他們每一步都走得比之前更加謹慎,手電筒的光束如同探路的觸角,在溼滑的牆壁與渾濁的水面間來回掃動。
空氣中的惡臭非但沒有減弱,反而愈發刺鼻,其中夾雜著濃重的鐵鏽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腐敗氣息,彷彿這暗渠的深處,正醞釀著一場漫長時間的死亡盛宴。阮白釉的呼吸有些不暢,她不得不將口鼻掩得更緊一些,但那股噁心的味道還是無孔不入地鑽入她的感官。
“沈大哥,你看前面……”阮白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手指著手電筒光束的盡頭。
在那裡,暗渠似乎走到了終點。不再是逼仄的通道,而是一個略微開闊些許的空間,像是一個被遺棄的地下蓄水池,又或是一個廢棄已久的泵房殘骸。水流在這裡匯聚,形成一個深不見底的墨色水潭,水面上漂浮著一些不明的碎屑和油汙,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
而正對著他們的,是一扇巨大的鐵門。
那鐵門幾乎與這片空間的寬度相當,高度更是難以估量,上半部分隱沒在濃稠的黑暗之中。鐵門通體呈現出一種深沉的赤褐色,那是鐵鏽與歲月交織的顏色。無數粗大的鉚釘如同猙獰的疤痕,佈滿門扇,彰顯著它曾經的堅固與不可逾越。門扇的表面凹凸不平,佈滿了水漬和青苔,彷彿是從某個被遺忘的深海中打撈上來的殘骸。
最引人注目的,是鐵門中央那個巨大而古樸的鎖具。鎖具的造型奇特,並非現代常見的鎖芯結構,而更像是一個由多個盤狀和桿狀金屬部件精密咬合而成的複雜機關。在鎖具的表面,以及門扇靠近鎖具的邊緣,都刻滿了密密麻麻、晦澀難懂的符號。那些符號扭曲而詭異,筆畫像是某種古老生物的肢爪,又像是某種失落文明的文字。
阮白釉的目光一觸及那些符號,心臟便猛地一縮。她感到一陣莫名的熟悉,彷彿在哪裡見過。她努力在記憶中搜尋,很快,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腦海。
“這些符號……”她喃喃自語,聲音因激動而有些沙啞,“和我們之前找到的那把神秘鑰匙上的符文……很像!”
沈青臨也凝神細看,他的眼神銳利如鷹隼,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他雖然對這些神秘符號不如阮白釉敏感,但也察覺到了其中蘊含的非比尋常的氣息。這些符號與牆壁上那些零散出現的塗鴉不同,它們更加規整,更加複雜,顯然是經過精心設計和雕刻的,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與神秘。
“看來,這裡就是書卷指引的最終之地了。”沈青臨沉聲說道,他的聲音在這壓抑的空間中顯得格外清晰,“這扇門背後,很可能就是我們一直在尋找的真相。”
阮白釉點點頭,心中的恐懼被一種強烈的求知慾和揭開謎底的渴望所取代。她深吸一口氣,試圖平復狂跳的心臟:“那把鑰匙……我們沒有帶來。它被存放在警局的證物室。”
這是一個棘手的問題。沒有鑰匙,如何開啟這扇沉重的鐵門?
沈青臨眉頭微蹙,手電筒的光束在鐵門和周圍的殘垣斷壁間移動。“鑰匙上的符文與這裡的相似,說明它們之間必然存在聯絡。或許,開啟這扇門的關鍵,並不一定需要那把實體鑰匙。”他頓了頓,繼續分析道:“這裡的環境,像是一個被刻意封閉起來的場所。如果有人想要後人或者特定的人進入,可能會留下其他的線索。”
“你的意思是……金鑰可能就藏在這附近?”阮白釉的眼睛亮了起來。
“值得一試。”沈青臨說著,率先走向鐵門左側的斷壁。那裡堆積著許多坍塌的磚石和腐朽的木料,顯然是早期建築結構的殘餘。
這片小小的空間,與其說是暗渠的盡頭,不如說是一個被暗渠所貫穿的、更古老的地下遺蹟。牆壁是粗糙的條石砌成,許多地方已經風化剝落,露出內部深色的泥土。地面上除了積水,還有厚厚的淤泥和碎石。
兩人分頭開始仔細搜尋。阮白釉負責檢查鐵門附近以及那些刻有符號的區域,她希望能從那些符文的排列組合中找到某些規律或者提示。她的手指輕輕拂過冰冷粗糙的金屬表面,感受著那些古老符號的凹凸質感,試圖從這觸感中捕捉一絲半點的靈感。那些符號彷彿帶著某種魔力,讓她在凝視之時,腦海中會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骨瓷茶具上那些詭異的紋路,以及威廉家族那段被塵封的黑暗歷史。
沈青臨則更加註重物理層面的搜尋。他用手電筒仔細照亮每一個角落,檢查每一塊鬆動的磚石,甚至用隨身攜帶的摺疊多功能工具刀去撬動一些可疑的縫隙。他的動作沉穩而細緻,法醫的職業素養讓他習慣於從最不起眼的細節中發現線索。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除了水流的“嘩嘩”聲和他們偶爾的低語,以及翻動磚石發出的細碎聲響,整個空間死寂得可怕。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如同附骨之疽,始終縈繞在他們心頭,讓他們不敢有絲毫鬆懈。
“這裡有東西!”阮白釉突然低呼一聲。
沈青臨立刻警覺地望向她,只見阮白釉正蹲在一堆瓦礫旁,手裡捏著一片不大的碎片。手電筒光芒匯聚過去,那赫然又是一片骨瓷碎片!與之前在暗渠中發現的那些一樣,細膩潔白,只是邊緣更加鋒利,彷彿是剛剛碎裂不久。
“又是骨瓷……”沈青臨的眉頭皺得更緊了。這些碎片如同鬼魅般如影隨形,不斷地提醒著他們詛咒的存在。
阮白釉將那塊骨瓷碎片翻轉過來,藉著光仔細檢視。突然,她的瞳孔微微一縮:“這上面……好像有刻痕!”
她將碎片湊到手電筒光下,只見在碎片相對平整的內壁上,用一種極為尖銳的工具,淺淺地刻著一個符號。那符號很小,幾乎難以辨認,但阮白釉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一個與鐵門鎖具上某個符文完全一致的符號!
“沈大哥,你看!”她將碎片遞給沈青臨。
沈青臨接過碎片,仔細端詳片刻,眼中閃過一絲明悟:“這個符號……會不會是某種提示?”
“很有可能!”阮白釉激動起來,“也許我們需要找到更多這樣的碎片,或者……這個符號本身就是某種序列的一部分?”
這個發現像是一劑強心針,讓他們重新振作起來。他們更加仔細地在殘垣斷壁中搜尋,不再侷限於尋找機關或者按鈕,而是將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那些可能隱藏著符號的微小物件上。
果然,在接下來的搜尋中,他們又陸續發現了幾片帶有刻痕的骨瓷碎片。每一片骨瓷上的符號都各不相同,但無一例外,都能在鐵門鎖具的複雜符文中找到對應。
“這些碎片似乎是被人有意打碎並散落在各處的。”沈青臨一邊清理著一塊沾滿淤泥的磚石,一邊說道,“像是在引導我們集齊它們。”
“或者,這些符號的出現順序,就是開啟鎖的密碼?”阮白釉舉著手中的幾片骨瓷,努力將上面的符號與鎖具上的進行比對。
鎖具上的符號繁多且排列毫無章法,乍看之下,如同亂麻。但當阮白釉將手中碎片的符號逐一對應上去時,她漸漸發現了一些端倪。那些能夠找到對應碎片的鎖具符文,在整個鎖面上似乎構成了一個特定的圖案,或者說,一條特定的路徑。
“沈大哥,你過來看。”阮白釉招呼沈青臨到鐵門前。她用手指點著鎖具上的幾個特定符號,“我們找到的碎片上的符號,分別對應這裡、這裡,還有這裡……如果按照我們發現它們的先後順序,或者按照它們在鎖面上形成的某種邏輯連線……”
沈青臨凝神看著那些被阮白釉指出的符號,大腦飛速運轉。他注意到,這些符號並非可以按動的按鈕,而是深深鐫刻在金屬之中。
“會不會……不是按動,而是某種……接觸?”他突然想到。
阮白釉一怔,隨即眼睛一亮:“你是說,用這些骨瓷碎片去接觸對應的符號?”
這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但在這充滿詭異與未知的地方,任何可能性都不能排除。
阮白釉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拿起第一片找到的骨瓷碎片,將其有刻痕的一面,輕輕貼向鎖具上對應的那個符文。
冰冷的骨瓷與更加冰冷的金屬甫一接觸,並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阮白釉的心沉了一下,但她沒有放棄。她嘗試著調整角度,用更大的力氣按壓。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當骨瓷碎片以一個特定的角度和力度壓在那個符文上時,只聽“咔噠”一聲輕響,那個原本深陷在金屬中的符文,竟然微微向下沉了一分!與此同時,一道微弱的幽藍色光芒從符文的邊緣閃過,轉瞬即逝。
“有反應了!”阮白釉驚喜地叫道,聲音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沈青臨也精神一振:“繼續!按我們找到碎片的順序試試!”
阮白釉點點頭,拿起第二片骨瓷碎片,找到鎖具上對應的符文,依樣施為。
“咔噠!”
又是一聲輕響,第二個符文也應聲下陷,幽藍光芒再次閃耀。
接下來是第三片、第四片……每當一片骨瓷碎片以正確的方式接觸到對應的符文,那個符文便會下陷併發出微光。隨著被“啟用”的符文越來越多,鎖具內部似乎傳來一陣陣細密的機括轉動聲,如同沉睡了千年的古老機械正在被喚醒。
空氣中的緊張氣氛幾乎凝滯,阮白釉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每一次將碎片按向符文,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沈青臨則緊握著手電筒,警惕地注視著四周,以防在開啟機關的關鍵時刻發生意外。
當最後一片骨瓷碎片被阮白釉顫抖著按在對應的符文上時,“咔噠”聲之後,緊接著響起了一連串更為清晰的“軋軋”聲。那些被啟用的符文同時亮起,幽藍色的光芒在鏽跡斑斑的鎖具上流轉,形成一個奇異的光環。
緊接著,一聲沉重悠長的“嘎——吱——”聲響起,彷彿是巨獸的呻吟。那扇緊閉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巨大鐵門,在他們面前,緩緩地、帶著無比的滯澀與沉重,向內開啟了一道縫隙。
一股比暗渠中更加濃郁、更加古老的塵封氣息,夾雜著某種難以名狀的陰冷,從門縫中洶湧而出,撲面而來。
手電筒的光芒迫不及待地從門縫中射入,卻被更深沉的黑暗所吞噬。
鐵門之後,是一個未知的世界,一個隱藏著詛咒核心秘密的所在。
阮白釉和沈青臨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如釋重負後的凝重,以及一絲無法抑制的激動與忐忑。
真相,就在眼前。
沈青臨握緊了阮白釉的手,低聲道:“準備好了嗎?”
阮白釉用力地點了點頭,聲音堅定:“走吧,無論裡面是什麼,我們都要親眼看看。”
他們邁開腳步,緩緩推開那扇沉重得彷彿承載了數個世紀重量的鐵門,踏入了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