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渠引路疑無盡,詭眼沿壁指沉淪。
鏈懸朽棺藏何秘?百年迷霧待拂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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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電的光柱在潮溼的磚牆上跳躍,每一次前進,都像是在丈量著通往未知的距離。阮白釉的心跳聲與腳下汙水流淌的汩汩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不安的節拍。沈青臨走在前面,步伐沉穩,手電的光束如同手術刀般精準地切割著黑暗,搜尋著下一個標記。
空氣中的氣味愈發複雜難聞,除了淤泥和腐敗物的惡臭,那股若有若無、甜膩中帶著詭異芬芳的氣息也更加濃郁,它像是從黑暗深處瀰漫出來的毒瘴,無聲地侵蝕著他們的感官和意志。阮白釉下意識地拉緊了衣領,彷彿這樣能抵禦那無形的侵襲。
“又一個。”沈青臨的聲音低沉,打破了壓抑的寂靜。
光束定格在前方十米左右的渠壁上,那個扭曲眼睛般的標記再次出現,刻痕依舊深刻,像是某種執念的烙印。這一次,它的位置比上一個稍低一些,幾乎與他們的視線平行。
他們默默地繼續前行。每隔一段固定的距離,標記便會如期而至。這種規律性本身就透著一股寒意。留下標記的人,顯然對這條暗渠瞭如指掌,並且花費了相當的精力來佈置這條“路”。這絕非偶然,而是一個精心策劃的引導。
“你說……會不會是威廉?”阮白釉忍不住低聲猜測。威廉·阿什福德,那個與骨瓷詛咒有著千絲萬縷聯絡的英國人,他的日記是他們目前最重要的線索來源。但他已經死了那麼多年,怎麼可能在這裡留下標記?除非……這些標記是在很久以前就刻下的?
沈青臨沒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前方更深的黑暗。“有可能。也有可能是詛咒的源頭,或是某個試圖揭開真相卻失敗了的前人。”他的聲音冷靜得近乎冷酷,但在這種環境下,他的鎮定反而給了阮白釉一絲微弱的安慰。
是啊,可能性太多了。每一個猜測都像是一條岔路,通向不同的迷宮。他們現在能做的,只有沿著這條唯一的、被標記出來的路走下去。
不知走了多久,也許是半個小時,也許更長。在這幽閉壓抑的環境裡,時間感變得模糊而扭曲。腳下的汙水似乎也變得更深了一些,沒過了他們的腳踝,冰冷刺骨。水流聲也彷彿變得更加湍急,預示著前方可能有什麼變化。
突然,沈青臨停下了腳步,手電的光束不再向前掃射,而是固定在了前方。
阮白釉的心猛地一緊,也停了下來,順著光線望去。
前方大約二十米處,暗渠似乎到了盡頭。不再是狹窄的通道,而是一個相對開闊一些的空間,像是一個小型的地下蓄水池或者中轉站。黑暗依舊濃重,但隱約可以看到空間的輪廓。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懸掛在空間中央的東西!
幾根粗壯、鏽跡斑斑的鐵鏈從上方黑暗的穹頂垂落下來,如同幾條僵死的巨蟒。而在這些鐵鏈的末端,赫然懸掛著一口棺材!
那是一口西式風格的棺材,但造型古舊,表面覆蓋著厚厚的鏽跡和不知名的汙垢凝結物,呈現出一種令人作嘔的暗綠色和鐵鏽紅交織的斑駁色彩。棺材就那樣靜靜地懸在離水面半米左右的空中,被鐵鏈牢牢固定著,在手電光的照射下,散發出一種陰森、死寂、不祥的氣息。水流在它下方匯聚,形成一個小小的漩渦,然後似乎又從某個看不見的出口流走,水聲在這裡顯得格外清晰,彷彿是為這口懸棺奏響的哀樂。
阮白釉倒吸了一口涼氣,下意識地抓住了沈青臨的胳膊。她的指尖冰涼,微微顫抖。在這樣一條詭異的地下暗渠盡頭,發現一口懸掛的棺材,這景象足以讓任何人的神經繃緊到極限。
“別怕。”沈青臨的聲音依舊平穩,他反手輕輕拍了拍阮白釉的手背,示意她冷靜。他的目光緊緊鎖定著那口棺材,眼神中充滿了審視和警惕。
他們小心翼翼地蹚水靠近。越是接近,那棺材帶來的壓迫感就越是強烈。空氣中那股異香似乎也更加濃郁了,彷彿就是從這口棺材中散發出來的。
當手電光更清晰地照亮棺材表面時,阮白釉的心跳漏了一拍。
只見在棺材側面那些斑駁的鏽跡和汙垢之間,隱約可以看到一些人為刻畫的圖案!這些圖案同樣刻痕很深,雖然被歲月和環境侵蝕得有些模糊,但那獨特的、扭曲的線條和風格,卻讓他們無比熟悉!
“是……是骨瓷上的圖案!”阮白釉失聲低語,聲音因震驚而顫抖。
沒錯!棺材上刻著的,正是那套會滲出“血淚”的骨瓷茶具底部所描繪的、類似鳳凰火焰又帶著詭異扭曲感的複雜符號!雖然細節上有所差異,有些地方甚至與他們在墓碑背面、以及渠壁上看到的那個“眼睛”標記有融合的跡象,但其核心的元素和詭異的韻味,與骨瓷上的詛咒符號如出一轍!
這個發現如同驚雷,在他們腦海中炸響!
骨瓷茶具、墓碑、暗渠標記、懸空棺材……這些看似毫不相干的事物,此刻被這些神秘的圖案符號緊密地聯絡在了一起!這條暗渠,這些標記,最終指向的,就是這口刻有詛咒符號的棺材!
“裡面……會是什麼?”阮白釉望著那口緊閉的棺材,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寒意和難以抑制的好奇。是詛咒的源頭?是某個犧牲者的遺骸?還是……更可怕的東西?
沈青臨沒有回答,他繞著懸棺緩緩走了一圈,仔細觀察著棺材的結構和那些鏽蝕的鐵鏈。鐵鏈與棺材連線的地方焊接著金屬環扣,同樣鏽跡斑斑,但看起來異常堅固。棺蓋緊閉,邊緣似乎有某種密封處理,但年代久遠,也已變得殘破。
“看起來很古老,至少有幾十年,甚至可能和那套骨瓷是同一時期的。”沈青臨沉聲說道,他的目光落在棺蓋的縫隙處。
“我們要開啟它嗎?”阮白釉的聲音有些乾澀。理智告訴她,這口棺材充滿了未知的危險,貿然開啟可能會引來難以預料的後果。但強烈的好奇心和追尋真相的渴望,又像是一隻無形的手,在後面推著她。他們歷經艱險來到這裡,不就是為了找到答案嗎?
沈青臨抬起頭,看了阮白釉一眼。他深邃的眼眸在手電光的映襯下,閃爍著複雜的光芒,有凝重,有探究,也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決絕。他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握住了棺材的邊緣。
他的手指修長而有力,此刻卻因為用力而指節微微泛白。他試著向上抬了抬棺蓋。
棺蓋異常沉重,而且似乎被什麼東西卡住了,或者是因為鏽蝕而與棺身緊緊地結合在了一起。沈青臨加大了力道,手臂上的肌肉微微賁起。
“咔嚓……”一聲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響起。
棺蓋被撬開了一條細小的縫隙。
一股更加濃郁、更加複雜的異香猛地從縫隙中湧出!這股香氣不再是之前那種若有若無的誘惑,而是變得極其強烈,甜膩中夾雜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彷彿是某種香料混合了陳腐木材和金屬鏽蝕的味道,甚至還隱隱帶著一絲……類似藥草的氣息?
阮白釉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用手捂住了口鼻。這氣味太過強烈,讓她感到一陣眩暈。
沈青臨也皺了皺眉,但他沒有停下動作。他將手指探入縫隙,用力向上掀。
“嘎吱——吱呀——”
伴隨著刺耳的、彷彿來自地獄深處的摩擦聲,沉重的棺蓋被緩緩掀開了一半,斜斜地靠在棺身上。
兩人同時屏住呼吸,將手電光投向棺材內部。
預想中的屍體、白骨,或者任何恐怖的景象,都沒有出現。
棺材內部鋪著一層暗紅色的、似乎是某種絲絨的襯裡,但早已腐朽不堪,佈滿了黴斑和破洞。而在棺材的中央,並沒有躺著任何人形的物體。
取而代之的,是兩樣東西。
一樣,是一個造型奇特的器物。它大約有小臂長短,主體似乎是某種深色的木材或是金屬,表面雕刻著與棺材外部以及骨瓷上相似的、繁複而詭異的花紋。器物的一端像是一個握柄,另一端則分出幾個彎曲的、如同爪子般的結構,爪子的尖端似乎鑲嵌著什麼東西,但在昏暗的光線下看不太真切。整個器物散發出一種古老、神秘而又帶著不祥意味的氣息,讓人聯想到某種用於古老儀式的法器。
而另一樣東西,則靜靜地躺在那個神秘器物的旁邊。
那是一卷用細繩捆紮好的羊皮卷。
羊皮卷呈現出一種深沉的、飽經歲月滄桑的暗黃色,邊緣有些捲曲和破損,但整體儲存得相當完好。捆紮它的細繩似乎是某種皮革製成,也已變得乾硬發黑。
看到這卷羊皮卷,阮白釉和沈青臨的呼吸幾乎同時停滯了!
在這樣一口與詛咒符號息息相關的棺材裡,沒有屍體,卻存放著一件神秘的器物和一卷古老的羊皮卷!
這羊皮卷……難道就是他們苦苦追尋的線索?它是否記錄了骨瓷詛咒的真相?是否記載了威廉·阿什福德日記中未能詳述的秘密?是否隱藏著解開這個跨越近一個世紀的家族詛咒的關鍵?
無數的疑問和猜測瞬間湧入阮白釉的腦海,讓她心臟狂跳,幾乎要衝破胸膛。強烈的求知慾如同火焰般燃燒起來,瞬間壓倒了之前的恐懼和不安。
沈青臨的眼中也閃過一絲激動,但他很快便冷靜下來。他沒有立刻去觸碰那捲羊皮卷,而是先用手電仔細地照射著棺材的內部,確認沒有其他隱藏的機關或者危險。
棺材內部除了那件器物和羊皮卷,以及腐朽的襯裡,便再無他物。
沈青臨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動作輕柔地將那捲古老的羊皮卷拿了起來。羊皮捲入手的感覺有些沉甸甸的,質地堅韌,帶著一種乾燥而古舊的氣息,與棺材中瀰漫的異香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沒有立刻解開捆紮的細繩,只是將羊皮卷託在手中,目光凝重。
阮白釉湊近了一些,視線緊緊地盯著那捲羊皮卷,彷彿要將它看穿。她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這……這裡面會寫著什麼?”
沈青臨緩緩搖了搖頭,聲音低沉而有力:“不知道。但我們來到這裡,不就是為了尋找它嗎?”
他抬起頭,目光穿透黑暗,望向那依舊懸掛在半空的、敞開了一半的棺材,以及棺材裡那件造型詭異的器物,最後落回到手中的羊皮捲上。
暗渠盡頭的發現,遠遠超出了他們的預料。沒有血腥的屍骸,卻有指向更深層秘密的信物。這口棺材,與其說是墳墓,更像是一個保險箱,一個儲藏著詛咒核心秘密的容器。
而這卷古老的羊皮卷,無疑就是開啟這個秘密的鑰匙。
水聲潺潺,彷彿亙古不變的低語。空氣中瀰漫的異香似乎也因為棺蓋的開啟而變得更加清晰可辨,那是一種混合了腐朽、神秘香料和悠久歲月的複雜氣味,像是某種古老儀式的殘留。
沈青臨握緊了手中的羊皮卷,感受著那份沉甸甸的歷史重量。阮白釉站在他身側,目光同樣專注而熾熱。
前方的道路或許依舊黑暗,詛咒的迷霧尚未散去,但此刻,他們手中握著的,或許就是刺破這一切的第一縷微光。他們需要找一個安全的地方,仔細研究這卷羊皮卷,解開它所隱藏的秘密。
而這暗渠的盡頭,這口懸掛的、刻滿詛咒符號的空棺,以及那件神秘的器物,都將成為他們記憶中難以磨滅的印記,提醒著他們,這場追尋已經深入到了何等危險而詭異的境地。
真相,或許就在這卷泛黃的羊皮之上,等待著被揭開。而揭開它的過程,又會引發出怎樣的新謎團和危機?無人知曉。他們唯一能確定的,是他們的腳步,已經踏入了風暴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