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室藏圖指迷津,幽井寒風影噬魂。
壁上爪痕驚舊夢,且探深淵問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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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突如其來的抓撓聲,尖銳而細碎,像是老鼠用細爪刮擦著粗糙的木板,又像是某種昆蟲在堅硬的牆體內部啃噬。在這死寂的小屋裡,這聲音被無限放大,瞬間刺破了兩人之間凝重的沉默,也刺穿了他們緊繃的神經。沈青臨和阮白釉幾乎是同一時間屏住了呼吸,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如同兩隻受驚的貓,警惕地望向聲音的來源——那張剛剛被他們仔細研究過的,掛在斑駁牆壁上的神秘地圖背後。
煤油燈的火焰不安地跳動了一下,光線搖曳,將牆壁上的陰影拉扯得更加詭異。那些因年久失修而剝落的牆皮,此刻在晃動的光影下,彷彿變成了一張張扭曲的人臉,無聲地注視著他們。抓撓聲並沒有停止,反而變得更加清晰,更加……急促,彷彿有什麼東西急於從牆壁的另一側鑽出來。
“地圖後面……”阮白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她的目光緊緊鎖在那張泛黃的羊皮紙地圖上。地圖的邊緣因為潮溼和歲月而微微卷曲,緊貼著粗糙的牆面。
沈青臨沒有立刻行動,他的目光銳利如鷹隼,快速掃過四周。這間小屋的結構很簡單,除了他們進來的那扇鐵門,似乎並沒有其他的出口。牆壁是老舊的磚石混合結構,外面糊著一層早已斑駁脫落的泥灰。那聲音,聽起來確實像是緊貼著地圖後面的牆體發出的。他的心跳也微微加速,不是因為恐懼,而是一種面對未知的興奮和警惕交織的複雜情緒。他握緊了手中的煤油燈,燈光穩定了一些,照亮了那片區域。
“小心。”沈青臨低聲提醒,同時向前邁了一步,靠近那面牆壁。他伸出空著的左手,手指輕輕觸碰在那張古老的地圖邊緣。羊皮紙的觸感冰涼而略帶韌性。抓撓聲在他手指觸碰的瞬間,似乎停頓了一下,隨即又以更快的頻率響了起來,甚至能感覺到輕微的震動從牆體內部傳來。
不是活物。沈青臨立刻做出了判斷。這聲音雖然模擬得像是指甲或爪子,但節奏過於機械和單一,更像是某種……機關?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地圖上,特別是那個被重點標記的“望江裡”,以及那些神秘的符號和線條。難道這張地圖本身,或者它所懸掛的位置,隱藏著什麼秘密?
他嘗試著輕輕推動地圖。地圖紋絲不動,似乎被牢牢固定在牆上。他又試著掀起地圖的一角,想要看看後面是什麼。就在這時,抓撓聲再次變化,變成了一種更像是金屬摩擦的“咔噠”聲。
“咔噠……咔噠……”
聲音變得有規律起來。沈青臨和阮白釉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疑。沈青臨順著聲音的指引,手指在地圖下方的牆壁上摸索。煤油燈的光芒下,他注意到地圖正下方,靠近地面的一塊牆磚似乎有些鬆動。他用手指關節敲了敲,發出的聲音果然比旁邊的牆磚要空洞一些。
他不再猶豫,將煤油燈遞給阮白釉,讓她照亮,自己則蹲下身,用手指摳住那塊鬆動牆磚的縫隙,用力向外一扳。出乎意料的,那塊磚頭並沒有被整個取下,而是向內側旋轉了大約九十度,露出了一個黑漆漆的方形孔洞。而那抓撓和咔噠聲,正是從這個孔洞裡傳出來的,並且在磚塊被轉開的瞬間,戛然而止。
一股混合著陳舊灰塵和泥土腥氣的陰冷空氣,從孔洞中瀰漫出來,帶著某種地下特有的潮溼感。
“這是……”阮白釉湊近,將煤油燈的光線探入孔洞。光線下,只能看到裡面似乎是一條狹窄、向下延伸的通道,由粗糙的石塊砌成,石壁上佈滿了滑膩的青苔。
沈青臨用手指捻起孔洞邊緣的一些灰塵,放在鼻尖聞了聞,又仔細看了看。“是條暗道。看這灰塵的厚度和氣味,應該很久沒有人走過了,但剛才的聲音……”他皺起眉頭,剛才的聲音絕不是自然產生的。
“難道是某種……觸發機制?”阮白釉猜測道,“和我們剛才觸碰地圖,或者臨摹上面的符號有關?”
“很有可能。”沈青臨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塵,“這地圖不僅是線索,可能還是開啟某個通道的鑰匙。剛才的聲音,或許是機關啟動或復位的聲音。”他看向那條深邃的暗道,“‘望江裡’……也許指的不僅僅是地面上的某個區域,還包括這地下的部分。”
這突如其來的發現,讓原本打算離開的兩人改變了主意。地圖指向的秘密,似乎就在眼前,就在這條通往未知的暗道盡頭。儘管空氣中瀰漫著令人不安的氣息,但強烈的好奇心和追尋真相的決心壓倒了潛在的恐懼。
“我們下去看看?”阮白釉看向沈青臨,她的眼神中雖然有一絲猶豫,但更多的是堅定。她知道,只有不斷深入,才有可能解開纏繞在她家族和那個可憐女人身上的詛咒。
沈青臨點了點頭,檢查了一下煤油燈的油量,幸好還足夠支撐一段時間。他又從隨身的揹包裡拿出了一卷結實的登山繩和兩支強光手電筒,以備不時之需。“跟緊我,注意腳下。”
他將煤油燈小心地遞給阮白釉,自己則開啟一支強光手電筒,率先彎腰鑽進了那個僅容一人透過的孔洞。冰冷潮溼的空氣立刻包裹了他,手電筒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前方陡峭向下的石階。石階很窄,而且佈滿了溼滑的青苔,每一步都需要格外小心。
阮白釉緊隨其後,煤油燈的光芒在她手中搖曳,為這狹窄的空間增添了幾分暖意,卻也讓周圍的陰影更加幢幢。通道很深,彷彿一直通往地心。空氣越來越潮溼,甚至能聽到遠處隱約傳來的滴水聲,以及某種低沉的迴響,像是風聲,又像是別的什麼。
他們向下走了大約十多分鐘,石階終於到了盡頭。手電筒的光芒向前掃去,眼前豁然開朗。他們似乎來到了一個相對開闊的地下空間。這裡不再是狹窄的通道,而像是一個被遺棄的地下庭院。
是的,庭院。雖然頭頂是堅實的岩層和泥土,看不到天空,但這裡的佈局卻像極了一個荒廢已久的園林一角。地面鋪著大小不一的青石板,縫隙裡頑強地生長著一些喜陰的蕨類植物。四周的石壁上爬滿了藤蔓,有些地方還能看到模糊的雕刻痕跡,似乎是某種花鳥圖案,但已被歲月和潮氣侵蝕得面目全非。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土腥味和腐敗植物的氣息,陰冷潮溼,彷彿連骨頭縫裡都要滲進寒意。
而在庭院的中央,赫然矗立著一口古老的石井。
那口井的井口呈圓形,由巨大的青石條壘砌而成,井沿上佈滿了深淺不一的苔蘚和水漬,邊緣被打磨得十分光滑,顯然是常年累月取水或磨擦留下的痕跡。井口上方沒有井架,只有一個孤零零的石質井蓋斜靠在一旁,露出了黑黝黝的井口。
沈青臨和阮白釉交換了一個眼神,都明白了什麼。地圖上標記的“望江裡”,結合這條暗道和眼前的景象,恐怕指的就是這個隱藏在地下的、有著一口古井的神秘庭院。這裡,極有可能就是與骨瓷詛咒,與威廉的日記,甚至與那個“信使”組織息息相關的核心地點之一。
沈青臨走上前,將手電筒的光柱照向井口。井壁內側同樣覆蓋著厚厚的青苔,向下望去,深不見底,只有一片濃稠的黑暗。他撿起一塊小石子,扔了下去。
噗通!
過了好幾秒鐘,才傳來清晰的落水聲,回聲在井筒中和這個地下空間裡迴盪,顯得格外空曠和詭異。
“井裡有水,而且很深。”沈青臨判斷道。
阮白釉也走近井邊,她沒有去看井底的黑暗,而是藉著煤油燈和手電筒的光芒,看向井口的水面。或許是因為地下空間相對封閉,井水異常平靜,像一面未經打磨的黑曜石鏡子,倒映著上方微弱的光線,以及他們兩人的身影。
然而,就在阮白釉凝視著水面倒影的時候,一陣毫無來由的陰風,突兀地從井口吹了出來,帶著刺骨的寒意和一股難以言喻的腥腐氣息。風不大,卻吹得煤油燈的火焰劇烈搖晃,幾乎要熄滅。阮白釉下意識地護住燈火,同時感到一股寒氣順著脊椎向上蔓延。
也就在這時,她驚恐地發現,井水中倒映出的景象,發生了詭異的變化!
原本清晰倒映著她和沈青臨身影的水面,突然變得模糊起來,如同被投入了一顆石子,盪漾開一圈圈漣漪。但詭異的是,井水本身依舊平靜無波!那漣漪,彷彿只存在於倒影之中。緊接著,水面上的倒影開始扭曲、拉長,原本屬於她的那個影子,五官漸漸模糊,輪廓變得陌生而可怖,隱約間,彷彿變成了一個穿著……穿著旗袍的女人?!長髮披散,面容隱藏在陰影中,只有一雙空洞的眼睛,正透過水麵,死死地盯著她!
“啊!”阮白釉低呼一聲,猛地後退了一步,手中的煤油燈差點脫手。她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心臟狂跳不止,彷彿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剛才那一瞬間看到的景象,太過於驚悚,讓她想起了殯儀館冰櫃裡那具穿著月白旗袍的女屍,想起了那些關於詛咒的噩夢!
“怎麼了?”沈青臨立刻扶住她,關切地問道,同時警惕地看向井口。他剛才注意力集中在判斷井深,並未留意到水面倒影的變化。此刻看去,水面已經恢復了平靜,依舊是黑沉沉的一片,倒映著他們和搖曳的燈火,彷彿剛才的一切只是阮白釉的錯覺。
“我……我剛才看到……水裡的倒影……”阮白釉的聲音還有些發顫,她努力平復著呼吸,將剛才看到的詭異景象告訴了沈青臨。
沈青臨的眉頭緊鎖,他再次將手電筒的光芒對準井水,仔細觀察,卻再也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但他相信阮白釉不會無的放矢,尤其是在這種環境下。那陣突如其來的陰風,水面倒影的詭異變化,穿著旗袍的女影……這一切都透著濃濃的不祥和詭異。
“這口井有問題。”沈青臨沉聲道,他的目光變得更加凝重,“看來,我們必須下去看看。”
下去?阮白釉的心頭一緊。這口深不見底,剛剛還顯現出詭異倒影的古井,光是站在井邊就讓人感到毛骨悚然,更何況是下去?井底會是什麼?是詛咒的源頭?是困住亡魂的牢籠?還是隱藏著更可怕的秘密?未知的恐懼如同冰冷的井水,瞬間包裹了她。
但她看著沈青臨堅定的眼神,又想起了自己追尋真相的決心。恐懼固然存在,但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她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悸動,點了點頭:“好,我們下去。”
沈青臨從揹包裡取出登山繩,檢查了一下繩索的牢固程度,然後找到井沿旁一處看起來相對結實的凸起石塊,將繩索的一端牢牢固定住。他自己先繫好安全扣,將手電筒咬在嘴裡,又對阮白釉說:“我先下去探路,你在上面等我訊號,或者用繩子傳遞資訊。如果遇到危險,立刻拉繩子示警。”
“不,”阮白釉卻搖了搖頭,她的眼神異常堅定,“我和你一起下去。多一個人,多一份照應。而且……我對這裡的感覺很奇怪,或許我能幫上忙。”她沒有說出口的是,她隱隱覺得,這口井,或者井下的東西,似乎在呼喚她,就像那些反覆出現的夢境一樣。
沈青臨看著她蒼白卻倔強的臉龐,沉默了片刻。他知道阮白釉的決心,也明白兩人一同行動確實能更好地應對突發狀況。他點了點頭,不再堅持:“好,那你跟在我後面,保持距離,注意安全。”
他也幫阮白釉繫好了安全扣。兩人再次檢查了裝備,確認無誤後,沈青臨率先抓住繩索,雙腳蹬著溼滑的井壁,開始緩緩下降。強光手電筒的光柱向下延伸,試圖刺破那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井壁異常潮溼滑膩,長滿了厚厚的青苔和一些不知名的黏菌,散發著濃郁的黴味和土腥氣。越往下,空氣越是冰冷稀薄,那股若有若無的腥腐氣息也愈發明顯。四周一片死寂,只有繩索摩擦井沿的“沙沙”聲,以及兩人略顯粗重的呼吸聲在狹窄的井筒中迴盪。
阮白釉緊隨其後,煤油燈的光芒在她身前晃動,照亮著下方沈青臨的身影和一小片滑膩的井壁。她能感覺到井壁上傳來的刺骨寒意,彷彿這口井連線的不是地下水脈,而是某個冰冷的異度空間。那股神秘而壓抑的氣息越來越濃,像是一張無形的巨網,將他們緩緩吞噬。
他們不知道這口古井究竟有多深,更不知道井底隱藏著怎樣駭人的秘密。是通往另一個被遺忘的世界?還是某個恐怖儀式的祭壇?亦或是,那困擾了數代人的骨瓷詛咒,其真正的根源就埋藏在這片不見天日的黑暗之中?
下降仍在繼續,黑暗彷彿沒有盡頭,只有繩索在手中傳遞著冰冷的觸感,以及那顆因未知而加速跳動的心臟,在死寂的井底深處,發出沉悶而清晰的迴響。